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也疯了一样跑过来,紧紧抱住程与梵,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面安抚程与梵的情绪,一面哀求护士不要打针—— “我来了...我来了...你不要怕,不要怕...” 程与梵推开时也,朝墙角伸手,然后整个人不受控的跪在地上—— “你走开!走开!!” 墙角没有人,时也的心迅速坠落——是闻舸。 程与梵抱住头,眼前是变形扭曲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 “你放过我吧...” “放过我吧...” / 阮宥嘉接到电话,赶来的时候,程与梵已经过了刚才发疯的劲儿。 “怎么回事?” “她又看见闻舸了。” 时也留着眼泪,脸上也是受惊的模样—— “是我的错,我以为她这段时间好了,刚刚临睡前,她一直主动贴近我,我...我没忍住...可我真的以为她好了,我问她了,她说可以,我也是傻子,她病了,我怎么能把她的话当真...” “不关你的事。”阮宥嘉安慰道:“这个病就是这样的,好的时候和正常人没有区别,只有发作的时候,你才能区分出来,你们是恋人,这种事很正常,而且之前别说你,我都以为她没事了,时也...你不要自责。” 时也捂着脸,坚强了这么久的人,终于痛哭出声。 这个走廊,这个位置,流过太多人的眼泪,医生护士早就见怪不怪。 好神奇的地方,生的门在这里,死的门也在这里。 残忍又荒谬。 ... 今天晚上的事情,给时也敲了警钟。 程与梵从来没一刻忘记过闻舸。 推门进去,程与梵躺在床上,再次加大的药剂,又使她变得意志昏沉,不多时便睡去。 时也替她盖好被子,随后朝站在窗台边的阮宥嘉说道—— “刚才谢谢你。” 没有窗柄的窗子,像被封死的牢笼。 “不用客气。”阮宥嘉看着时也嘉欲言又止“你...你还撑得住吗?” 时也瘦了很多,两只手抱着胳膊,人像躲在衣服里似的“我没事,我只是有时候看她这样,突然就会很难过...按理说都一个多月,我应该习惯才是,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样发呆的时候,我总能想到以前。” 阮宥嘉默默叹声气“我明白的,她以前太优秀了,当初她第一次发病的时候,我也和你差不多,很难受...一看她这样,也是忍不住的想哭。” 时也微微抬眸,眼白血丝充盈“我能问问她第一次发病,是怎么样的吗?也和这次一样?” “差不多吧。”阮宥嘉轻点着头“她一直以来都是很独立的人,做什么都很独立,你把事情交给她,完全不用担心出问题,可能太要强了,所以闻舸的事情出来,谁都没往那方面想,到后来...她找到我的时候,说自己看见闻舸了,我完全不敢相信,她不由自主地流泪、忏悔、道歉,然后又一遍遍的说,闻舸听不见了,闻舸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她说她也是杀死闻舸的凶手之一,那段时间东躲西藏,完全不像个人,她天天做噩梦,梦见闻舸,梦见自己下地狱,但是很奇怪...梦里的闻舸从来没有让她真的下地狱,问题就出在这,她说她每次梦见自己下地狱的时候,闻舸都会将她推上来...” 时也:“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吧。” 阮宥嘉嗯了一声“非常善良,但就是因为这样,程与梵才更加自责愧疚,你能理解枷锁吗?不是别人给的,是她自己亲手给自己戴上的,当时我们所有人都劝她放下,可她没有...她一直背着这个枷锁,死死地背着不愿意放手,其实...我没觉得她有错,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选择不与自己和解,时也...我们没有权利要求她必须与过去的自己和解,她所经历的这些事情不断地浮现在她眼前,她当年做不到忘记让自己重新开始,也不知道要如何重新开始,所以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去打扰任何人,换个说法,她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无法释怀,是不是也是一种释怀呢,所以我支持她的「不和解」。只是...三年前她能挺过来,所以不和解也没关系,但是现在这个事情已经超出了她可以承受的范畴,所有东西累积在一起,自责、愧疚、羞愧、悔恨、懊恼...所有所有的东西,全压在她身上,她就崩溃了,有一件事你应该也不知道,闻舸死后,她也被挖了出来,说她和闻舸存在不正当的关系,程与梵因为这个案子,和家里闹得很僵,因为被告家里和程与梵家有生意往来,但出了这个事,程与梵不能也不可以再让闻舸死后还要承受莫须有的污名....” 时也猜到了—— “她去求她父母了?” 阮宥嘉点头:“嗯,她爸妈骂了她,质问她和闻舸到底有没有关系,还说再也不允许她当律师...你不要看她好像光鲜亮丽,她和她父母关系不好的,她是跟着祖母长大的,老人家走了之后,她自立门户了。” “就算这样,也是他们的孩子吧,难道就这样不闻不问?” “她还有弟弟。” 时也心更痛,钝刀子磨出血,连着肉和皮,白森森的骨也恨不得磨出骨髓。 “没关系。” 阮宥嘉不解。 时也舒口气“我也没有父母,我自己的天是我自己顶起来的,她的我也一样能顶。” 阮宥嘉一怔,不知为什么眼前的女人突然变得高大起来,虽然她这么瘦,这么单薄,但却充满了坚韧。 时也的泪干了,眼底的目光重新焕发生机——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让她重新面对。” “什么意思?” “重新把这个案子捡起来,可以不和解,但是要面对,这件事情谁都无法忘记,其实不止程与梵,闻舸的家人也没法忘记吧,要不然不会见到程与梵会这么激动,就像《追风筝的人》里的那句话,人们都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但那是错的,因为陈年旧事会自行爬上来。”
第七十七章 人最难受的时候, 不是彻底奔溃,而是半死不活,不能痛快的笑, 无法歇斯底里的疯,像被套在套子里, 套子扎满细密的针眼,你可以呼吸, 但你只能残喘;你可以活着,但你不能好好的活。 时也无意间从程与梵的书架里找到了这本册子, 外面包着黄色的牛皮纸, 里面全是手写的字迹。 刚刚那句话,是写扉页上的。 她看了下日期,正好是她们分开后的一年。 是日记,程与梵的日记。 时也意识到这个的时候,下意识的动作是把册子合起来, 她觉得自己这样不好,像在偷窥程与梵的隐私, 况且这些都是以前发生的事,她并不在,也没有参与,程与梵从没有主动讲过这些,现在自己这样,就是不尊重她。 可是...一本日记的诱惑太大,它可以让自己了解到程与梵的过去, 在那段没有自己的日子, 自己的爱人是怎么生活的,她的身边发生了什么, 围绕着她的,曾给过她欢乐、烦恼、忧伤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时也想,看吧。 她劝自己,多了解她一点,或许能让她好的更快一点。 到时候等她好了,再告诉她..自己偷看日记的事,求她原谅。 于是,时也翻开了日记。 —— 风是软的,云是轻的,天是矮的,人是没有道德的。 程与梵睡着,仿佛又醒着,白色的房间,白色的墙,白色的门,白色的窗,白色的床,白色的枕头...以及太多太多...数不清也看不清的白色,此刻全都犹如潮水一般漫入她的眼睛。 她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幻境,亦或是自己的梦境。 大富之家出生的孩子,在还未在母亲的子宫里形成胚胎时,就已经背负了沉重的家族荣耀,繁重冗长的期望,在一次又一次的谈话中被赋予..被继承,不论胚胎是否成型,命运早已注定。 “可惜了,怎么是个女孩。” 书房里,程玉荣全然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也没有初听妻子有孕的欣慰,他眉头紧锁,甚至都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握着扶手的动作透着不耐烦,脸上尽是对这个孩子的失望之色。 廖君妍的手掌摊开,她的手很小,跟她的个子一样小,玲珑的娇弱里竟有一丝袖珍的感觉。程玉荣喜欢小个子女人,这会让他对自己的权威,无论心里还是生理,都成倍激增。 这样的家里,不需要个子高的女人,比他矮一个头的距离,正好。 “当初你家的生意垮成那样,我们程家本来是不想娶你的,但是我们是讲诚信的人家,婚事说好了就不会变卦,哪怕只是饭桌上的头口承诺,我们也不会变。” 说话人是程家的老太爷,早年艰辛的创业岁月,让他看起来饱经风霜,脑门到头顶的位置也早就谢顶,他威严,沉默,掷地有声—— “算了生辰八字,也算了你的命格,你父亲也说你有旺夫之相,结果呢?到头来却是女孩。” 程老太爷唉地叹声气,低沉着声音,鹰一般锐利的目光望向自己的儿子“你是一家之主,你自己看着办吧。” 程玉荣这才从椅子里站起来,恭恭敬敬说了声是。 程老太爷走后,程玉荣头都没抬,背过身去——“你走吧,去江边的房子住吧,孩子生下来之前,不要再回来。” 廖君妍强忍着酸楚,此时她已有孕期反应,一阵阵的恶心从胃里涌至胸口,但她不敢有丝毫表现,轻轻地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 两扇棕色的门板,犹如两道深宫寒院的围墙,堵住的只有女人的路。 程家老夫人看见廖君妍出来,便走了过去,一手扶住她的腰,另只手覆住她捂着肚子的那只手的手背上—— 什么都没问,只是和善的说:“还难受吗?” 廖君妍只敢摇头,不敢开口,她怕自己一开口,喉咙里的哽咽就藏不住了。 “好了好了,没事儿昂,江边的房子,我陪你去住。” 那时候程老夫人的腿脚就已经不大好了,她有风湿病,就怕靠水的地方,天稍稍一凉,或者风吹起,腿就会疼,像刺刀挑进关节缝隙里那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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