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湛城的半个月后,初一正是这个小镇大肆举行游神仪式的日子。 许岁祈跟随发廊老板给在仪式举旗的女生梳头卷发,然后站在街道旁看烟花盛落与游神队伍。 一个大妈抓住许岁祈的手,在其怀里塞了一个红包还有许多传统拜神糕点:“小妹,今天辛苦你了,拿点回去吃!” 许岁祈正要推还,可那大妈却道:“这些都是神明给我们镇上子民的,推脱不得,不然不吉利的!” “今天的游神是镇里每个人都会来看吗?” 许岁祈问。 大妈理所当然点点头:“当然啦!今天这么大阵仗,就算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外乡人,听见这么大声的烟花,也得来凑凑热闹呢!” 听大妈这么说,许岁祈蓦然想起住在对门的租客,告诉她其是聋哑人。 许岁祈不曾见过那位租客的面容,也不知道在这乌泱泱的人群里会不会有其身影。 垂眸看向怀里那些花花绿绿的传统糕点,许岁祈只是觉得若那位租客如果拉上窗帘,也听不见窗外的动静,错过“神明的祝福”是很可惜的。 于是许岁祈抱着那些糕点往出租屋走去,早走到四楼楼梯转角时,抬头发现不远处的门前站了个黑漆漆的身影。 许岁祈忽然觉得心一紧,脚步先心跳一步加速起来,往那个走近出租屋的身影奔去。
第73章 共处 应徕察觉到背后的脚步声后, 拧转钥匙的手默默加快,拉开门后便快身潜进门缝里,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才敢松一口气。 在找到原本住在这间房的司机,并给了他一笔钱, 让他把房间转租给她时应徕便决定要彻头彻尾瞒住许岁祈。 应徕已提前了解清楚每日许岁祈的行踪,只是没想到忽如其来的游神仪式, 打破了这种维持了一周的平衡。 被大力关上的铁门在许岁祈鼻尖咫尺处“嘭”地一声,让只来得及堪堪停住脚步的许岁祈吓得杏眸微睁,臂弯处的糕点也掉出几个。 “嘿……?” 许岁祈又惊又疑地出声喊了一句,旋即想起对面那位租客与她讲过其是个聋哑人,便觉得适才的举动无甚惊奇。 也许那租客完全没有听见她踏踏而来的脚步声, 只不过许岁祈确定了一件事,那便是住在对面的租客果然不再是开货车的中年男人,而是一个带着帽子, 把脸庞遮得严实,可从身形却依旧能辨认出是位女生的人。 应徕将一侧肩膀靠在房门上, 耳畔几乎紧贴着门,分明没有猫眼可窥, 可一双在只贿漏过破报纸映入房内, 被烟花忽明忽灭的光映得深邃的双眸定定地望着那扇门。 钥匙开门的声响, 关门的声音,安静了;似是放下什么东西,安静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然后一张纸从门缝里滑进来。 应徕重眸望着那张纸, 好一会才悄然蹲身把其捡起,就着明灭的光阅读其中内容。 「你知道今天在举行游神仪式吗?我去帮忙, 东家给了我一些糕点,都放在客厅那张椅子上,你可以拿来吃。」 好似是觉得许久没动静,一张纸条又塞了进来。 「你愿意交个朋友吗?」 连许岁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乍然提出这个请求,明明只是来湛城拍一场戏,这几个月甚至是要以陈阿曼的眼,陈阿曼的心去感受湛城的一切,如此才能更好入戏。 而在没遇到黎小玉的陈阿曼不应该有朋友的,她应该像一颗遗落在潮湿缝隙里唯一的种子,没有阳光,因此也长不出美丽的花。 可直觉告诉许岁祈,与她一门之隔的女生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人,她不想因为一场戏而错过。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倒是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沉默。 许岁祈站起身来先去打开那扇被敲得噼里啪啦的铁门,一开门便看见是发廊的老板,其满脸是焦急和喜色,拉着许岁祈要往楼梯走下:“文平帝君要停下来承子民香火还有听大家的心愿咯!你也赶快下来一起许个愿吧!” “好。”许岁祈正要跟老板下去,可忽的想起什么,又往房里走,“您先下去吧,我一会就来。” “快点啊!五分钟后就开始了!过了今天就得再等一年了!” 老板说完已等不及般先踏踏地走下楼梯。 许岁祈回头拿起放在椅子上的便签纸,又写了一张往门缝塞进去。 「游神一年一次,每个人都可以向神明许愿,你有什么愿望吗?你若不想去凑热闹,我可以帮你一并许了。」 窗外的鞭炮一串串响起来,炸得老旧的玻璃窗随之一起颤栗,而此刻半旧不大的出租屋里只有沉默,分明听不见心跳声,可还是觉得心脏在先是随着紧张升腾,又随着失望而消亡。 认为再也等不到回复后,许岁祈边转身边低声道:“好吧,我自己先去了。” 可此时却有一张纸条从门隙中飞出,许是纸条的主人有些急,那张纸条如同蝴蝶般穿过喧闹声,然后静静地飘停在许岁祈脚边。 「愿所爱之人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纸条上的字一如既往的丑,可一笔一画可以看出十分认真,仿佛许岁祈就是神明,纸上的字就是那位租客向神明默念的愿。 许岁祈一笑,将那张纸条卷入掌心,快步走下楼梯,发廊老板果然说得不错,如今神偶已经定在街道中央,一圈圈预备许愿的人已经站定好。 应徕把纸笔放在桌上后,走到窗边把已经老旧脆化的旧报纸撕开,垂眸看向人潮涌动的街道。 此时烟花绽开,浓黑的夜里火树银花,照亮街道上每张或惊叹或开始阖眼许愿的脸庞。 应徕目光轻轻游移,最后人群外围一角定住,看着那红的绿的蓝的光忽明忽灭地映在许岁祈脆生生的脸庞上。 少女眉眼柔和,如今正认真地阖起眼眸,双手合十面前,被半遮半掩的嘴唇正念念有词。 应徕不自觉一笑,跟着那张张合合的唇瓣一同低声念。 “愿所爱之人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烟花声大到应徕听不见手机的铃响。 等楼下的人许愿结束,应徕才注意到未接来电,回了个电话。 “你怎么突然跑到湛城这种小镇去?最近不是应该很忙吗,你叫我查东查西,应该是要有所行动了吧?” 电话那边传来无奈的声音。 “不忙,最近我手头的很多项目都重新交给应起元了。” 应徕一边慢条斯理把撕开的报纸又重新贴上一边道。 “今天是想告诉你,华意二十多前一次很大的人事变动恰好就在你走丢一个月左右后,那之后你父亲就退出华意集团高层,只专门负责星知的业务,之前的职位由应轻蓉接替。” 应徕嗯了声:“我知道,当时爸妈对外的说辞是找女心切,无心公务。在这几个月后,他们找回了穿着我走丢时外套的岁祈,然后对我作了死亡销户处理,从此此事翻篇,但爸也没有恢复在华意的职位。” 应徕把之前调查后的资料再说一遍。 “你说那天你姑姑带着你和应起元一起出门,两个人一起走丢,应起元当晚就回来了,而你流落这么多年,难道真如应名华所说的,应起元就是比你命好些?” 对面的调侃之意不掩,而应徕没什么反应,声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那就让应名华拭目以待吧。” … 【很无聊很无趣。陈阿曼现在觉得做冲沙子的海浪很无聊,每天把头发从白变到黑也很无聊。现在她会讲半生不熟的湛城话,街坊们对她也熟稔了些,只是仍像装进真空包装袋的水果一样,隔着包装,她尝不到最真切的味道。 陈阿曼开始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比如摆在时装店橱窗那条天蓝色连衣裙,比如影像店里放着肥皂剧的彩色电视,颜色是张扬的靓丽,声音是勾人的好听,比那些隔肚皮不知道什么颜色的人心,要好上很多。陈阿曼渴望这些色彩,但她的钱包灰扑扑的能盖住一切颜色。】 许岁祈叹了口气,动了动有些发酸的手指,心想当洗头妹完全不是一件有趣的工作。 今日难得早放工,许岁祈本不想做饭,随便在楼下的苍蝇小馆解决一下便好,可经过一条窄巷时,不知几楼飘来的爆炒菜香实在勾人,许岁祈灵机一动,去菜市场买了许多食材。 回到出租屋后,把食材放在厨房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写了一张纸条,塞到对面门缝。 虽然根本不知道对面有没有人,但许岁祈总是觉得这扇门就像阿拉丁神灯,只要她塞去一张纸条,就像擦亮阿拉丁神灯一般,永远有求必应。 「我今天有空,买了很多食材,能请你一起吃饭吗?」 果然过了一会,立刻有一张新的纸条从门缝传出来。 「谢谢你,但一起吃饭需要面对面,我不想见面。」 看着纸条上的内容,许岁祈立刻写了很长一段回了过去。 「你若不想见面,我可以做好所有菜再给你写纸条,然后你开一条门缝,我把饭菜递给你可以吗?我保证不见你的面!」 门对面似是犹豫了许久,然后才回了一张纸条。 「那我来做饭吧。或者一人做一些,共同分担。你先做,做好再叫我,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偷看我。」 许岁祈回个了好后,立刻开始动手洗菜,把排骨都腌好放在蒸架后,才去那扇门前传纸条。 「我好了,我现在立刻回房间,你可以等一分钟再出来,你好了可以给我传纸条。」 许岁祈回到房间后,把耳朵附在门上,听见不远处的开门声以及随即传来的水龙头流水声,无声一笑。 正打算在找椅子坐下等待,可是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好奇,挠得心一阵痒,坐立不安了一会,最后还是拉开一丝丝门缝,眼眸定在那一丝缝里有些隐约的人影。 在厨房忙活的人如今穿着一整套运动套装,卫衣的帽子把头发还有眉眼都遮得严严实实,还戴了一个口罩,看上去比她更像个娱乐圈的明星,需要躲避无处不在的狗仔。 许岁祈定定望了会,分明看不清脸,可看久了却忽然在恍惚间觉得那身形动作都像极了应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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