带着二百人! 李苾不敢设想,如果二哥遇到阿史那燕,那会如何? 说来可笑,巴勒哈一口一个妖女的称呼李苾,而在唐军阵营口中,阿史那燕又何尝不是“妖女”? 且不说战前,包括郭淮在内的多名间使被她发觉并杀死的旧恨,几日前一桩新仇,更让唐军上下对她恨之入骨——她砍下李环首级去祭拜阿惹之后,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把它挂在了肃州城头。 那日天明,张士贵亲率众将士,隆重的将李环头颅安葬于肃州北门外,一旁的李苾眼含热泪,心中百感交集。 每一位唐军将士若见到阿史那燕,都会双眼血红,必欲杀之而后快。 李苾机械的策马紧随,脑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如果二哥和燕对面遭遇,她该怎么办。 李德奖的蜀山赤金剑冠绝当今,罕有匹敌,阿史那燕绝不是他的对手,除非李苾和她联手,方可能有一战之力。 我、我居然想到要和她一起对付二哥? 李苾猛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个哆嗦。 去而复返的阴山山口就在面前,李德奖长剑指天止住队形,面罩寒霜沉声下令。 “听着:若遇大股敌兵便即避开,遇小股则速战速决全部斩杀!切记抓住活口逼问王帐所在。诸位,效冠军侯封狼居胥之故事,就在今日!” 奇袭队伍悄无声息潜入山口,李苾跟在李德奖身后,紧张得一言不发。 前方,就是几个时辰前遇到阿史那燕的那个山谷了,李苾呼吸不觉急促起来。 “什么人夜袭王帐!” 李苾眼前一黑:你真的在这儿! 山石后转出一匹黑马,阿史那燕冷冷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手中的残月宝刀在月光下幽幽闪亮。 李德奖看到她身边不过十余骑,口中短促的迸出一个“杀”字,催马扑向阿史那燕,距她尚有五六丈之远,从马上纵身跃起,剑如长虹贯日,直奔阿史那燕面门。 阿史那燕瞳孔忽地收缩:好凌厉的剑! 李德奖的剑荡开漫天雪雾,居高临下,如泰山压顶。阿史那燕本能的挥刀格挡,但心中瞬间雪亮:此人剑法惊世骇俗,自己就算能扛住这一剑,也绝接不下第二剑。 “当”的一声巨响,阿史那燕只觉手臂酸麻、胸口气血翻涌,几乎握不住手中残月,她勉强压住奔涌到喉头的血,咬紧牙关横刀等待对方的第二剑。这支唐军小股骑兵冒雪趁夜前来,所谋者大,自己的生死已无关紧要,她有更重要的人要保护。 阿史那燕散乱的视线匆匆瞥了瞥周围被大雪覆盖的山石,嘴角鲜血渗出,却有一丝释然的笑:原来自己的葬身之地,是这里。 哥哥,我答应可汗陛下的事、答应她的事,恐怕做不到了。 你要替我好好的活下去。 李德奖的第二剑闪电般刺来,阿史那燕手臂沉重挥刀无力,稍慢了一瞬,眼见这一剑就要贯胸而过,她自知无幸,闭目待死,两声呼喊齐齐响起。 “不!” “公主小心!” 她怎么回来了? 阿史那燕睁开了眼睛,看见的是面前被长剑刺入胸膛的巴勒哈。李德奖一愣,想要撤剑,剑身却被巴勒哈死死攥住,他回头瞪着凸起的眼睛,嘶哑吼叫。 “公主,快走——” 阿史那燕眼眶霎那间通红:“巴勒哈。。。” “走啊,快向可汗示警。。。” 垂死之际的巴勒哈犹紧抓剑锋,鲜血从双手和口中不停的溢出,声音越来越是微弱。 阿史那燕热泪长流,抡刀就要砍向李德奖,李德奖眼中寒光一闪,猛然发力将剑从巴勒哈胸膛里夺出。 妖女,你找死!我今日就为郭叔叔和李环报仇! 一支羽箭呜呜破风,夺的一声钉在阿史那燕的马臀上,黑马负痛长嘶一声,转头飞奔而去。李德奖惊讶回头,看见了正缓缓放下长弓的李苾。 兄妹对视中,许多不可言说之事,一闪而过。 王帐外,执失思力火急火燎跑来。 “可汗陛下,唐军夜袭阴山,燕公主正率军阻敌,我特来保护陛下速速撤离!” “你说什么?” 帐帘唰的掀开,颉利可汗满脸震惊:“唐军有多少人马?” “二百骑左右,统领巴勒哈已战死,现亲卫营由燕公主统帅奋力抵抗,可汗快走吧,万一唐军后续大队兵马赶来,就来不及了!” “唐军何人领兵?” “李靖次子,李德奖。” “是他!” 颉利可汗勃然变色:“执失思力,速派人支援燕,唐军绝不可能只派这么一支轻骑前来夜袭,李靖的儿子敢深入我的王帐,他本人必是亲率唐军全部主力跟随在后。快,晚了燕就危险了!” “可汗,刚才唐朝那两个使者趁乱逃跑了,要不要派人搜捕?”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他们?” “遵命!” 巴勒哈被杀,燕飞马遁走,突厥兵群龙无首四散奔逃。李德奖抓住俘虏问出口供,带领麾下玄甲骑直扑可汗王帐,但当他们赶到时,那里空空荡荡,颉利可汗早已不知去向。 “苏定方,率人搜山,今日务必活捉颉利!” “卑职遵命!” 李靖率领主力赶到战场时,李德奖的先锋小队已经开始搜山,他命部下打扫战场收拢战俘,之后打马来到呆坐山石的女儿身边。 “苾儿,为什么跟着你哥哥回来了?” 李苾抬眼望着父亲,木然无语。 李靖叹了口气:“这里有为父和你哥哥善后,你也不必回肃州了,回长安去吧,陛下在等你,你。。。要好好奏对。” 李苾躬身施礼,仍是一言不发,策马而去。 李德奖正立马山坡左顾右盼,苏定方奔到他身边:“二公子,那边发现一个山洞。” “走,去看看!” 山洞口横七竖八倒着几具突厥亲卫的尸体,玄甲骑弓开满弦,十余支狼牙箭指向黑漆漆的深洞。 李德奖向洞内朗声高呼:“出来吧,该有个了断了!藏头躲尾,岂是一代大漠雄主的风范?” 挥手示意部下放下弓箭,静静等待。 山洞里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当颉利可汗的身影出现在洞口,虽是早有预料,李德奖依然努力按捺,才勉强忍住内心的狂喜。 不世之功,今日成就! 颉利可汗淡淡的看着李德奖:“你是李靖的儿子?” “不错。” “你父亲何在?引本汗前去相见。” 李德奖眉毛一扬,露出克制的傲然:“父帅正坐等可汗。” 紧接着嘴角隐然浮现胜利者的微笑:“在你的王帐之内。” 长安,太极殿,朔风怒号。 太宗皇帝烦躁不安的在殿内往来踱步,不时停下望一望殿外。也不知到底走了几个来回,他一屁股坐在龙椅上,心神不宁的低头沉思。 长孙皇后拿着一件皮裘轻轻走到身边给他披上,柔声道:“陛下不必忧虑,捷报很快就会到的。” 太宗感动的望着她,握住她的手刚要说什么,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太宗一跃而起,耸肩抖落刚披上的裘衣,双眼直直的盯着殿门。 进殿的信使是大唐尚书左仆射房玄龄本人。 太宗根本就不去看他手中的塘报,从他的表情里,已然明了一切,禁不住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房玄龄会意,随之一起大笑起来;就连长孙皇后,看着这对忘情的君臣,也掩口笑了起来。 畅快淋漓的笑声,久久徘徊于太极殿上空,直穿九霄! 大漠深处,朔风比长安更猛烈。 阿史那燕在风中摇摇晃晃,终于身子一歪,掉下马来,黑马仰天长嘶,用头不停的去拱她,但燕双眼紧闭,全无知觉。 一路逃亡中,她既要躲避无处不在的唐军,又要不时向溃散的突厥败兵打听颉利可汗的消息,精疲力竭,心力交瘁。 尤其是连续三次遇到败兵,她都没有听到哪怕是只言片语的好消息。 一个黑影出现,远窥了几眼,箭步跑过来扶起燕的上身,用随身水壶给她喂水,口中轻唤:“公主?燕公主?” 燕悠悠醒转,双眼无神的看向来人,顿时面露喜色:“塞坎?你还活着?” “是,属下侥幸杀出重围,想赶回去看看牙庭怎么样了。公主要不要紧?我保护着您一起走吧。” “我没事,只是脱力了而已。塞坎,你可知阴山战况如何?可汗陛下脱险了吗?” 塞坎黯然不语。 “到底怎样了?你快说呀!” “禀公主,唐军主力由李靖亲率夜袭阴山,王帐被破,我军大败,死者万余,余部大多逃散。。。” “可汗陛下呢?” “可汗、可汗他。。。” “究竟是何情形?说!” “燕公主,据属下所知,可汗陛下落入了李靖手中,这个时候,应该在被押往长安的路上了。公主,我们大突厥、我们大突厥。。。” 刚硬的草原汉子塞坎再也说不下去,大颗大颗的眼泪滚滚而下。 寒风锋利如刀抽在脸上,阿史那燕竟似全然不觉,她呆愣半响,吃力的撑起身子走向自己的黑马,口中念念有词。 “我要去救父罕,我不能让他们把他押到长安,我们大突厥的可汗,宁死不受那种屈辱,我要去救他。。。” 来到马前,她抬腿去踩马镫,可是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无论如何也完成不了上马这么个平日里简单至极的动作。几次尝试不成,她终于急了,咬牙发狠纵身向马背跃去,却因浑身没有一丝气力而撞上马身,整个人软绵绵瘫在地上,又昏了过去。 塞坎哭着抱起燕放在马背上,又撕下自己的衣襟为黑马敷好臀部的伤口,拉着缰绳,一步步走进了越来越疾的风沙中,直至模糊不见。 这一天,到处都在刮风。 前往长安的驿道上,大风把马车上插着的“卫国公府”旗帜吹得猎猎乱飘。李苾呆呆坐在车厢里,耳听着车外的风声,低头看着手中那把突厥小刀,看着看着,握紧它放在胸前,闭上了眼睛。 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 车外,李德奖手搭凉棚向前观望一番后,轻轻敲击车厢:“小妹,前面是蓝田驿,我们今晚在此歇息,明日就到长安了。” “辛苦二哥了。” 这句听似无懈可击的话,令李德奖十分别扭:车里是那个从小到大都跟自己没半分好气,连让自己教她剑法都是用命令口吻的小妹吗? 这也太客气了! 蓝田驿,戌时。 李德奖在灯下看书,忽听房门响,开门一看,大感意外。 “小妹,你找我有事?” “二哥,你可有信得过的斥候?” “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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