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过去整整七年,树干长粗壮后那刻下的诗句便散开了,再加上王戍字迹潦草,若不是当年在学堂看到过,谁也不知道那树干上貌似随意的几笔意味着什么。 九岁的王戍满腔热忱,拿着小刀一笔一划刻道:粉身碎骨寻常事,但愿牺牲保国家。 他费了几日才刻完,他刻上的是他的志向与抱负,他刻上的是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宋若很快便反应过来,猜出了缘由,王戍应是中了蛊。 可是王望不明,王戍也意识不到。 不知那壮志凌云的少年郎可曾在中蛊后的某个瞬间挣扎过,他总是同宋若争第一,二人性子都倔,不肯服输。 在某个清醒的瞬间,他意识不到血液里面的那些东西,却清楚的知道他走向了一条同年少时的期盼相反的道路。 他不断痛苦着。 王望在信中写道:“原本我想亲手将此信交给殿下,只是逃出军营后,在这雅安首府躲躲藏藏许久,始终没找到出城机会。” “如今齐明放出消息,将我那鬼迷心窍的弟弟以通敌的罪名打入军部大牢,我若不回去,他必是一死。” “我若回去了便是九死一生。当殿下看到这封信时,我必定已经化作一抔黄土,只求殿下不要将王戍之事公之于众,免得家中老母得知消息后徒增伤心,代我向母亲问安。” “还有劳烦殿下同将此信交给你的那位姑娘说说,不要再念着我了,找个好人家嫁了。” 想必王望去赴死时留了一笔银两给玲儿,让她可以寻个好人家嫁了,过个无忧无虑的下半生。 可玲儿为了替他复仇不惜去到青楼沦为歌姬,得以降低曹社的警惕,让他死在了五十大寿。 她在这里等了宋若半年有余,以为等不到了这才开始酝酿着复仇。 可终究是误了自己,却没能完全替王望报仇。 她不知道真正在背后抽丝剥茧的那人其实不是曹社,而是齐明。 而今雅安军中那根刺已然明确起来,那便是先前的副将,曹社死后成了将军的齐明。 下山的路途要比上山的路途快上许多,两人很快到了城门口。 好在进城比出城要容易,两人在附近睡了一宿,第二日随着附近的商队进了城。 白日里,风雪比起晚上要小很多,两人打算先回客栈泡个热水澡再同叶净汇合。 也不知怎地,她才走到客栈门前,李言兮就窜了出来。 这人像是一直待在门口守着她似的。 李言兮抬手,替她拂雪,碰了碰她的手,大抵是觉得太凉,蹙了蹙眉。 那双好看的浅眸盛满温和,满是担忧,李言兮把她往屋里拉。 昨夜处在寒风中,快冻僵之际,极其想要抱住眼前的人。 现在宋若也很想抱她。 于是她将她扯入了自己的怀抱,将她紧紧抱住。 香的,软的。 李言兮呼出来的氤氲雾气扫在宋若的脖颈处,温热的气息让人心里发痒。 宋若低头,迅速在她脸侧亲了一口。 李言兮一愣,抿了抿唇,眸里闪过羞怯。 那封信带来的沉重感与奔波一夜的疲惫感得以缓解。 进了屋子后,李言兮给她递汤婆子,差小二往浴桶里倒了热水。 在城门淋着雪蹲了一夜,虽然汤婆子的热度让手指微微活络,却还是僵硬的。 宋若费了好半天劲解衣襟扣子,屏风后面的李言兮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绕过屏风走到她面前。 温温和和问:“手冻僵了?” 宋若:“……嗯。” 李言兮有些心疼地望向她,上前站定在她面前,抬手开始替她解衣襟:“待会热水泡一泡手就不僵了。” 宋若不自然地站得挺直,俄顷想起了什么。 若是让李言兮替她解衣衫,那香囊便藏不住了。 彼时衣襟已经敞开,里衬有两个兜,一个衬兜里放着两个剩下的火折子,另一个衬兜里露出了带糖葫芦印花的香囊。 ---- 作者有话要说: 粉身碎骨寻常事,但愿牺牲保国家——《失题》
第38章 士卒 李言兮顿了顿,浅浅笑着朝宋若瞧去,直把她看得耳朵通红,这才缓声道:“我原以为你将这香囊弄丢了,许久不曾见你系在身上。”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宋若的衣襟褪下。 宋若别过脸,显得有些别扭,“我不会将你赠的东西弄丢的。” 李言兮想了想,“怕做任务时因它而泄露行踪,因而放在衣襟里面?” 确是有这个原因,宋若莫名其妙的羞意褪去了一点,将目光落在了李言兮身上,“还有不想弄脏它。” “它很重要。” 说完还认认真真补充了一句,“你赠的东西都很重要。” 宋若攸忽凑到李言兮脖颈处闻了闻,“你方才可是喝了桃花酿?” 李言兮由着宋若凑近,温热的呼吸扫在了她的颈侧,她僵了一瞬,总感觉不对劲。 她同春桃也会有这么近的距离,可是从来不会有不自在感。 宋若又凑近了一点,大抵是在外面冻了一夜,发出了一点鼻音,声音略哑:“嗯?” 李言兮将她的头推开了些,温声道:“喝了几杯。” 方才李言兮在门口守得心急,便喝了几杯昨日去打的桃花酿。 彼时正好她已经上手替宋若解最后一件里衣了。 触到对方颈部的肌肤时,李言兮蜷了一下指尖,就这样停住了动作。 不久前那个夜晚,女子交错的chuan息声蓦然在她脑海里清晰起来。 李言兮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她垂下眸子,温声道:“……你的手活络了吗?” 外面重新下起了雪,即使是白天,窗和门紧闭着,又隔着一个屏风,光线有些暗。 宋若瞧着她,手指动了动,明明已经活络了,却微眯了眸,面不改色道:“没有。” 李言兮指尖发着烫,掩下情绪,替她将里衣的系带解开。 里衣里面是白色的近身衣,近身衣只遮住胸前,后背是裸·露的,细带在颈后与腰间。 李言兮低着头,绕到了宋若身后,略带慌张地将她的里衣脱下,因为心底那些奇怪的情绪动作不免放慢。 宋若偏头看她,如墨的眸子似有调笑:“二小姐,你这样下去,怕是我们得在这待上几个时辰。” 屋里的碳盆烧得火热,给人一种莫名的燥热感。 李言兮眼睫颤了一下,抬手伸向了她脖颈的系带。 凑近宋若时,一种淡淡的香味传来,就像是甜杏仁的味道。 李言兮不由地又凑近了些,快解开对方脖颈上的系绳时,对方攸地抬手按住了她的手。 宋若弯了一下唇,“李言兮,真的要先解上面的系带吗?” 侧首看过来的时候,眸里的促狭一览无余。 李言兮眨了一下眼,这才反应过来,应该先解腰间的系带的,她呼吸乱了一瞬,“我……” 宋若偏头轻笑了一声。 缱绻与暧昧充斥在屏风后面狭窄的空间里,让人无所适从。 她将手放在了宋若的腰间,指尖不小心触到皙白皮肤那刹那,宋若也僵了僵,瞬间收敛起来了。 腰间系绳解开后,近身衣隐隐荡开,一些沟壑漏了出来,一股烫意爬满了李言兮全身。 再抬手欲解开脖颈上的系绳时,被宋若按住,对方带着哑意的声音传来:“李言兮,我的手已经活络了,我自己来。” 闻言她抽身离开,走在栈道风雪中时,才缓过神来。 宋若真的好香。 是甜杏仁的味道。 她迅即摇摇头,将这些想法抛出脑袋,又后知后觉发现,宋若第一次将她的手按住时,手便不僵硬了,是热乎的。 · 一番沐浴后,已然过了半个时辰,宋若与赵七汇合,前去军营。 军营仍旧守卫森严,二人在附近蛰伏了一个多时辰,这才看到叶净的身影。 他出门采买却被拦下。 拦住他的人正是那日她同玲儿在帐内谈话时,掀开军帐的那个长相清俊的士卒。 同那日腼腆模样大大不同的是,他模样冷漠,伸手将叶净拦下,“副将有令,这两日不许任何人进出军营,城中有刺客还未捉住。” 叶净定定看了他半响,咿咿呀呀叫了起来。 士卒蹙了一下眉,“你是哑巴?” 叶净点了点头。 士卒扫了他一眼,似是想起了什么,面上温和了一瞬,对旁边的将士说道:“这伙夫可是平常的那个?” 被问到的战士战战兢兢,这雅安军早就废了,谁会关注一个伙夫,大家都忙着取乐,最终只得道:“是,小的前两日还见着他去采买。” 士卒一挥手,差守门的将士放他出去。 叶净低眉顺眼着走过,快与士卒擦肩时,抬了抬手。 有了动作的那刹那,士卒拔出了短匕,迅速将匕首架在了叶净脖颈处,只要稍稍用力,匕首就会刺破他的动脉。 周遭的将士也做出了拔剑的姿势。 宋若隐在远处草丛中,估测着事势,叶净绝不可能在这里犯傻,妄想手握凶器杀了那个士卒。 看身手那士卒与她不相上下,是个有能耐的人。 接着转念一想,这军营里的细作与南疆有染,目前看来,那士卒极有可能也是细作之一。 免不了上辈子与叶净有所纠纷。 虽知道叶净不是冲动的性子,宋若还是屏了一口气。 现场的形势愈发嚣张跋扈,那架在叶净脖子上的匕首仿佛下一秒就会要了他的命。 叶净装作被吓到的模样,抬到士卒面前的手发着颤,接着握成拳的手缓缓打开。 上面躺着一颗蜜枣。 士卒顿了顿,放下了匕首,“给我的?” 叶净笑了开来,眸光很亮,点了一下头。 那个笑隔得很远,宋若看不真切,可是她感受到了叶净的喜悦。 那是这段时日以来叶净某种意义上的第一个笑,可以让人找回一点以前的影子。 不过终究只是一点影子而已,那笑意转瞬即逝。 宋若看着叶净用手语比了个谢谢,那士卒停顿了片刻,接过了他手中的蜜枣。 事情比宋若想的还要严峻些,怕是上一世那士卒于叶净而言不仅没仇,反而有恩。 放叶净走后,那士卒先是派了两个将士跟着,再是将蜜枣给了旁边的将士,逼着他吃下去,最终观察了片刻他的反应,确认无毒后这才松懈了一些。 最终回头往叶净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 宋若带着赵七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军营附近离开。 两人前往市井,意图不惊动身后跟着的两个将士而完成消息交换。 今天晚上北笠北瑜军就能赶到这,为防止打草惊蛇,叶净必须继续待在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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