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醉,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 “轰隆!” 老松横腰而断掀起无边尘雾,树干爆裂声压断时戎的所有言语。待一切散尽,但见一只白色小猫正趴在树干上,欢快地喵喵叫。 “我竟不知你会玩物丧志到此等地步!” 熟悉的质问熟悉的怒气,眼前画面再次一黑。 时醉:“......” 她早该想到,小队友不会那样听话。 没有急着开启第三回合,时醉闭眼,回忆在书房中的那短促一瞥。 她记忆力确实不错,于是当回忆开始,篆刻在竹简上的文字便盘旋着冲入脑海,像是钥匙一般的记忆流轰然破开记忆的大门,于是一切都开始清晰起来。 她已经明白了,至少在这个时代,人类与异兽的关系更像是缔结的同盟,神话中所言的祥瑞不过是隐晦的历史记录。 殷商的巫术也许是觉醒者的本能,所谓寻求神明的指引则更像是同深藏在诸侯国背后的异兽进行沟通。时家显然是被本能所偏爱的一支,靠着堪与古兽一教高下的本能成为国主的座上宾,成为游走在人类与异兽间的行者。 诸侯之战争夺的不止是土地和人口,某种意义上更是其背后异兽的躯体,在民间被口口相传为神或仙的野兽们还在采用最古老的办法博弈,谁先吞下对方的尸体,谁便先拥有相同的能力。 而问题就在这里,烛龙觊觎小秋母亲所拥有的能力,便以所谓定盟的口令引诱言兽前来,六个时辰后的午夜便是所谓的谈判吉时。 届时早已篆刻下八门魂锁阵的山巅将围困传说中的巨兽,而她的母亲则会以见证者的身份发动天鸣,彻底杀死言兽,同烛龙共享那半份意志本源的权柄。 所以她要试图阻止的,是烛龙与言兽厮杀的鏖战么? 六个时辰十二个小时,看来这场游戏的时间线甚至都不足一天的范畴。 时醉低头想要尝试着操控本能,看一看如今的自己有几分力量,可熟悉的口诀却不能唤起曾经的飓刃。时醉试探着伸手,只能看到一团淡青的火焰在掌中沸腾。 不是荧惑。 在一切的开始,她的本能只有灯青么? 但灯青也很好,因为只有它,是唯一能屠杀掉烛龙的本能。 最后看一眼在掌心燃烧的青焰,时醉闭眼,选择再度开始。 山涧、松木、叶惊秋。 这次时醉堪称游刃有余,她熟练地哄好叶惊秋,临走前以藏猫猫游戏为理由确保小秋不会出山,而后便是第三次下山、赶路、回家。 时醉闯入府宅,黑袍衣角翻飞。她完全无视掉守门人,眼角冷色显出几分决绝,很快便毫不犹豫地踏进书房,望见了此刻尚聚在一起的自己的心腹。 忽视掉这些人脸上的诧异,时醉边翻找衣袍边头也不回地下令: “时一,去取天乾青铜剑。” “时二,去门口提起拦住母亲,告诉她我已认错。” “时三......” 时醉佩剑,大步出门。身后是急匆匆不知明细的从者。越过院内老松,时醉疾驰的脚步忽然一顿。 “树干烧掉,松果留下给小白。” 时三听得满脸茫然,她还没来得及细问怎么好端端地要砍树,便忽听一声裂响,屹立百年的古松骤然倒下。 时三:“???” 少主什么时候有的占卜本能??? 可没有时间细问了,她抬头,只能看见时醉掀起衣袍,毫不犹豫地半跪在面色平静的女人面前。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时戎眯眼,仿佛不敢相信为何昨晚还在抗拒的女儿忽然就这样主动。 时醉垂眸,仿佛察觉不到膝盖下的碎石已然划破她衣袍,只恭恭敬敬地将头埋得更低,沉声说是。 只有一个字,倒是很符合时醉平日的作风。时戎凝视着时醉崭新的黑袍,忽地就勾起唇角,意味深长: “很好。” * 几分钟前,南极。 与北极相比,这个时间选择南半球极点的旅行或许是更好的选择。无论是长长的白昼还是活跃的企鹅海豹幼崽,都足以让每位观光客大饱眼福。 最经典的路线自然是南极半岛航路,百分之九十九的游客都会选择从阿根廷的乌斯怀亚出发,乘坐邮轮度过狂风暴雨的德雷克海峡。 海路上的诸多颠簸自不必多说,晕船者不计其数。于是无论美景如何,嫌少有人愿意在此多转几个圈。 很不巧,应天算是其中的一个。 此刻他的形容实在是与那个在基地里风度翩翩的长官相差甚远,狼狈、杂乱、可怜,整条右臂都消失掉,保暖的衣袖空空荡荡。 应天全身上下都绑着数层隐约渗血的绷带,这完全是换血不彻底的副作用。当年叶惊秋身死空间爆炸,他作为当时唯一一个站在北极传送点的觉醒者,几乎接收了来自意志本源的所有辐射。 因此他也就悠久的寿命和一项神奇的本能—— 灵视,某种程度上他可以分辨出一切异兽与觉醒者,甚至依靠元素同其进行沟通。 这也是他此次前来的目的,他要和一只尚在苦苦消化力量的异兽做生死的交易。 应天紧紧地攥住左手那杆精致的天平,他比了个手势,于是就有人将他小心谨慎地抬进潜水仓。 三十八号在远处冷眼望着这一切,看着应天自己坐在只能容下一人的潜水艇,看着他叫人取消掉潜水仓的回收功能。 真希望他死了啊。 应天此刻却已经调整好了位置,他咳了几声,从内部封锁掉船舱。从透明的舷窗向外看去,他可以和立在飘摇甲板却不动如山的三十八号撞上视线。 “很希望我死吗?”他咳了几声,任凭潜艇内的通讯器将自己微弱的声音传播出去。 咔嚓一声,与此同时巨船的吊臂已经抓住了这枚小小的潜水艇,在这种天气下选择下潜,应天的确是在找死。 “不然呢?”三十八号冷笑,“如果你现在愿意将抑制剂的配方交给我,我或许会善良地为你祈祷一个下地狱的名额。” 应天笑着摇头,他咧嘴一笑,去:“那还是免去你那份祝福吧,假若我真地死在海底,至少还有这么多人同我陪葬。” 船舱即将入海,三十八号凝视着这个仿佛慈祥的老人,只觉世间事真是可笑。 Y计划一开始确实打着医治绝症的名号,许多实验体都曾是无路可走的病人。三十八号望着搭载着应天的潜水艇一点点消失在水面之下,不可抑制地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见应天的画面。 这个老者曾扬起和善的笑意,邀请她去她参与他的试药项目,优厚的待遇让三十八号几乎没有犹豫地选择答应,彼时高昂的医疗花费已经让她的家庭摇摇欲坠,她曾以为应天会是她人生中的转机。 可惜她赌错了。 在休养院的那些天,她静静地看着特质的微红的药液流入她的静脉,而身体指标也就随着药物的泵入而恢复。她每每望着镜子里逐渐丰满红润的自己的脸庞,总会无声地流下感慨的泪水,感慨自己是这样的好运这样的幸福。 直到镜子里的自己长出白色的绒毛。 是真的动物的毛,像是猫一样的绒发,那天她的尖叫声几乎可以穿透世界。三十八号原以为蜂拥而进的医师会是同样的惊奇和恐慌,可她没想到走进的是应天,满脸笑意的得意的应天。 她听见应天用叹息般的语调夸赞她,夸赞她是这些年里最成功的试验品。 等她被强制地带进地下室灌进所谓的抑制剂,三十八号才知道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她们每个人都是被注入兽血和神血的实验体,所有的一切都只为追逐一个高度接近神明的存在,只为拥有一个无限类似法则的本能。 言出法随。 只可惜造神只能是存在于梦境中的幻想,她作为她们中最成功的试验品,也不过只拥有三种本能,距离传说中的无限制命令,差得简直太远太远。 喔不对,她其实不是最接近的实验体。 零号,或者说一号才是。 三十八号想起在地下室中望见的那个浑身浴血的女人,不知道究竟要不要为她叹气。 作为一号,她是和她们所以人一样的痛苦实验体。 可作为零号,她又是她们一切痛苦的根源。 三十八号不去再想了,她看着终于湮灭在浪涛中的潜艇,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此路不通另行他路,她确实应该夸赞应天的创造力,当交换兽血的风险开始攀升,他便开始设想与言出法随的拥有者进行最直接的换血。而当换血的可能被斩断后,他居然又探索出一条新的路线。 融合。 人类对力量的渴望,居然能强烈到这种地步么?哪怕将自己搞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但只要能执掌世界的权柄,一切便值得? 潜艇消失在海面之下,三十八号停止了乱飞的思绪,她低声,叫人斩断了连接潜艇的钢线,在监视器中看着小黑点开始无限地下沉、陨落,仿佛坠入无边深渊。 深海的确像是深渊。 没有光也没有同伴,即便是安安全全地缩在船内部,可水压就好像无形地碾压过脏器,带来仿佛无法呼吸的错觉。 应天深呼了一口气,下一秒灵视本能启动,一层淡薄的灰色便无声地潜入更深的深海。 元素无限制地延伸,它游过飘荡的无脊椎生物、翻过地脉的伤口、切入喷薄的岩浆,在难以言喻的真正的深渊,捕捉到了自己此行要寻找的对象。 最后一批兽血没有白白地浇灌在这片海域,传说中的异兽终于显露出它狰狞的一角。 “你且观看河马,我造你也造它,它吃草与牛一样,它的气力在腰间,能力在肚腹的筋上。它的尾巴如杉木般挺直,肌肉如石头般结实,骨骼如铜铁般坚硬。” 旧约称这种动物的原型为河马,但没有哪只河马的体型会如同山峰一样浩大。 编号SY-000002贝希摩斯,上帝在第六日用粘土创造的怪兽,当世界末日降临之时它将与它诞生在一日的同伴利维坦被充作圣洁者的食物。 但只可惜利维坦还没有被圣洁者端上餐桌了,便先一步被贝希摩斯吃掉了全部。 在如今的世界里,唯有它,也只有它是可以与那只言兽厮杀的存在。 应天深呼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双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但幸好他还有天平,还有半块遗留的贤者之石,他尚有这残存的力量暂且作为后备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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