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升理亏,只好使出战无不胜的秘技——抬手扯她衣袖,放软声音撒娇:“师尊~” 淮与这次却未如往常般放过她,“你既喊我师尊,便莫要想再寻他人为师,我不管世间是否有旁人能拜不同人为师,但你只能在我门下。” 风升连连点头,“不拜它不拜它。” 淮与无声盯着她,她眨巴眼睛,干巴巴保证:“真的。” “发誓。”淮与道。 风升微微瞪大眼睛,又听淮与道:“算了。”继而是她的一声叹息。 她是觉得立誓有些过了,但也并非不可。听她叹息,风升心生不忍,嗫嚅着道:“立誓也好。” 淮与却否决道:“若你违反便无生路,且立誓易沾因果,莫要立了。” 风升抬眼看她,淮与脸色莫名,分明仍是往常那般模样,可风升愣是瞧出了几分气而不得发的无奈。 她又生出欣喜,像是松软的云落在了胸膛中,它们横冲直撞想要出去,闯了半天也出不去,气得膨胀了些,让心脏被包裹的触感更温软。 “您不是不让我违嘛。”她勾着唇,低声说。 淮与默然,良久才道:“你就气我罢。” 风升笑出声,笑完了,她慢吞吞道:“师尊放心啦,只您一个。” 淮与面色这才好些。 “所以您和它是熟识么?熟到何种程度呢?它会乐意同您的弟子交谈么?” 淮与面色又回去了。 “不知。”她硬邦邦道。 “喔。”风升低落。 淮与拉过她的手,此次不似上午那般十指相扣了,她将风升的手裹在掌心,用了几分力,片刻后才松下力气。 “……会。”她声音清而悦耳,此刻却莫名有些闷。 风升顿时开心起来,为这个“会”,也为说这话的人。 淮与瞧着她登时爬上笑意的眼睛,心中酸胀,她又不知为何,只想着:我归去后便学占卜。 青无牙居处算不得隐蔽,只是那条街上一处寻常住宅,也不知它是如何逃过世上那么多人的追寻。 淮与叩门,还未开口,那门自己便开了,二人走进去后它又自己合上。 院中空空荡荡,只一棵瞧不出品类的树枝繁叶茂。淮与轻车熟路往内院走,风升目光在树上流连片刻才收回,忙跟上淮与。 “来了。”屋子与凡间寻常房屋无甚区别,其布局像极了客栈。 青木桌旁坐着位白发曳地的……老者?兴许称不上老者,它面庞只若年轻女子,称不上美丑,瞧过去只有一念——寡淡。 它寡淡,它周遭的环境也一同寡淡起来,如平平无波的湖面,溅不起分毫涟漪。 “此次所为何事。”它动也未动,仍专注于眼前的书。 屋内光线暗淡,桌上一盏油灯散出些许暖意,灯火摇曳,它被映在墙上的影子也随之摇晃。 “叨扰。”淮与作揖,“我一弟子欲见你一面。” 风升闻声一愣,声音紧绷,“前、前辈好,晚辈风升,风雨升腾之风升。” 它嗯了声,嗓音极淡,听不出在意不在意。 风升仍是紧张,她咬了下唇,安抚心中跃跃欲出的心脏。“敢问前辈院中之树是何物?” 开了口,拘谨无措之感便消减不少,她解释道:“虽与三微杉相似,但其叶不成簇,且三微杉应当难生得这般高。恕晚辈无知,似未曾听闻过此物。” 青无牙翻过一页,缓声道:“此乃神水青,世间少有记述。” 风升缓缓睁大眼睛,“是《橡传》中的神水青么?” 它嗯了声,似来了些兴趣,“你晓得《橡》?” 风升连连点头,“可惜我所见的卷轴残破,字迹亦模糊,颇多描述皆不甚确切,神木篇仅有首卷。” 青无牙沉吟片刻,竟合上书转过身来看她。风升见状僵硬,又开始紧张。 淮与:“……”她心有不好之感。 “灵木篇可读过?”它侧身,腿轻轻搭在桌前矮凳上,未着鞋袜的脚踝白如瓷,颇有几分随性。 “读过。”风升如实道:“此言便是前辈也曾看过之意,晚辈有一惑,不知前辈可否愿答。” 青无牙看了眼淮与,话音温吞:“可。” 风升松了口气,而后又庆幸,身上洋洋着无形之喜,“所谓髓木,既生于天地,又有‘髓’之意,不该存于灵髓亦或剑髓之侧么?灵髓在灵山善水,剑髓于宗门世家。髓木却为何生在垂荒原外?” “你觉得垂荒原为何凋零?”青无牙反问。 风升愣了一瞬,呐呐:“凋零……?” 沉默片刻,她缓缓睁大眼睛,“《漆文》中髓脉之分,难道为真?” “……” 淮与更如听天书。 青无牙并未应对或错,“总归非是空穴来风。” 风升眸光有些僵,缓慢点头,“竟是如此。” 顿了良久,她才道:“故而髓木生于垂荒原之围,故而灵力与剑灵不容,故而入魔只一瞬便可将灵力化作魔气。” “果真。”青无牙莫名说了句,它看着风升,目光颇为复杂。 “嗯?”风升不解。它却摇头,挥手拿出了几册书给风升,“此物赠与你。” 风升略挑眉,好奇,待看到书名后登时瞪大眼睛,笑容自发便爬上脸颊。 “多谢前辈!”这些多是早已失传之册,她在青轩瞰星楼五六层都寻不到之籍。 她这兴奋之状便是最好的反馈。爱书之人少见,见之便如知音,青无牙浅笑,“可还有旁的书想要?” 风升抱着那几册书紧紧贴在怀中,她眨眼,“当真?” 青无牙点头。她便报菜名似的,絮絮一长串书名,而青无牙还当真都拿出来了。 淮与蹙眉,莫名烦躁,她开口:“前辈。” 青无牙侧头看她,面上浅笑落下,涟漪归于平静,她嗯了声。 “那二鬼扰此处已久,此前被除去,近年恶念又生,烦请二位将其除去。” “而后,我便告知你她的方位。”它看向淮与,淡声道。 她?他?它? 风升心头微动,不动声色扫了眼淮与。正欲收回视线,却见淮与侧头看向她。 她心里一个咯噔,生怕师尊发觉自己过于关心她的私事,却听淮与道:“可还有事?” 那目光直直看着她,其中似有话语掩藏,欲喷薄而出,却又只落在眼神中。 师尊大概不晓得,她那眼神恨不得替自己回答:没了。 醋了?她颇自作多情想了一瞬,而后又迅速将这想法清除。师尊虽瞧着不急不缓,可其实是个急性子,若有上心之事,第一时间便会毫不犹豫去解决,这会儿估摸着是急着去除恶念。 心脏缓缓放下,她略好笑,“无。” 淮与微颔首,唇角不觉勾了一丝满意,转而对青无牙道:“告辞。” 46.魇鬼 “鸡公,你这还是不长记性啊。”街边一猫面人身的鬼叉着腰叹气,可这话听着又像是嘲笑。 所谓鸡公,便是它面前那拿翅膀笼着一地碎鸡蛋的公鸡,它没有化作人形。 公鸡口吐人言,其中悔恨满溢而出,“谁知它们竟快了这般多,往些时候分明要有一刻才能到我这里!” 它愤愤:“看这模样,迟早就会卷土重来。” 猫鬼不与它同仇敌忾,反是幸灾乐祸,“我看你就是傻子,明知道它们今日要来,为何还要将你那些宝贝摆出来?” 公鸡沉默好久,“一位大人今日要来,若有幸被瞧上我还愁以后?” “哼!”猫鬼冷哼一声,“大人呢?宝贝呢?傻不傻。” 公鸡看着地上碎裂的蛋壳,其中并无蛋液,反而是幽幽鬼火,此时已大多熄灭,早无力回天。 这般讥讽,往日盛气凌人的死公鸡也不气。猫鬼想着,心里头那一星半点的良心发了威。 “得了,傻鸡,你瞧那儿,那傻子连命都保不住了,你这离死还有好一段儿呢。” 正沿途路过,风升闻声瞧过去。 隐约能瞧见一抹鬼影,但如虚像一般摇曳模糊,似下一瞬就会被风带走。 她下意识想:既知晓今日有难,为何不早早躲避? 近了些,她才听到那鬼虽已将消散于世间,却仍喃喃着一句话。 “南巷……有一婴……救……南巷……婴……”话音低弱,却如拂耳的风般绵绵无休。 身后猫鬼又道:“它那幺儿早该去死了,这老鬼成日拖着,这下可好,小幺半死不活,它这老母走了,想来那小儿也活不成。老鸡,知足吧。” 风升抿唇,步子快了些。 “师尊,青前辈为何要我们走过这街道?是要我们见见恶念所作所为么?可即便不走,我们亦会除去,何苦多此一举。” “不知。”淮与直言,“它所行皆有它的道理,它善占卜,兴许是什么长久之计,总归不会害你我便是。” “师尊确信无害么?” “嗯。” “……”风升欲言又止,侧目偷看淮与,目光才落在她脸上,淮与便回头问:“何事?” “……”她咂舌,忽地就无所禁忌了,径直问:“师尊如何与青前辈相识的?” 淮与蓦然顿足,略垂头直视风升,“你为何如此在意它?” “……”风升无言片刻,呐呐:“我不是在问您的事么?” 淮与眨眼,缓缓点头,“最好如此。” “我先前逃脱清虚门后追查魔种,它寻到我要助我,还与我结了友契。” “友契?”风升疑惑:“这契约世间少有人结,便是知心好友也总有些难处,它却寻您结契?” “不知它为何如此,但有此契在便可放心它。”淮与不以为意,“那时它亦有难处,需一剑修相助。” “噢~”风升了然,“那它兴许只是为了让您相信,左右它一住在溟诡城的鬼,和您也无过多交集,再者……您瞧着颇为可信?”说着,她轻笑两声。 淮与掠她一眼转回目光,“我不知。” “师尊当真不介意我瞧么?”提及此,风升更迫切知晓她的过往,再次问。 “无妨。”淮与向来坦坦荡荡。 人鬼皆是一般,这一路走来,所见尽是悲苦愤恨,不知青无牙是何用意。 路再远,也终能行至尽头。末处是弥天的浓雾,不知哪知好心鬼扯了条白布挂在一旁,其上的字红艳艳:勿入。 风升瞧见,有些拘谨,她扯着淮与袖子的手攥紧了些。 “师尊,我若去当真不会误事么?” 淮与拉过她的手握住,“我不会让你独自在外。” 十年前那一劫,她此生都将引以为戒,唯有将人带在身边才可安心。 “……嗯。” 越过红白对比鲜明的布条,浓雾转瞬将她们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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