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抬手,灵力游鱼般窜出,在二人头顶撑出一片屏障,雨水嘀哒哒溅在屏障之上。 才学一月,还是从头学起,那屏障很快就漏了雨。风升被水滴砸到时懵了下,不好意思讪笑。 淮与勾唇,风升抬眸看向她,而后挪开看向天际,忽地拿出了化琉。 雨水打在剑身,打在风升手腕,顺剑而下,自剑尖滴落。 “师尊,飞言诀第四式,我好似懂了。”她喃喃。 淮与抬手按下她撑屏障的灵力,也抽出剑。 “来。” 风升面上带着些顿悟的茫然顿时消散,化作尽在掌握、一往无前的快意。 势若磅礴的雨也成了她的助力,化作无边剑势。 鬓边发丝垂落,水珠将其粘连成一缕缕,衣裙也被打湿,她心中却更快意,似有何物要自胸膛呼啸而出。 剑灵折磨她,却赐她常人难及的感悟与资质。 屏障早落下,化作更高处的控制。淮与的灵力将整座藏雪峰都笼罩在内,雨仍在,但不比峰外凶悍。 好好的术法,到了最后又成论剑。 认真去想,风升在学会术法时,似乎不及她看到满目金黄时欢欣,也不及她在雨下舞剑时快意。 淮与能察觉,她的阿升在修行上极为勤勉,可却算不上热忱。偏偏她却为了这不算热忱的事物,义无反顾地踏上荆棘之路。她难以理解。 43.溟诡 回到十年后的茗访城,流云居。 昨夜风升告诉淮与,她如此盯着南墙猛撞,是因不甘向下。淮与难以理解她的执着,可却不得不承认,她为此动容。毕竟她从未有过“执着”,世间一切皆是淡淡。 “去溟诡城还有他意。”淮与看着兴奋得似能眼冒金光之人,无奈又心软,“我欲寻鬼界一百晓生。” 风升连连点头,“好。” “是那青无牙么?”她好奇问。 “你连它也知晓?”淮与诧异。 风升略骄傲,又有些不好意思,她勾起鬓边发丝缠在指尖,“有些记录性质的书会讲到这些。” “你这‘探子’竟还当到鬼界去了。”淮与顺着她动作,目光落在她凌乱的头发上。 “昨夜怎迟迟未睡?”她想起来,便径直开口问。 “……”风升沉默,耳尖开始发红。 她总不能说自己臆想自己的师尊去了,太兴奋没睡着。 淮与瞧见了,忍不住唇边笑意,“近日怎屡屡害羞,我不过问你为何没睡。” “……”有时师尊太过直率,也并非好事。 风升思索了片刻,应付这场景还是得撒娇。 “莫要问了嘛。”她拨弄着头发,轻声道。 淮与便不问了,满目无奈。 没辙。阿升时而娇气,时而又坚强得很,她那一颗心总随之上下起伏。即便是她不讲理,自己也烦不起来,一心盼着她再娇气些。 真真是没辙。 鬼界喧哗,是与凡间不同的乱耳,吵吵嚷嚷让人心烦。 风升上一瞬还在流云居坐着,下一瞬便站在了大街上。 不晓得这些鬼是何种品味,似以人形为潮流,半数都扮作了人形,可为何又让人一眼能瞧出是鬼呢?无他,面上浓妆艳抹不说,行为举止一瞧便不似人。旁的那些奇形怪状之鬼更不用提。 头上插着把刀的、身后拖着锁链的,只有想不到,没有见不到。 而她们则站在一条大街上,周围摊贩叫嚷着,也像是凡间那贩夫走卒,不过其上贩卖之物可不寻常。 风升冷不丁便换了地方,她懵了一瞬,眨眨眼打量四周,问:“师尊,这便是空间传送之法么?我们方才还在流云居呢。” 淮与点头,她继而跃跃欲试问:“我晓得这本是阵法之畴,可术法若修得好了,能有此效么?” 淮与摇头,她啊了声,“好罢。” “你若好奇,怎不修阵法,我在此途略有建树,能教你一二。”淮与边撑起术法将喧嚣声遮去一半,耳边清净不少,边问道。 “阵法好难。”风升撇嘴,“我想过,那些法纹和原理,我瞧不懂。” 她丧气可真少见。淮与没忍住一笑,“无妨,阵法与音律一般,皆讲求天赋。” 风升倒也不执着,她四望着应接不暇,“传闻那青无牙夜间才出行,我们不若逛上一逛?” “嗯。”淮与应声。她这声还没落,便被骤然周遭高涨的音浪淹没。 “来了来了!他来了!”众鬼高嚎。 身后拖着链子的忙将链子拎在手中,头上插着刀的将刀拔出来,街边煮夫,正煮着一锅不知什么生物的眼珠混成的汤,闻声也当即将火熄了,二话不说将锅捧起来。 那口锅半径可有一臂之长,抬起来颇为瞩目,顿时将风升目光给勾了过去。 她膛目结舌,眼睁睁看着那人模人样的煮夫捧着锅将汤喝干了。那么大一锅,也不知它肚子能否塞下。 兴许是喝得急了,漏出来几滴,几颗眼球咕噜噜滚到风升脚边。 “……!”沾了灰看不真切,她认真去瞧才发现,这竟是眼珠! 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便往身后退,恰撞上淮与。 淮与右手按住她肩,左手一挥,那几颗沾了灰的球体便飞起来,钻进那鬼的口中。 那鬼倒是不见外,“多谢兄台。”说着,它抬手摸上肚皮,转瞬便跑开了,仿佛身后有失了智的妖兽在追。 “……”风升神思恍惚,一时不知道先说什么。 兄台?眼睛?他是谁? 她正迷茫着,眼前忽地冲过来一只奇形怪状的东西,冷不丁便出现在她眼前。 撞自然撞不着她,淮与抬手,那东西便跌落在地。 它长得好生奇怪,脑袋与腹腔融为一体,四肢短小又细瘦,身上还覆着层鸦羽般的扁毛。 “哪只傻鬼挡大爷的路?!”它速度过快,猛地被挡住,撞得它眼冒金星,坐在地上起不来。 鬼还没起来,气势却不见弱。 何止它,如油进了热锅,这整条街上的鬼躁动起来,东逃西窜。 淮与索性抬手撑起屏障,在这乱流中才得安宁。 这可好,还没开始逛就出了乱子。 惊变在转瞬之间,风升看向淮与,眸光颇无奈,倒无担忧。 淮与对上她的视线,转身拎起地上那只还没起来的扁毛大爷鬼。 “是何缘由?” 那鬼挣不开,急得都快哭了,“大爷,您饶了我罢,我这上有老下有小,家里的小崽子嗷嗷待哺,我再一走可就真揭不开锅了。” 见人不答,它越发着急,还真挤出来两滴泪,不过也瞧不清晰,只绿豆眼旁边那几根羽毛湿了些。 “大爷您不放也成,他马上就到了,咱先走成不成,之后您问什么我说什么,保证家底儿都给您交代喽。” 淮与回头看了眼,众鬼的去处一致,皆是这条街的尽头而后再左拐。她一手拎着扁毛鬼,一手按上风升肩头,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众鬼的目的地。 身侧狂奔的鬼顿时瞪大眼睛,好么,凡人那话说得真不错,鬼不可相貌。 这只新鬼瞧着其貌不扬,竟会瞬移! “说罢。”淮与虽没碰到它,仅用灵力拎着,但到了地儿还是给扔地上了。 那鬼第一反应当然是跑,不过没跑成。 风升回神了,蹲下身子盯着它,“你这鬼还真会看人眼色,方才不还说我们傻鬼呢,这会儿又喊我们大爷。” 她反应过来,应是师尊用了术法让她们瞧起来是鬼的模样。 那鬼不作声,风升笑眯眯,“还哐人,你要是上有老下有小就出奇了。” “那!”扁毛鬼自然是胡扯的,它一只鬼,扯两句又怎么了?这傻鬼还较真,它气的就要开口,可思及旁边那大鬼,登时又停下了话音。 它是好鬼,吃两句口头亏就吃了,不与这傻鬼计较。 风升也晓得它胡扯,不过随口说两句,而后便回归正题。 “师尊,这是梦鬼。”她站起身,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书上说是梦魔,可这一见分明是鬼,果真不可尽信。” “这么来说的话……我想起来了。”仗着师尊在身旁,风升胆大包天,弯腰去摸小扁毛身上的羽毛,“这事儿我在书里瞧过,大差不差,传闻说鬼界有条街被两只大鬼占领,几百年前教人收拾了,之后恶灵又生出来,每逢十五便要出来闹一次,离开那条街便没事了。” “这位大爷鬼。”风升打趣它,“是这般么?” “你们不是鬼?”那鬼这才反应过来,忙惊恐问。 淮与并未开口,只看向它。它被那目光冰得一个激灵,豆豆眼瞪大了些,当即答:“正是这般。” 风升心中有数了,兴致顿时升起来,她问:“我能拔两根你的羽毛吗?” 那鬼震惊,不可思议看着她,这才后知后觉,“你怎晓得我是梦鬼一族?” “看来大爷反应有些迟钝。” 她面上笑意斐然,尽是逗着这鬼玩儿呢。淮与看了两眼,由她去了。 那鬼欲哭无泪,“你都晓得我是梦鬼,怎还要我的毛。” “梦鬼无子嗣,故而少见,传闻你们繁衍是借由根羽,而根羽并非每只梦鬼都有,你有么?”风升那心思连遮掩都不遮掩。 “没有!”那鬼斩钉截铁。 风升遗憾道:“那只好将你带走了。”她转头对淮与道:“师尊,街上那事儿无需管,入夜便好了,我欲养只小梦鬼,它若无根羽,只得勉为其难养它了。” “都依你。”淮与对她堪称纵容,问也不问便先应下,“梦鬼我未听闻过,你欲养自是无妨的,稍后我了解一二即可。” 而后才好似随口问上一句:“怎忽地想养它们?它太大了,你若知其习性能寻其巢穴,我给你抓只小的来玩儿。” 那梦鬼目瞪口呆,小小的绿豆眼中尽是震惊与恐惧。 风升见那鬼恐慌,心里的算计得逞,不动声色勾唇。养鬼是假,诈鬼是真。 先前师尊对夺舍都浑不在意,果然对养鬼也一口应下,这梦鬼也果真被吓到了。 梦鬼欲言又止,“我是没有根羽,他……有。” “‘他’是指那位恶灵么?”风升问。 它点头,苦哈哈道:“我当真没有根羽,孤家寡人……鬼一只,您想知道什么我定然如实相告。” 风升挑眉,上上下下缓缓点头,拐着腔调道:“噢~你是要我去找他拿根羽。” 梦鬼连连点头,还颇有几分小心翼翼之态。 “可……”风升吊着他,迟迟不说后话。淮与瞧她这模样新奇,唇角带笑。 “你可知梦和魇的区别么?”她转而问。 梦鬼一愣,“啊?” 风升一本正经与它讲了梦与魇的区别,她那长篇大论听得梦鬼一愣一愣,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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