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初宴翌日醒来,只觉得胳膊好沉,像是被赵寂压了一晚上的那种感觉,不过,赵寂又不在,约莫是她自己压到了。 揉着胳膊,欲要起身时,卫初宴忽然吸了吸气,嗯?怎的有桃花香?她心思一动,往旁边那侧嗅了嗅,于是闻到更浓郁的桃花香。 卫初宴匆忙起身,走出去寻赵寂,然而四处都看了,却不见赵寂身影,难道是她想错了?也是,即便寂跟来了,她也进不来这里吧?这里守的这么严,且为了防止奸细混入,日日都清点的,赵寂那般娇贵一姑娘,如何能混进来? 卫初宴摇着头往回走,路遇一属官,正睁大了眼睛望她,提醒她:“大人,您的衣带系歪了。” 卫初宴一惊,低头一看,双颊便粉了,说一句:“抱歉,实是有碍观瞻”,便匆匆回了帐篷整理。 属官一头雾水地走了几步,忽然想起自己是去拿吃食的,这一下居然走错方向了,遂又折返。其实也不怪她惊讶,实在是卫大人平时总是衣冠整洁,从无这样的时候,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发也未疏、衣裳也乱着,就走出来了。 赵寂化作个小兵模样,也看到卫初宴出来了,她见女人四处寻找,想到约莫是自己缠的绷带被卫初宴发现了,遂出来寻她,却不知是桃花香暴露了,她假装在那里擦刀,眼风瞟着卫初宴,也是一阵好笑。 这个笨蛋,披头散发的就出来了,虽然她的容色太好,这般模样也只会让人觉得好看,然而......这实在不像卫初宴。 赵寂想,是因为她吗?卫初宴真是来寻她的吗? 若是这样,卫初宴这个模样,反倒叫赵寂觉得,过于可爱了。 如果说晨起的桂花香气还能归于卫初宴的错觉的话,那么到了晚上,当她宽衣解带,视线却忽然停留在了胸前的伤口上。 这不是她自己包扎的那个。 是谁?在她睡着时靠近了她,还动了她的伤口? 卫初宴的手紧张地握紧,而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放松下来,是寂吧? 今晨起身时手臂的沉重、枕边的香气,以及昨夜安睡时,那若有似无的安心感。 还有,只有寂才知道她身上有伤。寂是看过她的伤口了吗?卫初宴沉思着,心不在焉地将白布解开,而后惊讶起来,只见那层薄薄的药膏之下,已经不见狰狞的伤口。 卫初宴将药膏小心擦拭掉,见伤口处已然是莹白光滑的皮肤,好的这么快吗?明明昨夜还渗血,是药太好吗? 卫初宴想起临走之前赵寂给了她一瓶药,说是上好的金疮药,卫初宴却没自用,因这一路走来,她们遇上了好几波“山匪”,有些将士受了伤,卫初宴想起赵寂说那药好,便给了随军的大夫,让他们给受伤将士用了。 仔细闻一闻,这药膏确实很像赵寂先前给的那瓶。 卫初宴完全确定赵寂已跟来了,虽不知她是如何能进军营的,但现在卫初宴更担心的,是赵寂的安危。 她今夜还会来吧?今夜便不睡了,卫初宴擦洗完身子上床时,心中是这样想的。 她在床上闭眼假寐,既然不想睡,便应当不会睡过去,然而不知为何,她最终还是睡着了,半梦半醒间,身侧一暖,她想睁眼,却又如同昨夜那般,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又是一夜,第二日,枕边的桃花香更浓郁了。 卫初宴苦笑着出了帐篷。 今日依旧,不过找出了几个沽名钓誉之徒,无才无德却来自荐,卫初宴让人将他们打出去了,从此之后,他们在本县的名声也臭了。 之后就少有人再来浑水摸鱼了。 一连几日,卫初宴都坚持不睡,然而也还是都睡过去了,若不是相信娘子不会给她下药,她都怀疑自己是被迷晕的了。 卫初宴在那里强撑清醒,赵寂也感觉到了,她猜到卫初宴大约知道她来了,后面就更是小心,至于让她不来找卫初宴睡觉,却是不可能的。 只有枕着卫初宴,她才睡的香甜,睡梦中,才不会有那么多的喊杀声,以及,刀光剑影。 这或许就是找了个娘子的好处吧? 夜晚“抓”不住赵寂,然而卫初宴能感觉到,赵寂就在她的军营里,于是白日里,只要她看到个头戴盔帽的士兵,都会过去看一眼,又或者看到一个略微熟悉的背影,也会跟上去瞧瞧,这样的事情多了,军中传出卫大人体恤士兵之谣言,令卫初宴哭笑不得。 赵寂自是不会被卫初宴找到,在发现卫初宴找她时,她就变了身形,完完全全是一个陌生兵士了。然而即便如此,卫初宴也好几次寻上了她,虽然次次都是失望。 然而无论赵寂变做什么模样,只要她在卫初宴视线里出现了,卫初宴就会朝她走过去,长此以往,赵寂都怀疑起自己的藏匿之术了。 为何都变成一个陌生人了,卫初宴每次还是能寻到她呢?若不是她真的的变了模样,按照卫初宴这个样子,早不知道将她找出来多少遍了。 就这样,她们二人一个找,一个藏,只在夜间相见,如此这般,卫初宴走完了最后一个州,其他州也接连传来好消息,卫初宴便终于要回程了。 而军队已遭遇了第五次“山匪”,卫初宴来时带了两千精兵,如今折损三百余人,死去的将士有一百零二人,重伤无力再战的将士近两百人,也说明,这的确是一支精兵。 回程的路会更加凶险,她们才刚往长安走了两天,便险些在一处山谷中被悍匪夹击,好在斥候察出不对,部队便转道绕行,避开了这处陷阱。 卫初宴一日更比一日焦虑了。每当打过一场,她都心焦不已地去查看伤员,她不是完人,固有私心,担心赵寂在里面,而即便每次都没有赵寂,看着死伤的将士,卫初宴心中也是沉重无比。 这些人,都是为了保护她而死而伤的。 小型战场上见血太多,加之卫初宴之前为了推行税制亲手杀了十几人,令她心思过重,进一步难以好梦,赵寂好几次见她夜里发噩梦,在那里冷汗不止。 又是一夜。 赵寂瞬进帐篷,又听到了女人痛苦的呓语,赵寂一叹,蹑手蹑脚上床,熟练将卫初宴抱住:“无事了,我会保护你的。” 这一次,因着太想将卫初宴从梦魇中拉出来,赵寂忘了施术,结果就在她抱住卫初宴那一瞬间,女人便惊醒了,在床上剧烈弹动一下,惘然睁眼一看,与赵寂对视了。 赵寂一惊,刚要走,卫初宴已紧紧地抓住了她,自喉咙里呜咽出:“寂......” 赵寂观她冷汗津津,眼神惶惶,似乎被噩梦吃掉了元气,心中一软,难得温柔起来,将她拢进怀里:“嗯,是我,我在。” 卫初宴大口地喘息着,似乎还缓不过神来,赵寂抱着她哄了又哄,卫初宴终于舒缓过来,与赵寂依偎在小小的地铺上,恢复理智后说出的话却让赵寂想咬死她:“你实是不该来的。” 赵寂横眉怒眼:“还说我不该来,没有我,你哪来这么多夜安睡?” 卫初宴似乎很是困倦,然而其实根本睡不着,她将赵寂抱在怀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肯安心,赵寂生气地去咬她,她也呆呆的不动,被咬了几口后,反而有了生气,不再说赵寂不该来之类的话,而是说:“来了便来了吧,也不现身见我,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混在兵卒之中受伤吗?” 赵寂愣了愣:“你担心我?” 卫初宴奇怪地看她一眼:“如何能不担心呢?” 赵寂就喜滋滋地笑起来,那模样,竟全然不怕战场的,还有些得意地与卫初宴道:“你别怕,我可是很强的,你不知道我杀了几人,或许比你那领兵的将军杀的还多!” 卫初宴罕见地瞪起人来,幽幽道:“你果真混在兵卒中了。” 赵寂一噎:“你诈我?” 卫初宴将她抱紧:“你的身手很好吗?我知你也是高品,却不知你这般厉害,悄无声息地混入营中也便罢了,还敢去杀人。” 赵寂飒然一笑:“我既敢跟来,自然有底气的。” 卫初宴不再说什么了,赵寂原本有许多话要对她说,到这时,却觉得什么都不说也反而很好,这么多天了,她们终于又在一起,两人依偎了许久,反倒是赵寂先睡着了。 卫初宴又看了她许久。 此后赵寂就装作一个属官,跟在卫初宴身边了,说来也怪,自从她们相见后,路上便风平浪静,再也没有打打杀杀了。 赵寂是见卫初宴过于担忧,于是暗暗出手,将前路的一切威胁都扫清了,后面还与卫初宴笑言:“看罢,我一来,便没有危险了。” 卫初宴拉着她的手:“还未到长安,不要大意才是。” 话虽如此,但奇妙的是,此后一直到长安,她们都很顺利。卫初宴一行回皇宫复命,将士们在郊外安顿,自有天使去奖赏。卫初宴与赵寂在城门处分开,赵寂回家,卫初宴去宫中。 赵寂原本以为,卫初宴是去皇宫领赏的,的确,卫初宴是带了许多赏赐回家,然而却是被人抬回来的。 赵寂眼睛黏在她身上,一直跟着人送卫初宴回房,待得众人离去,赵寂掀开被子一看,只见女人后背缠满了绷带,她手指一颤,也是敏锐:“怎会带伤回来?你不会向皇帝坦白了我跟去的事情吧?” 卫初宴躺在床上,神情黯然:“我领天子诏令去往各州监察,却带了家眷,合该受罚。” 赵寂气急:“是我自己跟去的,若说有错,也是我之过错,谁要你担着了?还有,为何你非要去认罪呢?只有你我二人知晓这事,不说不行吗?你怎么这么迂腐?我从未见过上赶着去受罚的人!” 赵寂骂她迂腐,然而,心中又知道她这不是迂腐,是正直。 卫初宴轻轻道:“有错若避,便是错上加错。你是我的妻,你为我才奔波,你的错处,我来担着。” 赵寂很是生气,卫初宴努力朝她笑一笑:“我是你的乾阳嘛,我会保护你的。” 见卫初宴这般,赵寂便是有一肚子的气,也不忍心撒在她身上了。 到底不是什么要人性命的伤,卫初宴圣眷正浓,赵璨到底舍不得重罚她,其实也感慨于她的诚实,是以虽然让人打了她一百板子,却暗示了,要手下留情,否则换做寻常,这一百大板也够要去性命了。 卫初宴又与赵寂道:“陛下虽罚了我,然而也有赏赐,将我连升数级,如今是谏议大夫了。” 赵寂:“倒升得挺快的,只是这个谏议大夫......” 无异于将卫初宴放在火上烤了,如今卫初宴身后站着天子,倒是无事,然而若有朝一日赵璨想要卸磨杀驴,这便是卫初宴的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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