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与仍旧信以为真,她松了口气,“你是我的雎鸠鸟,与你相伴自是极好。” 顿了顿,她道:“我知有人不喜旁人接近,我亦不喜,旁人无需管,可你还是要问的,虽说昨夜已讲过。” “若你觉得我动作冒犯,直言便是,我克制一二。”她一本正经,神色甚至颇为严肃。 风升眨眼,不知怎么想的,心中花已开遍山岗,口上却还在绕弯子。 “无妨,师尊如何我也不会不喜。” 淮与点头,“那自然极好。” 她又长叹,“应当早来问你,我分明知你博学多闻,早几月察觉不对便该来问你。” 早,早几月? 风升睁大眼睛。 早几月那可是林师姐还未来之时。 诸多想法呼啸而过,她只是眨眨眼,轻声细语:“我助师尊便是。” 淮与心悦,抬手在她肩上轻捏。 “青无牙便在那条街上,既你说入夜便可恢复,那便待入夜再来。鬼界偌大,你想去瞧瞧么?” 她自己自然是没这心思,素来有事办事,没事回去。不过阿升与她不同,淮与想着,便问了。 “好……好呀。”风升摇曳的心神往回拉了些,她手有些颤,缓慢抬起将淮与的手拉下,捏着她的手指。 淮与垂眸扫了一眼,将二人相连的手抬起,将风升的手伸展开,手指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你修微脉,手上无茧。”她没头没尾道。 风升咽了下口水,嗓子依旧干,“嗯。” 手上触感略微粗糙,更多是干燥与微凉,她手痒,心也痒。 师尊分明不晓得,她占优势才是,怎么还这般怂?她想着,抿唇一不做二不休。 “为何如此牵手?”她先尝试进攻。 “想。”淮与坦荡。 “……” 风升哑然片刻,恍然大悟,她在纠结什么?看这情况师尊是半分也不知,试探丁点儿用也没有,倒不若直言。 “师尊可知,这病还有别称。”她问着,也知道淮与不知,便自顾自答:“相思,便是如此。” “相思?”淮与明显愣怔,“何谓相思?思念么?你便在我身侧,我有何好思念的。” 风升也愣怔,如此直白,她已是极不好意思了,没料淮与还不知。 据她所知,师尊已六百二十四岁,怎会连相思也不知? “道侣、夫妻,这些师尊晓得么?”困惑一时间压住害羞,她直直看着淮与问。 淮与眨了下眼,瞧着有些呆。 “应当……晓得。”她似乎在回忆,“知其何意,但不知其为何物。” 她倒是真坦诚。 “……”风升也眨了下眼,她心中莫名雀跃起来。 “无妨,我可告知您。”她没忍住笑,转瞬又压下,试探问:“能告诉我您为何不知这些么?这些常识。” 淮与点头,“自然可以,不过我怕你生怨。” 风升一愣,淮与继续道:“此前你去师尊故地时,我给你看了些东西,那时没让你多看也是因此。” “怨恨生心魔,阿升,我盼你此生不染。” 风升沉默良久,道:“告诉我这些,师尊应当知晓,我兴许会想方设法去查。” “我定然会去查。” 淮与叹气,“晓得。” “一百五十年前我将记忆封了。”她简略道:“那时若不封恐会入魔。” “……可为何要全部封存,你这是全封了,而不是仅仅那几十年。” 风升语气忽地有些强硬,敬辞忘了不说,语气也颇为僭越。 淮与捏了下她的掌心,“莫要乱心,皆为过往。” 风升登时回神,她连连眨眼,回神嗯了一声。 见她可控,淮与欣慰,“你若能控制好,回去后自己去看那册子便好,皆在其中。” “唯有一点,莫要乱心,都过去了。”她嘱咐。 风升点头,轻声问:“是你写下来,用来告诉你自己的么?” 淮与嗯了声,“故而有些不常用的东西没记,我便不知。” “所以相思究竟是何含义?”她少见的执着,“我想弄清。” 她五官清晰而分明,长相自是极好,可眉眼间尽是凉薄,如冰中花、海底月。 这是长相,却也像她这人。旁人瞧过去总觉此人狠而无心,可若走进去,才能发现她其实只是无谓。虽风升走进去了,发觉她也的确无甚好心,可对她的恋慕却不改分毫。 无所谓之心加上傲人的实力,师尊如此无可厚非。她自顾自替淮与解释,哪怕她本人虽不算嫉恶如仇,可至少不愿无缘无故伤人。 淮与似乎不同,她此前言夺舍、剥灵根时并无喜怒,可尽管如此,风升那恋慕却仍日益加深。 风升看着她瞳色略深的眼睛,淮与不言,只是等她回答。 良久,风升一笑,面上恢复如旧的神采,“我给师尊几册话本,师尊一瞧便知。” “杂闻说鬼界亦有饭馆,想去瞧瞧它们吃食是何。” 淮与点头,“好,我晓得鬼界大致分布,随我来。” 停了下,她补充:“那话本现在就给我,可好?” 风升顿时欢颜,“从未见过师尊如此执着。” 45.西洲 溟诡城不见日,厚厚一层积云覆在天际。穿透云层的光逐渐稀薄,天色近晚。 半日下来,风升恍然若梦。非是她说,这一日也太过舒心,见了许多新奇之物,师尊还陪在身侧。 “师尊。”她看天色已晚,怅然若失,“我们日后常来游历可好?” 淮与抿唇,但并未犹豫,“嗯。”虽不喜外界,可这一日她总觉得心中被盈胀,半分不悦也无。 “时辰已到,回那条街?”她问。 风升点头以示知晓。 淮与本就拉着她的手,得了应声灵力周转,二人便回了街中巷。 梦鬼已在此等候,它身上本覆着层鸦黑扁羽,此时却披了张黑布,将其圆滚的身子遮住,仅剩下绿豆眼在外。 见二人来,它抖擞精神从地上站起。 “你们来了。”它声音上午时还如稚子,此刻成了女子之音便罢,甚至极为沙哑,似被摧残过。 风升闻声,再观其身上黑布,心绪飞转。 梦鬼晓得自己打不过她们,她们若要抢自己也无妨,故而先拿出那根黝黑羽毛。 它抬手递给风升,淮与接过。黑布顺势撩开一些,风升瞧见它身躯,眸光微颤。 怨不得要用黑布遮盖,它身上那羽毛如被人硬生生揪下,丑陋不提,有些部分的粉嫩肌肤上还渗着血丝。 她沉默一瞬,却又有些理解,甚至是感同身受。将灵夬草递出,她又道:“鬼并非不可出溟诡城,就如魔亦可见天光。” “你以灵夬草为媒晋升后可去界外一瞧,你们所需的诸多珍惜药草,在外界并不罕见。且相对妖魔,鬼并非仙门讨伐的重点。” 逛了半日,自然晓得溟诡城更像一处牢笼,老旧而落后,消息闭塞,这里的鬼竟大多视界外为洪水猛兽。可讲来也好笑,便是她知晓的那沧海一粟知识里,鬼怪所需灵物却多长于它们不愿去的界外。 梦鬼接过,微颤的手缩回黑布,“多谢,不过你们不晓得吗?仙门有个人叫什么……”它思索片刻,道:“淮与。” “她先前屠了一整脉的魔,那一脉的魔皆是由鬼堕入,魔虽无子嗣,可鬼却有,那一脉庞大,与其有关者哪敢外出?我姐姐的主人的兄弟的母亲便是其旁支,我可不敢出去。” “……” 淮与抿唇看向风升,风升也愣了下,而后不知怎么的竟有些想笑。 看那梦鬼模样严肃,她给忍住了。 梦鬼语速飞快说完,眼中只剩下了那株灵夬草,“我便告辞,来日有幸再会。” 话落,它快步走出巷子,去迎接它的新生。 所言梦鬼□□激烈,如此来看作为承受方的它的确负伤累累,但为了灵夬草,它情愿如此。 风升这才敢笑出声。 淮与:“……” “并非屠戮。”她声音略闷,“那魔扰我,我杀了她,她族人反扑,我再反击而已。” 这声音竟能听出几分委屈,这内容也竟然是在解释。 风升眨眨眼,“如此么?那我自然信您。” 淮与欲言又止,末了还是咽下去了。 “门内却因此道您不近人情,弃一村落于不顾。”风升有些黯然,“他们道您睚眦必报,虽是除魔,却比魔更狠戾,也有人道您分明是去除魔,那魔脉附近有一村落受扰已久,您却不管不顾。” 淮与眉眼如覆上一层霜,又似并无变化:“随他们说。” 风升嗯了声,她无非有些不满,说出来也无他意。 淮与看着她,犹豫再三,还是道:“不愿是一,即便愿,怕是也除不尽流言,尽惹一身烦。” 风升笑了声,“我晓得。”她晃了下被淮与握着的手,“师尊才是,今日竟还解释,我从未见您解释过。” “我也不知。”淮与直言:“本是无谓,却不愿你误解。” 风升哎了声,捏捏淮与的手,移开话题:“已入夜,没了动静,那二鬼应已退去,我们去寻青无牙罢。” 淮与素来难被旁人影响,她坚持道:“应是那相思之因,你若听闻我不好之言,先来问我,莫要……误解。” 风升受不住淮与过于直白的话,却不得不承认此话诱人,眼睫频闪,她道:“好,过后我可有诸多要问。” “看来有颇多误解。”话是如此说,淮与却安心了——稍后风升问她便可一一解释。 “……” “话说,师尊您能确定青无牙行迹么?”风升问:“传闻它行踪不定,故而虽世无不知,却不曾有恙,毕竟无人能寻到它。” 淮与点头,“我在它身上布了阵。百年前至此,我有不解便是寻它。” 她话音还没落,便见风升的眼睛像是盛了光,熠熠生辉,满眼竟是……崇拜?她一愣。 风升十分兴奋,“师尊当真与它是熟识么?那它人如何?它收徒么?我很早便想见它了!” “您不知,青前辈被传得神乎其神,世人皆道它通天理,知晓世间一切!我曾尝试过占卜之道,可连其门槛都难踏入,而青前辈似乎在此途造诣极深,若能一见定要请教它……” 她这兴奋劲可是前所未有,无论是修行进步、剑道精益,还是见了奇闻异景,都未曾激动成这般。 淮与缓缓蹙眉,捉住了她不加停歇的连珠炮中的重点,“你想拜它为师?” 风升一卡壳,扑棱着眼睫瞧她。 “倒也……没有。” 淮与只是对情感之事略有些无知,可她并非感受不到。 她微微合眼,有些生气,道:“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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