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寂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手也松开,将卫初宴粗暴丢在床上,摸着自己的小腹,喃喃道:“不行,这个孩子不能留,管你是什么东西,管她是什么东西,都不能留!” 赵寂忽然消失不见,这时她也不管什么暴露不暴露了,卫初宴不是骗了她,便是仙人转世,卫初宴不是凡人,哈哈,不是凡人。 赵寂的消失颠覆了卫初宴二十年来的认知,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在床上动弹不了,混乱道:“是妖么?鬼?神?” 也只吓到了一瞬,卫初宴心想,这是赵寂,是她的娘子,还怀着她的孩子。她无论如何都放不下赵寂,挣扎着下了床,四处张望,却再寻不到赵寂的踪影,她跑出去很远,最终因失血过多跌倒在路旁,被赵璨派来保护她的暗卫送回了家。 小世界中,赵寂想要一掌拍在小腹,却始终下不去手,她红着眼睛回到魔界,叫来蔺无归下手,蔺无归也是震惊不已,然而死也不愿下手,同她道:“主人既已怀孕,您肚子里的,便是我的小主子,她是有一半他人血脉不假,然而还有一半,却是主人你给的啊。” 赵寂跌坐在王座上,心伤不已。 她恨卫初宴给的另外一半血脉,然而......偏偏是这一半属于卫初宴的,却更令她下不了手。 “卫初宴,你究竟是何人......” 卫初宴当日便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太医来了几次,摇着头回去复命:“卫大人怕是熬不住了。” 赵璨大悔,早知道不该打她,可卫初宴先前明明好好的,怎么忽然成了这副模样。 赵寂只是在挣扎,但她最终发现,即使蔺无归动手,她也......舍不得。赵寂又折返回来,见卫初宴气若游丝地躺在那里,心中又恨又痛,她走到卫初宴身旁,拘出卫初宴的魂一看,果真不是凡人的魂,而是淡金色的神魂,且这神魂虽然在沉睡,赵寂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赵寂痛苦地笑起来,她已许多年未流泪了,眼睛却酸涩不已:“华瑶......原来,我的劫竟是你,你也是来度情劫吗?所以,我也是你的劫?” 她心乱如麻,看着手上的神魂,竟不知所措,后面又倦倦地笑:“卫初宴......你没骗我,你只是,自己不知道。” 赵寂终于知道为何是劫,也知道她与卫初宴这一世再不能善了,其实她可以动手,杀了卫初宴,她便渡成劫难,而卫初宴死在她手上,华瑶便渡劫失败了。 多么好的法子,一举两得,可是赵寂,却迟迟下不去手,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竟已用情至深。 早该知道的,既然是劫,又哪有那么好过呢? 赵寂在那里枯坐许久,心中有了决定,神色重新坚毅起来,她朝只剩一口气的卫初宴,缓缓地伸出了手...... 卫初宴不知道自己睡了许久,她在梦中不停念着赵寂的名字,醒来时,嘴边也是赵寂,她本以为赵寂离她而去了,然而却未料到,睁眼看到的,是赵寂。 是赵寂啊,卫初宴痴痴地看着赵寂。 赵寂像是一夜未睡,脸色依旧阴沉,原本是那般骄傲矜贵的一个人,现下也露了憔悴的神色,其实卫初宴自己也是一般无二的憔悴。 赵寂:“你大约知道了,我不是人。” 卫初宴轻轻道:“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们该对鬼神敬而远之,可你是我的娘子,先是娘子。” 赵寂木然看着她:“我是魔。” 卫初宴一颤,却仍是坚持道:“你是我的娘子。” 赵寂:“你不怕我吗?” 卫初宴沉默片刻,道:“我不怕你,但我怕你害过人,我不知道,若你有罪,我能不能像这次这顿板子一样,可以为你担去罪责,天会容吗?” 赵寂落泪:“我并未害过人间的人。我杀的大抵都是魔,在人间杀的人,也都是些该杀的人。” 卫初宴显见地放松下来,赵寂看她这样,哭的更凶了。
第28章 照顾 卫初宴发现自己的伤好了, 能动能走,如同常人。她一时还适应不了,怔怔问赵寂:“是你把我治好的吗?” 赵寂并未直言:“你险些死掉。” 卫初宴便明白了, 她又想起之前在外面时,似乎也是这样, 前一日还疼的伤口, 到夜里竟好全了。 想来也是赵寂帮的她。 卫初宴过去将赵寂拉住:“先前那次,你悄悄跟着我时, 是否也治疗过我的伤口?” 赵寂:“你那么笨, 照顾不好自己, 原本快好的伤, 竟被你弄得开裂, 绷带也是缠的乱糟糟,我看不过眼,便弄了下。” 卫初宴忍不住一笑:“你缠的绷带,也未好看到哪里去呀。” 然后她就被赵寂瞪了。 一时寂静,赵寂已恢复了往时模样,只眼眶有些红:“你便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如何会没有呢?卫初宴沉默片刻,与赵寂道:“若是我问了, 你不想说,便不要勉强。” 赵寂已准备好了:“你说便是。” 卫初宴犹疑着:“魔, 是什么?” 妖魔鬼怪, 都是非人,为天地不容, 卫初宴隐约知道的, 且无论是妖要魔是鬼是怪,一旦现世, 都是人人喊打,卫初宴先前担心天不容赵寂,不是作伪。 但魔,究竟是什么呢? 赵寂正襟危坐,一双好眼紧紧盯着卫初宴:“魔是一种好战而暴烈的生灵,他们确实称不上善。与仙相对。” 听到这处,卫初宴颤了一颤。 与仙相对。 赵寂似有预料,没安抚她,而是自顾自接了下去:“魔族都争强好胜,他们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大多数魔的感情,排在对强者的畏惧之后,于是每个魔都想变强,每个魔,都想做王。” 有些事情,说清楚才好,且赵寂总觉得,事到如今,再有隐瞒,反而对不起卫初宴。 卫初宴,是要为她同担罪责的人啊,这样的人,一颗真心掏出来放在了赵寂的面前,赵寂怎会不以真心回报? 或者说,赵寂的那颗真心,也早已是卫初宴的了,不是真心换真心,只是......相互都掏心了。 卫初宴想起赵寂平时也是争强好胜之人,轻轻问道:“你也想做王吗?” 赵寂大笑,笑的傲慢又猖狂,似乎天地都在她手中:“我已是了。卫初宴,你是魔族之王的娘子,你找了个魔王做娘子,你知道么?” “魔、魔王?” 卫初宴似乎有点喘不过气,不是恐惧,只是惊诧不已,赵寂过去握住她的手,声音一柔:“你大概不知,数百年前,魔族曾来人间祸乱,不过这一段,史书上自然不会有记载,便是知道的人,也都死掉了,如今只余下一些传说。那时......我还不是魔王,我不是魔,我是,人间的帝王。” 卫初宴睁大了眼睛:“人间帝王?赵寂......寂......” 卫初宴豁然站起来:“难不成,你是那位少帝?” 卫初宴是饱读诗书之人,听赵寂一说,她便想到一人,数百年前,前大齐朝的最后一任帝王,便是姓赵名寂,她是亡国之君,陨落又早,原该称“殇”的,然而,不知为何,史书只以“少帝”记她,并未给她恶谥。 赵寂:“不错。我死的不甘,或许是怨气太深,又以魔身重活一世,后来,成了个不大不小的王。而人间到底曾是我的王朝,那里的人,都是我的子民,因此我为帝时虽未为人间做事,成魔后却将魔族压回魔界,后面我在魔界又是一番斗争,便成了唯一 的魔王。” 她说的轻描淡写,数百年的厮杀,在她口中,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然而卫初宴却听得动容,手掌忽然紧握,开口已是哽咽:“很难吧?” 赵寂讶然:“什么?” 卫初宴难过地望着她:“我是说,做魔王,一路上,有许多艰险困苦吧?” 从未有人问过赵寂这个问题,赵寂极为不习惯,假装轻松地笑了笑:“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嘛,我是以帝王之身入魔的,真龙气运堕为恶龙,然而气运仍在,你大约不知道气运是个什么东西,便这样同你说,我虽做不成人间帝王,然而命里就该登顶,于是做魔,也成王。” 这又是在骗卫初宴了,赵寂是以真龙之身入魔的不假,然而她的气运早已随着她龙骨的剥离而尽数送与了新王朝,赵寂有今日,不是天赐,是她自己争来抢来的。 卫初宴什么都不懂,赵寂说什么,她都信,唯独不信的,是...... 卫初宴叹息,怜惜地在赵寂额间一吻:“其实,没那么容易吧?” 赵寂的眼泪险些又夺眶而出。 卫初宴唏嘘不已,嘴里像是嚼了一块黄连根那般苦涩,隐在沾血白袍下的手掌紧握。赵寂原是那般尊贵的人间帝王,一朝国灭,堕成了魔,她说魔族有魔界,都是魔的地方,该是如何的乌烟瘴气呢?赵寂在那种地方,不是斗争,是打打杀杀中浴血走来的吧? 卫初宴沉默良久,忽然被赵寂拍了一下:“怕吗?” 卫初宴呆呆抬头:“怕什么?” 赵寂:“你嫁的这个人,可是个大魔王,你不怕吗?” 卫初宴素面朝天、墨发倾泻,眼神如水洗过一般的纯真:“我该怕吗?” 赵寂歪头:“为什么不该?你不怕我把你吃掉吗?我可没有与你说,魔族就不吃人了!” 卫初宴不知想起些什么,笑了一笑:“你早已吃了许多遍了。” 赵寂:“你!” 这下居然是赵寂被说的红脸。 卫初宴反而恢复了认真神色,与赵寂道:“我不知道魔族吃不吃人,但我知道,你不会吃的,且你做了魔王后,也不会再有魔吃人了,我说的对不对?” 赵寂:“你讨厌。卫初宴,我讨厌你。” 卫初宴珍惜地拉住她:“讨厌便讨厌罢,只是别像昨夜那般,走的那样干脆,还说不要我们的孩子了。” 对了,孩子! 两人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往赵寂的肚子看。 卫初宴伸一伸手,又似乎有些犹豫,仔细地问赵寂:“我可以摸摸她吗?” 赵寂扭头:“谁说不让你摸了?难不成你就不是她阿娘了?” 卫初宴就很轻地摸了摸赵寂隆起的小腹,好久都舍不得放手,后面痴痴地道:“还是别讨厌我了,不然孩子随了你,出生便讨厌我怎么办?” 赵寂给她弄的,噗嗤一下笑起来。 “笨蛋。” 卫初宴便也笑了,她其实知道赵寂不可能讨厌她的,她呀,只是在逗赵寂。 两人“陪着”孩子一阵子,说了许多小话,卫初宴不知想起些什么,忽然轻轻拉起赵寂便往书房走:“说起来,我对前大齐朝还有许多困惑呢,当时各诸侯王真的反了吗?还是如你所说,只是魔族作乱呢?我听说你即位时颁布了新律十三条,然而存世的却只有关于嫁娶与宵禁的两条,另外十一条是什么?也该都是些好律法吧?还有,那位被流放的左丞,真的盗用了他人的书文吗?我有许多问题,想请你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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