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试图传递信息,将劝说般的话术灌入这只异兽的脑海。 意志本源并不好吸收,四百年前它从言兽那里掠夺的本源恐怕到现在都让它头疼。 所以它缺一个苏醒的关键,而自己则缺一个有力的躯体。 低密度信息传送,应天紧张且谨慎地作着解释与交换,终于,对面传来了令人满意的回答。 应天欣喜若狂,他毫不犹豫地按下开启舱门的按钮!幽深的海水犹如找到宣泄口般疯狂地涌入,而与此同时,有纯粹的黑色开始泵入他的身躯。 深海的洋底,传来凄惨的哀嚎。 * 第一百八十三次循环。 在时戎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时醉转身拔剑。 天乾青铜剑离位!鬼焰般的青色忽地跳上冷厉的剑刃,刹那间层层光焰爆炸,时醉握住了剑柄,烧到高热的空气仿佛扭曲了烛龙恐惧的面孔。 八门魂锁阵骤然失效,巨大的言兽在山巅上昏去。无数手执兵戈的士兵与异兽却都不敢再上前了,因为那燃烧的青焰简直沸腾如神迹! 时醉横跃!被元素冲刷过千百遍的躯体爆发出人类难以想象的力量,她双手交握剑柄狠狠地斩向烛龙的前爪,剑气飘荡犹如烈酒。 刹那间滚烫的龙血犹如喷发的岩浆般飞溅,愤怒的咆哮后是有力的反击,时醉后退,精准闪过龙息的同时右手反握剑柄向后一刺,如剑客写意般轻松地抹去偷袭者的生命。 时二在旁简直要吓呆了,她觉得少主的背后就像是长了眼睛,可时醉却没有停止,她呆滞地看着远处的少主转身,居然向自己投来冷冷的一瞥,下一秒长剑便蓦然离手,仿佛要扎向她的咽喉。 “扑哧!” 利刃入肉声在耳畔可闻,时二颤抖着摸上自己的脸,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手指间涌动的粘腻。 身后的黑虎轰然倒地。 还没有等时二反应过来,时醉便抓住了她的肩膀,急切的嘶哑声传入耳朵:“按我教你的下山!” 时二忙不迭地点头,她拔剑连滚带爬地冲下山崖,时醉的视线紧紧地追随着时二,任凭身后咆哮的猲狙将獠牙咬紧她的脊背。 时二向左翻过路口,于此同时山石的右侧忽地飞溅一道火焰。 时醉翻身杀猲狙,她跪地,背后却已然鲜血淋漓。可时醉却压根不在意身后的危机一般,依旧死死地看着下山的时二的。 左奔、前斩、躲敌、突袭...... 成功了!时二终于成功地到达了山脚!时醉欣喜若狂,她踉跄着拔剑想要再向前推一推许久未动过的新进度,却见已经下山的时二忽地愣在原地,像是电池用尽的小人一样再不动分毫。 时醉:“?” 可惜没有时间留给她了,爆炸声惊天动地,龙息炸裂,时醉只觉最后的意识消散在火海之中。 又到此为止了。 时醉倒地大口喘息,心想错了,时二确实是四人中最为死板最为听话的那一个,也确实只有她能完全按照时醉的口令行事,从而漠视掉战友的呼喊,成功杀出的下山之路。 但时醉没有告诉她下山后要去那里找到小白,所以时二便不动了。 真是成也规矩,败也规矩。 时醉苦笑,前一秒在撞击中塌陷的胸膛此刻已俨然复原。但就算身体机能重归巅峰,可心理上一次次的筹谋已然要让她处于高负荷的崩溃边缘。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在无限次的机会前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 因为这就是惩罚,最残酷的、堪比森罗地狱的惩罚。有撒旦爪牙之称的贝希摩斯在战争骑士面前也要自愧不如,当场下跪口称师傅。 时醉笑了笑,没料到这段话居然是她的感慨,果然和小秋待久也无可避免地染上点胡扯的功力。 但她觉得自己没有下错定义,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恋人、下属、朋友死在自己眼前难道不是人世间罕见的酷刑?甚至前一秒你幸运地用记忆救下了她,可不等狂欢的喜悦跃上心头,后一秒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敌人又再度剥夺了她的生命。 累,太累了。 一百八十三次循环一百八十三次校准,她从一开始拼命记忆积攒几百个注意点,变成如今反手刺敌都几乎成本能的模样,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不过所幸进度条已经几乎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在无数次的失败与尝试后,时醉已然摸索出一条最接近成功的实践路线。 嘱咐小秋躲藏、回家向母亲请求同行、吩咐时一以运输武器的名义在家中等候,预备拦截一定绝对必然试图找她的小秋,从而免得其落入母亲之手、教导时二下山逃跑的路线、叮嘱时三务必要在甲字三号帐篷里接收并保护好小秋、告诫时四在插入天乾青铜剑时做一点马脚........ 等等。 时醉告诉自己更改字段,一定要准确地告诉时二是拯救小白。毕竟这个时候还没有叶惊秋,只有小白这个略显草率的名字。 还是她取的。 而以上种种不过是准备工作,等她真正地抵达战场后还有堪称海量的工作。 她务必要提前动手杀死烛龙获得其力量,因为在时戎召唤天鸣之后,烛龙会先一步率先咬死自己血缘上的母亲,所以时醉尝试着救下时戎——至少在第九十二种可能里,时戎在濒死一线时告诉了她被扣押的小白位置并叮嘱她带着小白快跑且对她说了声对不起。 时醉阖眼,想到这儿她沉默下来,感受着胸膛内涌动的莫名的情绪。 母亲。 这是个对她很陌生的词,所以在第三十七种可能里她选择了探寻自己的过去。尽管她手上残留的伤痕和书房内从小到大的罚经已经提前一步告知了她那如履薄冰的少时。 了解完一切后时醉才觉得她应该恨时戎的,这个在前九十一种可能里毫不犹豫地杀死小秋的人,在她人生的前十七年里甚至都未曾冲她笑过一次。 可等烛龙真的撕碎她胸膛之后,这位名义上的母亲居然颤抖着落泪叫她带上小秋快跑。所以在第九十三种可能里时醉试探着将可能发生的一切告知于她,然后—— 然后喜提三天禁闭。 时醉任凭脑海中的思绪乱飞,心想小秋要是在这里会说什么呢? 估计会叹口气仰天摇头,说你们人类真复杂罢。 算了,想她究竟怎么说的算什么?不如亲自听一听。 时醉闭眼,选择开启第一百八十四次尝试。 叮嘱、跪地、驱车、埋伏、拔剑——轰。 叮嘱、驱车、拔剑、斩龙爪——轰。 叮嘱、救人、和时戎一同反攻——轰。 ....... 战争骑士微笑着开口:“人类,要继续第二百零一次开始么?” 时醉没有点头了。她觉得自己的大脑空白得像是一张纸,哪怕她能说服母亲一同杀龙,可成片的异兽大军中将会吞噬她们的血肉。 杀掉烛龙阻止一切像是完全不可能之事,她也不是没有尝试过直接告诉小白的母亲事实,可问题是言兽耿直得简直比小白还叫她发愁,像是仗着言出法随一般不做任何准备,所以就还是倒在八门魂锁阵之下。 现在的小白则除了化形没有任何本能,联手反抗的路径也断掉。时醉凝望着黑色的戏幕,想真实的时间线上,究竟是哪一种可能呢? 算了。 时醉叹口气,她毫不犹豫地再度进入循环,睁眼,果然又是满脸傲意的小白说你已经迟到了半个时辰。 等等......半个时辰? 时醉忽然察觉到不对,这里没有日冕没有滴漏,所以小秋是怎么知道她迟到半个时辰的呢? 她低头,在整整二百次循环中第一次说出了另一句话: “半个时辰?” 叶惊秋洋洋得意:“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就是半个时辰,我绝对没数错过。” 时醉想了想:“你自己做了滴漏吗?” “不,那东西可不方便带着,”叶惊秋郑重其事地摇摇头,把那截大概由多个骨节组成的雪白长尾露出来,“我是靠尾巴,把它直起来,然后——” 年幼的言兽认真地看向时醉,掰着手指算数:“这个季节,影子有七个骨节长的时候大约是巳时,那我就该起床了,有五个骨节长的时候我就该在这里等你了,等它又变回六个骨节时你就该回家了,然后我就回去睡觉嘛,下个时节......” 起床、等待她、送走她、睡觉。 时醉忽地就感觉自己好像不会说话了,她喉咙滚了滚,似乎清楚了自己前二百次循环究竟错过了什么。 她俯身,静静地注视着年幼的小白,等眼前人又开心又得意地介绍完自己的定时方法,她这才轻轻地问:“那我不在的时候,你干什么呢?” 小白眨眨眼:“等你呀。”
第130章 再不见 等你呀。 很简单的三个字。 对于人类而言, 也许说话是成本最低的行动。飘飘然几个字轻巧得像是云雀的羽毛,等风一吹,也许就什么都不剩了。 但有些话不是。 时醉没有动, 像夜一样黑的眸子就这样定定地望着叶惊秋, 含着难以言喻的沉默,与另一种小白看不懂的色彩。 叶惊秋挠挠头, 稍稍地别过眼去。也许是时醉这样的目光叫她忽然有一点不好意思,所以小白想了想:“有什么问题吗, 阿时。” “没有, ”时醉摇摇头,她努力向眼前的小白露出一个正常的笑意, “走吧, 我们今天去抓鱼好不好?” “今天抓鱼?” 叶惊秋眼睛像灯泡一样亮起来:“你今天能陪我玩?” 时醉无声地给出了答案,她主动握住小白的手,牵着她向更深的山谷中行去。 她也是人, 她太累了。两百次循环两百次死亡, 被本能撕裂的身体与过度紧张的神经几乎就要掉在崩溃的边缘,开启第二百零一次循环时她没有多想也不敢多想,巨大的压力几乎要让她丧失掉重头再来的勇气。 她想依靠所谓的惯性麻木掉自己的神经、试图去借恋人身死眼前的压力, 可凡此种种凡此谋算, 却都不及一句话。 被应允有一整天玩闹时间的叶惊秋就这样开心起来,她眉飞色舞地牵起时醉的手,喋喋不休地扯起这几天山内的琐事。 时醉安静地听着,她牵着偶尔会忽然冒出点猫毛的小白,慢慢地行走在山间碎路上。 她蓦地不想去想那么多了, 在前二百次的循环里她试图弄清真相试图阻止一切,可她唯独忘记了小秋, 唯独忘记了去好好地看一看这个时候的小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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