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话一说出来,柳奚对舒照的好感飞快增加,眼角眉梢笑意浮现又落下,忍不住提醒:“你知道我成过亲罢。” “啊……”昨天晚上被自己母亲骂得不要不要,舒照满心叛逆半个字没听进去,赴约相亲还是后续阿娘提醒的,他又哪里记得相亲对象有否成过亲。 他甚至没记住相亲对象名字和家庭背景,否则方才在茶楼见面后,他不会尴尬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然也,相亲对象换作其他陌生人反倒不会尴尬,只因他小时在大内学塾没少欺负柳奚。 幸好,舒照在两位母亲和娇蛮小妹间夹缝求生这么多年,练就的那身本事绝非弄虚作假,反应飞快道:“你带有小孩没?要是带有那我可实在是赚了,一步到位呢。” 忐忑不安中的柳奚登时被逗乐,莞尔一笑,道:“媒人没给你家说么,我和前夫君解婚,就是因为我不能生。” 说着她仰脸看向走在旁边的俊伟男人,微笑问:“那么接下来,我们还要去桑家瓦子玩么?你要是还有事要去忙,我可以理解。” 这几句话听得舒照心里莫名其妙有几分不舒服,他实在佩服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破本事,忽然抬手拽了下柳奚头上发髻,把人拽得“啊”一声轻呼往后仰,而他得到的回应却不是记忆里那凶巴巴瞪过来的眼神。 “干嘛拽我头发?”柳奚双手拉住那只拽她发髻的大手,身体紧跟着半侧下去,质问中带着疑惑,却完全没有想要反抗的意思。 小时候舒照拽柳奚头发,总是要被她又瞪又掐手或者被她踩脚反击。 面对柳奚此时反应,舒照微不可查愣了愣,旋即按按她发髻松开了手,笑起来:“以前拽你头发你总掐我手或踩我脚,现在真是长大了,知道动手前先讲道理了呢。” 尴尬被三言两语化解开,柳奚跟着回忆了一下,摸了摸发髻失笑:“谁让你小时候胖呢,手背上肉肉的,可好掐。” 舒照戳穿她:“哪里是我手好掐,分明是你只敢欺负我,有回别人拽你头发把你拽哭,你都不敢反抗,还是我帮你报的仇。” “当然记得,结果你被那人给反揍了,是谢随之和柴、和太上皇王帮你反败为胜的。”说来也奇怪,小时候坐在她后桌的舒照隔三差五欺负她,舒照却看不得别人欺负她。 舒照笑:“反败为胜个球,打完架回去就被亲长罚蹲马步,还说呢,你至今欠老子一句谢谢,是不是?” 和舒照相处氛围无疑是轻松的,常年缩在冰冷壳子里的柳奚试探般把自己从壳子里拿出来放在春光下,小心翼翼:“说谢谢太见外,我请你吃五色奇豆。” 前面不远,有食担子摇着拨浪鼓叫卖五色奇豆。 舒照摆谱:“我上回买奇豆是哄梁园那个姓李的小猢狲,我又不是同他那般的娃娃,要你买奇豆来哄。” 梁园姓李的小猢狲是谁?柳奚不多嘴问,又指另一边生意不错的小摊子:“糍糕呢?” “晌午时候没吃饱,这会儿想吃桑家瓦子里卖的酒煎鱼饼,”鹤立鸡群的舒照抬手一指出现在下个街口的彩色灯笼,“前面街口就到瓦子,你请我吃酒煎鱼饼,我请你进腰棚看张七生他们献艺。” 张七生、王团子、可有忍等皆是著名瓦子艺技人,去桑家瓦子不看他们表演等去没去,而腰棚又是最佳观赏之处,柳奚欣然答应,甚至脚步比舒照更快几分。 待那一男一女身影彻底消失在熙来攘往的繁街上,茶楼门口,柴睢伸着懒腰哈欠连天从里面出来。 “殿下。”郑芮芳不知从何出闪现出来,神色淡然中警备四方往来。 柴睢打完哈欠转转腰,被未半之时的春光晒眯起眼,搭着郑芮芳肩膀走进长街:“别总是这样紧张,难得出来散心,咱们也到处走走去。” 将身融进人群里,叫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寒暄招呼声交织着将整条长街笼罩,柴睢散漫而行,郑芮芳时刻履行着自己的护卫之责,大眼睛警惕地扫视每个出现在她视线里的人。 直到瞧见街边卖彩绘泥人的,郑芮芳想起来甚么,提醒道:“您说申半要去接李娘子下学的。” “记着呢,”柴睢手里拿根刚买的糖葫芦,挑食地啃着那层薄而脆的糖衣,口水差点掉出来,“李昊突然说想要住到学庠,他姑可不得样样给他操心到,故说今日下差要到前街学庠,去看看学子住的排舍和学庠食堂。” “嘶——”柴睢嘶溜一下嘴,评价:“养小孩真麻烦。” 【📢作者有话说】 谢阅,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再呵呵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愿搬砖散鱼、夜雨寄北 5瓶;喝什么都行 3瓶; 45 ☪ 第四十五章 ◎夕阳◎ 开春后,白昼时长,延寿坊公建女子学庠调整了上下学时间,后晌要到酉时二刻才下学。 柴睢没听李清赏提起过这茬事,来早了,独个站学庠门前的丁字路口等许久,最后在谁过去都要看她几眼的压力下,不得不走到学庠门边,与前诸位来接孙女的大爷大娘们一起,并排坐在墙下花圃前的路牙石上。 挨着柴睢的黑衣大娘停下原本的喳喳说话,黑着脸把坐到自己身边的年轻人从头到脚审视挑剔一遍,那眼神抵触且带着市侩的恶意,仿佛柴睢不打招呼坐了她家的路牙子。 目光相对,被柴睢回以客气一笑。 收到陌生年轻人示好般的和气一笑,黑衣大娘脸上立马阴转晴,装出笑容和蔼可亲的样子,问:“瞅你眼生哩,瞧着不到三十,是来接闺女?” 这个学庠里全是延寿坊的孩子在读,孩子亲长也差不多彼此认识,没理由忽然来个生人大家丝毫没听说的,想年前学庠招了位年轻女夫子,诸大爷大娘三五日就把那新夫子“外来户,未嫁,带着个侄儿”的情况给摸了个一清二楚。 大娘这一问,算是包含了打听他人信息的基本要素:来处,年龄,是否成家。 难为柴睢纡尊降贵抱着两条长腿坐在低矮的牙石上,晃了一下才勉强坐稳:“不是接孩子,我是来接——” 一个称谓让她话音停顿下来。李清赏是她甚么呢,不是房客,不是朋友,更不是君臣,她们好了,这关系该如何指代? 见年轻人顿住,黑衣大娘以为她是老长一条人坐马路牙子憋屈不舒服,遂漫不在意摆下手,用汴京方言和官话的夹生调子嘲弄道:“接谁你都得坐着等,学庠近日改下学时间啦,得等到酉时二刻!” 柴睢笑着点了点头,黑衣大娘见这年轻人话不多,转过头去继续与隔壁大娘唠嗑,说的尽是家长里短,以“儿媳妇如何不好”为主。 黑衣大娘用汴京方言大吐苦水道:“俺家喏媳妇压根谋法儿说,花恁多钱娶回来,成日里仗着有孕好吃懒做,白荏睡到日上三竿起,黑来睡到半宿再起来吃,自她嫁进俺嘞家门,俺儿为让她在家安心等怀,那是半晌活谋让她出去干过呦!” 她用右手食指戳着左手掌心,仿佛是在戳自己那糟心的儿媳妇,眼泪都快出来了:“俺诺媳妇头胎生个妞儿周算了,现下仗着肚里头揣个带把儿哩,在家那是跟个菩萨样不做饭不洗衣,从头到脚全是我在伺候她!成天我都累死了,累到腰杆子直不起,恁说要个儿有他娘的啥球用,成会给他老子娘添堵!” 隔壁绿衣大娘夸张地“啊?!”一声叹,似乎被黑衣大娘儿媳妇的无赖行径震惊得掉下巴,但旋即她宽慰道:“恁儿这边虽然事多,但恁闺女嫁哩好哎!” 灰衣大娘附和:“周是周是嘞,恁闺女嫁平光坊,不远不近顾得着娘家嘞,多好!” 黑衣大娘满面愁苦中勉为其难哼哼:“也谋多好,就诺样呗,好赖嫁过去不用她出门挣钱养家,公婆也年轻,替他们两口子洗衣做饭操持家务带孩儿,诺死丫头比她哥命好,就算三年只生仨闺女,她公婆都是待见得不得了,拿她当宝贝,我还劝我诺亲家,我说不能这样惯着俺闺女,但是拦不住人家非要把俺闺女当亲闺女待哈哈哈哈哈!” 笑声简直穿云破石,足见大娘身体健康。 自己家闺女嫁出去啥都不干那叫享福命好,别人家女儿嫁进自己家啥都不干那叫不孝顺,甚他娘的鬼厌神嫌想法。 柴睢不可理喻地转过头去,只见另一边是几位大爷在聊天。 大爷们人均一杆烟袋,烟袋锅里烟丝点着,吞云吐雾聊着近来秦国和倭子国之间的兵戈。 竹烟杆大爷叼着烟袋道:“倭子国日他娘天生欠揍,秦国只杀他五百俘虏算甚么,要我说,凡俘虏全部杀死都不解气!当年倭子浪贼侵占我坞台川,杀我周民万万,掠夺钱财役夫无数,连木材也一船船掠夺,这仇咱还没给他清算呢。” 木烟杆大爷吐着白雾摇头:“大秦和倭子也好,倭子和我们也罢,杀来杀去,打来打去,最后受苦的只有老百姓,听说朝廷又在鸿蒙列兵了,不知又是准备打谁还是防谁,当官的哪管百姓苦,只是好战必亡呐!” 铜烟杆大爷悠然吐出个漂亮烟圈:“邪不压正,倭子国把瘟疫死人扔海里,秦人不揍得它见太奶才怪!” 秦国边境同倭子只隔了小小一片海。 竹烟杆大爷补充:“也就是大秦国会放下身段动手揍倭子,你像咱们与大秦国,还有西边大晋国,北边大晁国,咱们这些大国之间多是靠讲道理解决问题,可不会说打就打。” 说着这位大爷用手肘一捣旁边看着他们的柴睢,稀罕道:“这后生恁说是罢?一看恁就是念过书的,年轻人肯定比俺们知的更多。” 柴睢笑笑,语慢声低道:“大国之间讲的不是道理,是信用,大国之间的和平,仅是互相威慑与牵制之下的和平,相反大国之间才是最不讲道理的。” 大国之间的和平,更绝非酸文腐儒摇唇鼓舌下的所谓邪不压正。 “恁这说的可不对,”铜烟杆大爷反驳:“仁宗朝开始秦国与咱们结了国亲,这些年咱不正是因此才与秦一再续签和平国书?老祖宗留下的话绝不会错,那些读书人不也都是这样说么,邪不压正,好战必亡。” 家长里短的事柴睢半点不相熟,谈起国事她倒是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淡淡道:“嚷嚷着好战必亡的人,最是绝口不提忘战必危,大国博弈又岂是只在政治和军武。” “可好战没好处啊,”木烟杆大爷在地上磕出烟袋锅里的烟灰,无比惋惜道:“大望历时,开山军既退庸芦,武相却还坚持把九方边军拉到西南轮战之,那之后庸芦是彻底安生了没错,可大周呢? 大周这边除了要朝廷不停向百姓征税而给诸军拨军饷,以及一线将士要在国线上流血牺·牲,咱们换来了甚么?换来了咸亨年国库空虚!不然梁园那位怎会被迫禅位?那可实实在在是位仁君明君,却是被她亲相父给害苦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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