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背影。 时也的样子,无比清晰的呈现在程与梵的脑海之中,海藻般浓黑柔亮的长发,白雪一般白皙的皮肤,黑曜石般明亮的瞳仁,粉色的嘴唇...笑起来的时候,两侧脸颊酒窝深陷。 纤细的胳膊,单薄挺拔的肩膀,柔软的可以随时随地后仰的腰身,穿裙子的时候,总是露出半截的小腿,圆润的腿肚子,总让人想要用眼睛去看,看完却又羞愧起来,这么漂亮美好的女孩子,会被谁拥有呢? 当时的程与梵并不觉得这是爱,只把这样的想念,当做一种未能延续友谊的遗憾,毕竟是自己弄丢了手机,使得这段本该升华的友谊也跟着丢失。 麦田里的稻草人,没有思绪,随风飘扬。 风吹到哪里,它就飘到哪里。 程与梵想了很久,才从书架上把日记本拿下来,翻到上一次停下的位置,蓝黑色的墨水,在空白的地方印了些浅蓝。 白色的钢笔,有墨水的墨腥气味。 程与梵对这种气味很着迷,她喜欢这种被记录的感觉,仿佛用另一种方式证明,在这世界上,有关于自己的东西,都是真的,都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她从无望的虚幻中构建的,也不是因为太过孤独寂寞,而生出凭空幻想的热闹。 她太害怕,因为屋子里的空寂,所以拿别人的生活,当做自己的生活。 墨水的墨腥,可以提醒她,是真的,都是真的,属于你的一切。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她写下—— 我今天看见你了,但是我的脚步太慢了,没能追得上你。 你比之前更漂亮,十七岁的时也,是个爱穿碎花裙子的小姑娘。 我想说米白色很衬你,白色也很衬你,其他颜色一定也很衬你。 我...还可以再遇见你吗? 再遇见就是第三次,我期待.... — “我让你读金融你不愿意,一意孤行要读法学,你祖母疼你,遂了你的愿,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程玉荣拧着眉,一脸阴恻深沉—— “家里有生意,按道理你做企业方向完全没问题,可你选了刑辩,选就选了,你接的都是什么案子!替外人帮自家公司打官司,你觉得你很光荣吗?” 程与梵和程玉荣不对付,是他生的,但也不是都要听他的。 “那个矿之前就有问题,安全两次不达标,是负责人花钱打通关系,如果在最开始他重视这个问题,那两个人就不会死,我知道程董事长心急于生意的事,但是相比较挣钱来说,我以为人命更重要。” “我没赔钱吗?!”程玉荣青筋暴怒“二十万还不够吗?现在对方狮子大开口,你不想着替家里分忧解难,反而主动为难?你祖母真是白疼你了!要是她知道你今天会这样的所作所为,当初还不如把你掐死算了!” “对方没有狮子大开口,对方提出的条件是可以一分不要,但必须有人为这件事负责。” 程与梵没有被程玉荣带跑偏,仍然说着自己的当事人的诉求—— “谁的责任谁来承担,对于程董事长来说,或许世界万物皆可待价而沽,但您也不能否定,这世上总有些人宁可不要钱,也要要一个公道。” “你!” 不等程玉荣发作,程与梵先开口“孰轻孰重,还请程董事长仔细斟酌,不要为了一可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话罢,转身便走。 门刚一开,廖君妍的巴掌毫无预料的落下。 程与梵被打的偏过头去。 “你把自己的亲舅舅送进牢!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逆女!你这个逆女!给我滚!!!” “早知道我就该憋死自己,憋死自己也好过生下你!!!” 程与梵走了,其实她早就走了,这个家从来就没有过自己的位置。 十二月份的南港,阴冷潮湿。 她开着车在路上等红绿灯,视线转向窗外,巨大的海报从四十层的商厦落下,铺天盖地的金色耀眼。 程与梵目光有些怔—— 又见面了。 时也一袭长裙,金色的奢侈品,和她不分伯仲,高贵优雅。 又见面了... 又远了一步。
第七十九章 程与梵清醒了, 使她昏睡的药劲儿过去,可药物的副作用仍在持续。 她微睁开眼皮,白色的天花板先映入眼帘, 白色的灯管将天花板一分为二,一半不够白, 一半白的很明显,程与梵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往更白的那一半投望, 应该没有人不向往白色,纯白的颜色, 代表某种不染邪念的天真。 可惜还是有瑕疵, 角落的部位零星分散着黑点。 海城有海,一半的人靠海吃饭,他们有自己的渔船,自己的海鲜市场,自己的海鲜小摊, 自己的输送货物的渠道,只要没有坏人扰乱市场, 他们所有人都辛勤劳作,都安居乐业,到了年岁便结婚生子,如果是男孩,就教他捕鱼出海的本领,如果是女孩,就教她晒鱼做鱼的工艺, 大家都各司其职, 各居其位,谁也不扰乱谁, 也不干预谁。 程与梵羡慕这样的生活。 可也许这样的生活,只存在遥远的时代,又或是存在理想中。 黑点是霉点,潮湿的沿海城市总少不了这些令人心烦的东西,就像自给自足的生活,总是有所谓的‘聪明人’冒头。 他们振臂高呼,从一堆人里选出一个领头者,然后不用辛勤劳作,便能满载而归,不付出任何危险成本,却从危险里捞得大笔油水,最后发现,这样的工作简单极了,仅仅只是上嘴皮碰下嘴皮的动一动。 程与梵不喜欢这样,她讨厌那些破坏规矩跟方圆的人。 与其说,讨厌破坏规矩跟方圆的人,不如说,她讨厌的是那些自以为拥有聪明才智,便生出优越感,继而妄图凌驾所有之上的人。 好比她的舅舅,那个被自己亲手送进牢里的舅舅。 程与梵跟程家的关系在这件事以后,便出现裂痕,那道裂痕犹如大地震颤过后的,与大自然割裂的深渊。 大自然的惩罚,是人类无法填补的,企图与天斗争的人,最终都不会有好下场。 程与梵想,也许律师这个行业,就是在与天斗,许许多多的官司,形形色色的案子,这样或那样饱受委屈,申冤无门的当事人。 这个社会对底层是不友好的,对中层是保持中立的,只有对金字塔尖的人,才是和善的。 为什么呢?因为游戏的规则,就是他们制定的,然后一层一层的传达,一层一层的执行,每推进一层,利益的皮就会脱掉一层,直到最后一点点所剩无几的残渣,再由最后的那批人争的头破血流。 程与梵眯着眼,神情迷离,她的目光早从之前的角落里的黑点转向别处。 手指动了动,是被人握住的温热感。 时也一宿没合眼,疲惫过头,便守在这人的身边睡了过去。 那本抱着牛皮纸的册子,就放在床沿,程与梵视线一瞥,触手可及。 时也没睡多久,仿佛某种心灵感应,瞬间睁开眼,弹坐起身来。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又毫无意外的撞向那本日记。 时也心脏狂跳,她还没想好怎么和程与梵解释自己看她日记的这件事,就被这人抓了个正着,她像是三好生做了盗窃的事,亏心害臊,虽然阮宥嘉和她说过,程与梵不会生气,不仅不会生气,甚至会很乐意自己知道有关于她的一切,但还是不可避免的紧张。 毕竟未经同意的偷看跟偷盗...没有两样儿。 “是我的日记?” 程与梵睡得太多了,嗓子都干哑了,一张口声音就劈了。 “我可以解释,我不是故意——” “没写完。” 时也愣了下,她不懂程与梵的意思。 于是等了等,就听这人又说:“我没写完。”然后,她把从手从自己的掌心抽出手来,朝那本日记伸去。 程与梵将日记打开,翻到中间,一股久违蒙面的墨腥扑鼻而来,程与梵不由自主梗了下脖颈,是真实的味道。 蓝黑色的墨迹在中间这一页停罢,再往后全是空白。 时也懂了,她的意思是说,日记不全。 程与梵的手在蓝黑色字迹上抚过,那些跃然纸上的文字,记录着她那时所有的喜怒哀乐。 她问时也:“好看吗?” 时也的关注点不在这个上面,她仍然担心程与梵生气—— “没经过你同意就看了,你不生我气吗?” 程与梵瘦了许多的脸上,涌出笑容,勾起的弧度集中在嘴角和眼睛“你是我的爱人,我有什么东西是你不能看的?” 笑完,又抿起嘴角—— “时也,你真的把我想的太好了。” “不是我想,是你本来就是好人。” 程与梵摇了摇头,拿着手里的日记,又问她:“你从哪找到的?” “书房的书架上。”时也还在和她解释“我本来是想找找有没有你爱看的书,拿来给读的,结果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看见了这个。” “因为它比那一层的其他书都大,而且大的多。”程与梵替她解了疑惑“我是故意放在那儿的,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我想这东西这么显眼,应该怎么样都会看见的。” 这回轮到时也哑然,但并没有过多停留,也就哑然了半秒,她拉着椅子,更加凑近程与梵,那双黑曜石般闪着明亮的瞳仁,越发认真—— “那你怎么不写完?” 程与梵也很诚实,实话实说道:“我想写完的,但是还没来得及,我就病了。” 大概是自己最狼狈的样子,也被时也见到了,那些所谓的心理防线也就破防,程与梵把脸上的面具摘掉,也把心里的面具摘掉,她说—— “你想知道后来的事吗?” “想,但是在你说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程与梵点下头:“你问。” 时也问:“你在寺庙见到我,结果你没追上我,那后来...我的广告跟海报你也看见了,为什么也不联系我?” 程与梵是律师,在南港的律师行也是很有名气,这就好像某个阶级圈子,很多资源都是共享的,时也绝对有理由相信,只要当时她愿意,就一定能弄到自己的联系方式。 “你不想见我?” 程与梵摇头。 “那你讨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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