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若心里有分寸,回旋镖上这毒的气味她熟悉,她曾碰到过,她知道不是什么剧毒,足够自己撑到白龙寺。 少年这么说,只不过想唬住她。 寒风依旧吹着,身后的打斗声停了,应是那三个暗卫已经被杀死了。 似有所感的,宋若本想坚持去白龙寺治伤,口中的去法司三个字还没有说出来便先一步回了头。 她瞧着身后之人,怔在了原地。 三个暗卫的尸体已经被清理了下去,屋顶上的血也被雪掩盖了些。 李言兮披着红梅小样的斗篷,静静站在了屋脊上,温和的眸子轻轻望着她。 不远处站着的宋渊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朕率御林军赶来的时候,正巧在路上遇见了这丫头,她吵着要见你。” 说完立马跳下了屋顶,走之前还留了一句,“昭和,你之前说的话李小姐全听到了。” 宋若脑子有点懵,她觉得李言兮应当正在熟睡中才对。 应当烤着火盆,睡在被窝里,而不是站在这里吹着冽风。 宋若怕冷,所以见不得李言兮在这里白白受冷。 若不是身上有伤,她也许会立马上前,将她的斗篷拢好一些,再把她抱下屋顶,去太傅府的屋子里给她取取暖。 她的视线同那双清浅的眸子交汇上,隔着茫茫雪色,看不清对方神态。 但是她能感知到对方的心疼与担忧。 宋渊的话这才真正落到她的耳中,宋若干巴巴开口:“我没想瞒着你,想着等伤口处理好了再同你说。” 李言兮落在身侧的手捏紧了斗篷。 宋若觉得她家二小姐又要哭鼻子了,可是她不想让她家二小姐哭。 她喜欢看她笑。 李言兮上前了几步,走到她跟前,鼻尖和眼角都是红的,分不清是冻着了还是快哭了。 她温着声,声音有些颤:“先回公主府治伤。”
第57章 心动 待宋若处理好伤口,解好毒时,已将近天明。 她出了书司的石室便瞧见李言兮坐在厅堂内,单撑着侧脸睡熟了。 旁侧的长椅上已经坐了几个书司的书卒,正藉着烛火破解各方递来的密信。 他们压着声交流情报,两张长椅,全默契地挤到另一张去了,李言兮这边空无一人。 穿着麻布衣服的大汉朝宋若走来,他小声道:“殿下,你的伤可还好?” 到底是粗莽大汉,虽说压着声,却还是让不远处李言兮蹙了一下眉。 宋若将目光落在李言兮身上,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已无碍,又将手抵在唇前,示意他安静。 大汉点头退下,整个厅堂安静下来,只有轻微的纸张翻动的声音。 厅堂取在地下,冬暖夏凉,现在外面虽然落着雪,里面烤着碳盆,暖和至极。 她不担心李言兮会冷或是着凉。 宋若放轻脚步走至李言兮面前,站在了她对面,垂着眸子瞧着她。 李言兮身上还穿着那件红梅小样的斗篷,宋若记得这个斗篷,是秦知向她退婚那日她穿在身上的。 自那日以后,她便没有再见过李言兮穿在身上,大抵是怕触物伤情。 现在却又穿上了,应是同秦知太久没见,已有些淡忘了。 换句令她听得更舒心的话说,因为母蛊与子蛊离得远,李言兮心里的感情便被冲淡了些。 宋若隔着石桌俯身向李言兮靠近,这个动作有些牵动她的伤口,可是她没有停。 离得与对方愈近一些她便愈安心些。 斗篷上的积雪早便消融,融在斗篷上的水也早已被烘干。 雪白的毛绒绒的狐毛遮住了李言兮的半张脸,石桌面前那盏烛灯燃得快见底了,烛火映照下显得她整个人软乎乎的。 宋若看得晃了晃神,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某个夜晚,也是在这样的烛光之下,面前的人撑着脸睡熟了。 说来很久,也不过才过了一年半载。 宋元二年的夏末秋初,宋若负伤逃到了拱辰街的瑞安酒馆。 瑞安酒馆是密司局散布在京城的据点,分布于四大集市,受密司局管制。 那时宋若伤得很重,几乎到了奄奄一息的程度,同去的暗卒无一人生还。 为了防止那三皇子党派的眼线追上来,掌柜让她躲进了二楼的包厢。 只是不到片刻,这包厢便让一个人掷银子要了下来。 彼时她正蹲在房梁上,给自己包扎伤口止血。 她看到一个姑娘家推开了雕着精细花纹的木门走了进来。 想来是掌柜信得过的人才会让她进这个包厢。 宋若并不慌张,只随便向下扫了一眼。 桃花酿的酒香淡淡的蔓延开来,那姑娘很安静,从头到尾只喝酒,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依稀记得那时七月末,因为京城已经开始有人叫卖糖葫芦了。 她蹲在房梁上,还能听到窗外传来的吆喝声。 鬼使神差地,宋若难得地又向下看了一眼。 这次她看清楚了这人的脸,鼻梁挺翘,薄唇微弯,即便独自坐在窗边,也一派温和之色。 是李府的二小姐。 能让宋若认认真真记住的人不多,许是儿时她曾跑下山去赠这人簪子,顺带着牵了这怕黑的人一路,有些荒唐了。 但是她小时候做的荒唐事还真不少,先不说凿破了的几个宫墙,压垮了几个树枝,单单是御花园里面的鱼便几遭她的毒手。 可大抵是回白龙山后,师父给的那顿毒打实在是太狠了,她吃了个大教训。 某一段时间,学堂里面那群野小子只要一提李言兮三个字,宋若便觉得浑身都疼。 她将这位李府二小姐记得很清醒,京城所有女眷,她只记得这一人。 宋若忘了自己在房梁上蹲了多久,只记得到最后,那坐在窗边喝着桃花酿的人已经完全喝醉了。 见她一动不动,又估摸着着那眼线应当已经越过了酒馆,宋若自房梁上跳了下来。 宋若转身欲走,却又溘然停了下来。 她攸忽想起来了一件事。 就在三月前,她十五岁生辰宴那日,面前这人曾以茶换酒,替她挡下了文武百官敬的最后一杯酒。 其实那酒她多喝一杯也无妨,毕竟是她自己最喜欢的蜀酒,且她酒量很好。 她认真喝起酒来甚至能将宋渊给灌倒。 只不过区别在于她是自愿喝还是被束缚在高位,不得不喝这些酒。 她不喜欢被束缚,也讨厌沉甸甸的担子,若是她没有生在帝王家,而是生在江湖,或许会活得自在得多。 宋若久居高位,对这种示好早便熟视无睹,长公主这一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接近她的人多少有点目的。 可令她意外的是,面前这个醉鬼,似乎真的只是因为心软才替她挡酒的。 她想不通,隔着酒馆的八仙桌,站在了李言兮对面。 面前的人撑着侧脸,烛火下显得极其柔和无害,眉眼温婉。 这个时候,宋若忽然想起来这个丞相府二小姐的名声极好,别人夸她芳容丽质,性子温和。 若不是自幼同秦大将军之子有婚约,提亲的人大概会踏破丞相府的门槛。 宋若把视线落在面前人的脸上,瞧着瞧着觉得传闻还是可信的。 这个二小姐确实生得很好看。 她不习惯欠别人什么,想着这人替自己挡了一杯酒,她得做些什么还回去。 秋初的夜晚,更深露重,偶尔还会来一两阵风。 宋若想了想,带着浑身的伤走至长窗前,用缠着纱布的手推着窗扇将其闭了起来。 大抵是轻微声响把醉鬼给吵醒了,她一回头便见得李言兮已经睁开了眼,正侧着头看她。 李言兮盯着她,攸忽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指着她脸上的面具颤着声道:“鬼。” ——醉鬼就算睡醒了也是醉鬼。 不过她这面具红漆白底,瞧着确是有几分骇人。 这时包厢门口传来了掌柜的声音,询问是否还要加酒。 宋若知道这是暗示,意味着接应的人已经将眼线处理好了,她现在可以速即回宫治伤。 接着她听到包厢门前的丫鬟道:“掌柜的,我家小姐已经喝了三壶了,不能再加了。” 李言兮像是听不到外面的嘈杂声,只瞧着她,一副吓得脸色惨白的模样。 宋若想,这人小的时候便怕黑怕得紧,长大后看到一人浑身是血,还戴了个骇人的面具,被吓着好像是情理之中的事。 于是她抬了抬手,将面具推上额头,垂眸望向对方,用男声道:“不是鬼,是人,别怕。” 对方瞧着她,眨了一下眼,看了许久后,温声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宋若没想到这个醉鬼能把她给认出来,毕竟她扮了男装,又用了男声,而面前的人显然已经醉的一塌糊涂了。 她心里讶异,面上仍旧平静,轻声道:“不曾见过。” 李言兮盯着她盯了好一会,浅色的眸子明净清透,笑意温柔:“找到你了。” 宋若拧了一下眉,竟一时不知道李言兮是喝醉了胡言乱语还是将她认作了他人。 李言兮站了起来,有些跌跌撞撞地朝她走了一步,低声嘟囔着:“宋……” 这醉鬼应是想不起要说的名字,停顿了一下,又很快因为走近后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宋是国姓,现在普天之下也只有她与她皇兄姓宋了,又何来“找到你了”一说,她认定李言兮是在胡言乱语了。 李言兮向前走一步,宋若便往后退一步,她现在满身的血窟窿,可经不起醉鬼的折腾。 快背抵窗柩的时候,李言兮已经凑到了她的面前,离得太近,呼吸洒在了她的脸。 她甚至能闻到桃花酿酒香之外的香味,不知道是胭脂味还是面前人身上特有的香味。 宋若蓦然有些无措。 她有些后悔关窗了,若没有关窗,能听到外面的嘈杂声,这屋子就不会这么安静了。 安静得莫名让人有些慌张。 李言兮偏了偏头,滚烫的呼吸洒在了她的耳朵上,宋若下意识地颤了颤。 下一秒,面前的人仰头含住了她的耳垂。 右耳耳垂传来一片温热,宋若手指蜷了蜷,浑身烧了起来。 在她茫然之际,含住她耳朵的人又有了新动作,舌尖缓缓舔过了她的耳垂。 一种酥麻感自心脏传遍了全身,宋若本能地抖了一下。 舔她耳朵的人好像知道她受伤了,自始至终没有触到她的伤口,动作间温柔至极。 待宋若反应过来后,李言兮已经放过了她的耳朵,站在她面前抬眸瞧着她,眨了一下眼。 包厢的门被敲响三下,宋若知道是接应的人来了,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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