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青禾也莞尔。 夏之夏楞了楞,小跑过来给了青禾一个拥抱:“怎么样?你外婆还好吗?” “不太好,对了,夏叔叔呢?” “医院的车位满了,他去别的地方停车去了,我就先过来了。” “那我带你上去吧。” “嗯。” 方娟华对自己的亲女儿尚且没什么好脸色,对外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的。 但夏之夏浑然不在意,哪些该做的哪些不该做,她好像天生就擅长许多东西一样,比如人际关系的处理、比如如何和长辈相处这些。青禾有时候看着她做这些,会心生恍惚,到底她们之间谁才是年长的那一个? 没过多久夏仁杰也拎着东西走进了病房,因为是单人病房所以房间里很安静。夫妻两人去和主治医生询问了一些方娟华的病情相关事宜。青禾和夏之夏并排坐在一起,只等方娟华有什么吩咐照做便是。 不过方娟华好似也懒得使唤她们,她其实已经病得很严重了,说一会儿话,就要休息上许多时间。 青禾心绪复杂。 方娟华瞪着眼看天花板,突然又道:“你们都走吧,看也看过了……” 她转动眼珠子,盯着青禾,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心电监护仪响起了警报,方娟华没坚持住几天就走了。 葬礼上来的人大多都是方娟华生前的学生,她这个人固执了一辈子,也没什么朋友。青芝操持这些事,不愿让夏仁杰插手。青禾也陪在青芝身边,看着青芝一直面带微笑地处理各种事宜,直到有一天晚上青禾发现她妈坐在厨房的餐桌前发呆,手边是一杯早已经冷了的水。 青禾走过去问:“妈,你还好吗?” “嗯,你怎么还没睡?”青芝的眼眶有些红,明显是刚哭过。 “睡不着。” “你外婆她……算了,和你说这些也没什么必要了,快去睡吧。” “可是我想知道。” 青芝久久地注视着青禾,仿佛青禾昨天还是那个撑着伞从楼上一跃而下的小娃娃,今天突然就长得好高好大了一样。事实上孩子不会突然长大,只是时间过得很快罢了。 青芝想起了方娟华留下来的遗物里仅剩的一张照片,那是她小时候学跳舞拍的。那一年青仲诚出了车祸,死了。 从别人的妻子变成了孩子的母亲,方娟华势必要变得很坚韧,不然那个年代孤儿寡母的不太好活。好在青仲诚留下来的家产足够丰厚,哪怕有旁人想要争夺也被方娟华斗得再也不能翻身。 方娟华就这么张牙舞爪地把青芝带大了。 “哼,你那个死鬼父亲,就是喜欢在外面和别的女人鬼混才被车撞死的。” “你别学你爸,听到没?你的耳朵聋了吗?说话啊。” 辱骂从没停过,争吵一直存在。所以年少时的青芝在爱上第一个男人后,就像一根冲天火箭炮,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家。这个充满了各种怨恨和诅咒的家,尽管方娟华从来都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她。 方娟华很吝啬表达,而这日积月累堆积的龃龉也让青芝难以去分辨太多东西。所以在人离去后想要去找温情存在过的瞬间怀缅,确实有些天方夜谭。 可是就是那张照片,到底还是让青芝忆起了方娟华仅有的那点儿好。人是不能逃避衰老和死亡的,一如悲伤要袭来的时候,是没法躲避的。 你只能接受它。 “所以,我不是一个好女儿。” 青芝掩面哭泣。 青禾搂住青芝,在心里叹息。可是妈妈,我也不是一个好女儿,因为我喜欢上了你认为不该喜欢的人。 21.春生万物 但春天到底还是对人间心慈手软了,因为所有的植物都生机盎然得像要去奔赴一场盛大的舞会。学校花园里的花姹紫嫣红地绽放着,枝头的白雪变成了薄粉。是樱花盛开的季节,也是恋人相爱的季节。 班级里开早会就批评了好几对“早恋”的同学。可能是因为还有不到半年就要高考了,大花最近收心了,变得不怎么爱翘课了,她单手支着脑袋正听讲台上的班主任批评别人听得津津有味。坐在她身边的温乐正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 青禾拿笔戳了下夏之夏:“温乐怎么了?” “她的小姨生病了。” “严重吗?” “不太清楚,但是等会儿我们都要去医院看望一下的。” 说起来确实是有些日子没看到“志花”面包店营业了。 讲台上慷慨陈词的班主任发现了正在睡觉的温乐,一记“粉笔飞弹”丢了下来,正中温乐眉心。 “温乐,滚去外面走廊罚站十分钟,清醒了再给我进来。” 温乐难得没有和班主任顶嘴,默默站起身就往外走了。她的黑眼圈很明显。 野薄荷乐队的其他三人都很担心她。 放学后,大花一把扯住温乐的衣摆:“别急呀,我们一起去。” 青禾点头,夏之夏也点头。 温乐看了看众人道:“嗯,走吧,” 医院的消毒水味很刺鼻,看见温迟的时候,青禾有些惊讶,因为温迟一下子就消瘦了很多,她的头发剪短了,只不过挂在嘴角的温和笑意一直没变。花老师也在,一直忙上忙下地照顾着自己心爱的人,温乐有时会接过花知漾手里的活,也分担一些让忙碌的人喘口气。因为病人需要休息,所以几人也没待太久,很快就离开了。 “乐乐,送送你的朋友们吧!”温迟坐在床上,嗓音有些沙哑。 “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花知漾对温乐道。 看着一日比一日消瘦的温迟,温乐的心里只剩下难过。她想起了去年生日时和温迟耍孩子气,直接吹灭了的生日蜡烛。如果,那个时候许下希望爱的人健康平安,上天又是否会真的听见? “嗯。”温乐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她和你以前的时候真的很像,你说对么?阿迟。”花知漾目送温乐离开后,抽出一根棉签沾上水,润了润恋人干涸的唇。 温迟轻轻摇了摇头:“乐乐的话变少了。”尾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会好起来的,不要担心。” “谢谢你,我……”温迟咳嗽了几声,花知漾帮她拍了拍背,摇高了床头。 “阿迟,好好休息吧!你知道的,我们之间早已经不分彼此了。”要是你走了的话,我也活不下去了。 温迟闭上眼,因为止痛药的药效过去了,疼得睁开了眼。 花知漾坐在床边,她的仪态向来是旁人眼中盛赞的范本,而此刻挺直的脊梁却也不由得有些佝偻,她抓起温迟遍布针眼的手,放在唇边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虽然很痛苦,温迟却还是握了握花知漾的手,无声地安慰着对方,然而泪水终究还是打湿了温迟的手背。 可见老天爷确实没长眼,总让好人受苦受难。 大花在心里骂道,听温乐说完她小姨的一些情况后问道:“那这个手术的成功率高吗?” “本来手术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四十,但是我妈请到了国内最顶尖的医生主刀,所以有百分之七十五的把握。明天小姨就要转去申城了。”温乐道。 “希望手术成功。”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温乐并没有去学校。傍晚走回家的路上,青禾问夏之夏:“昨天在医院看见花老师,她好像憔悴了很多。” “因为温姐姐是她的爱人啊!”夏之夏道。 “为什么人总要经历生离死别呢?”青禾淡淡地发问道,眼里望着路边一株刚发新芽的小树,这话像说给小树听的,可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夏之夏本来往前走了几步,听了这话拎着书包停留在了原地,又慢慢地一步步倒退回到青禾的身边,道:“因为那样我们才会知道相遇的可贵,不然重逢就没有意义了。” 有一阵风吹过,樱花落在了夏之夏的肩头,青禾拾起那一瓣粉色的花朵:“我们有一天也会需要重逢吗?” “我想想。”夏之夏故作沉思,随即又展开笑颜道:“如果是迫不得已的分开,我希望你能来找我,因为我会一直等你。” 很少从夏之夏口中听到这种有关分开的话,青禾还一直以为她认为她们是不会分开的。 “为什么是我去找你呢?” “因为我不希望你等我,你说过你很讨厌等待,那就让我等你吧。” 青禾想了想,觉得这个假设很没有意思,可因为有人陪着她一起没意思,这样无聊的问题也显得有趣很多。 “所以你会让我等很久吗?”漂亮的小狐狸眨巴着眼睛。 青禾勾了勾嘴角,转身往前走:“我不知道啊,而且我们又没有在一起,不是么? ” 夏之夏几步跟上拉住了青禾的手臂:“青禾。” “嗯?”青禾抬起头望去。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春日和煦的微风轻轻扬起她们的发丝,她们注视着彼此,只是注视着彼此,那目光却比微风还要柔和,再不能倾诉更多的情意了。 青禾伸出指尖微微触碰了一下夏之夏的脸颊:“陪在我身边,慢一点,久一点。” “……嗯。”夏之夏握住青禾那只停在自己脸颊的手,诚恳地应了下来。彼此的温度熨帖着,她们都有话要说,却也不是那么敢说。 只好盼望此刻时间走得再慢一些才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众人的许愿起了作用,又或者是因为春天不是一个告别的季节,因此有情人也不用分离,她们有几百次的相遇可以在这个季节发生。 温迟的手术很成功,只需要修养一段时间后“志花”面包店又可以重新营业了。当温乐把这个消息带给众人的时候,大家都由衷地感到开心。 大花说:“刚好我们那一首新歌填完词了,等哪一天我们去live house演出的时候,邀请你小姨和花老师来听。” 温乐好像一下子就变了很多,她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就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女”了,现在每天一放学就很着急回家。 现在她人都走出了教室门,但还是扭头回应了道:“好啊!其实我老早就想邀请她们了。” 滑稽的姿势逗得教室里的众人哈哈大笑。 夏之夏坐的位置靠窗,她不经意抬头往楼下看了眼,于是告诉温乐:“花老师好像已经在楼下等你了。” 最近温乐放学都是和花知漾一起回家的,今天也没什么好例外的。 而青禾正在解刚刚夏之夏教她的那一道数学题,听了这话后青禾放下手中的笔也随着夏之夏一并把视线投向窗外。 大花就喜欢凑热闹,立刻走到窗台上趴着往下望:“真的欸,花老师还是那么好看,不愧是藤泽高中最漂亮的老师。” 然而温乐并没有回应她们,因为不多时温乐的身影就出现了她们的视线里。只是今天和温乐一起回家的不只有花老师,因为一个身材高挑,戴着白色棒球帽的女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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