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对面观察食肆是否有所反常,尽管她知道这样做不过求个慰藉,细作真要交接哪会选择白天。 那天在这个商号同李言兮见过面的那个女子出门迎客,仍是穿着那件竹青色长裙,容色艳丽。 李言兮看着她含笑迎客,头上簪的翡翠簪子微斜。 望着望着,李言兮蓦然觉得有些无助。 这种进退维谷的局面让她觉得疲惫不堪,她怕流火国耍新的阴招和诡计,她怕哪怕重生一世也救不了大宋。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自己,熟悉的脚步声让她下意识认作是春桃,于是轻声开口道:“春桃,我觉得有些累。” 声音温和平淡,却莫名戳人心坎。 身后之人行至她身边,摊开了手掌心,上面放了两颗糖。 来人声音清清脆脆:“吃糖。” 是宋若。 也对,宋若的脚步声也是她熟悉的。 李言兮温温和和一笑,接过她手心的糖。 宋若仍是一袭黑袍,手拿折扇,脸上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站定在她身前,轻声道:“我已经派人时时刻刻盯着这家店肆,不用忧心。” 这在李言兮的意料之中:“好。” 糖纸包裹着银丝糖,她将其撕开,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花生馅料加在里面,甘脆可口,软糯香甜。 低落的情绪一挥而散。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五分钟,修文两小时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轩轩若朝霞举——《世说新语》
第13章 虫灾 宋若前脚刚走,春桃便提着一壶桃花酿从街角转过来。 两人回到了相府。 途经前院时,李言兮走到已经发黄的迎春花前,默了半响,吩咐春桃将其撤下,换成应季的雏菊。 入夜,李言兮难得生出些闲情雅致待在后院里,因着她不常去,后院比前院要荒芜许多。 后院的池中的水是山泉引流的活水,现在池塘上浮着一层薄萍,前几日她刚差人在里面撒下芙蕖的种子。 春末夏初,池塘里就会拥满荷叶,正到了夏季,后院便会荷香四溢。 那时,她在自己内室里透过卧窗就可以看到满池芙蕖。 下人们隔段时间就会到这里除杂草,虽然没有前院那么多,倒也整洁干净。 她将新打的桃花酿放于石桌上,差春桃去端些蜜枣和糕点。 春桃将盛点心的瓷盘放下,她今日兴致也好,正戴着李言兮买给她的那支翡翠步摇,步摇上坠在流苏间的珠子偶尔碰撞在一起,发出脆响。 她道:“小姐,你可知今日老爷去了哪边?” 李言兮看她一脸贼忒嬉嬉的模样就知道李承铉去了蓉烟那。 她弯了弯唇,温声接过话:“去了蓉烟那?” 春桃点头,眸子里写满不解,“我还以为李落云私藏簪子那件事发生后,那离嫣至少能被独宠一个月呢。” 李言兮这才知道小妾叫离嫣。 这件事情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离嫣在林尘面前穿得不够体面,于李承铉而言,在外人面前不体面就是丢丞相府的脸。 像李承铉这种人,最讲究脸面,也最知道后宅中的女人心思都在获宠上,冷落是对这些女人最大的惩罚。 李言兮对这早已经司空见惯,这些年府里的姬妾来了一批又一批,而李承铉却没有任何改变,他的冷血是刻在骨子里的。 李言兮的身体里一半流淌着李承铉的血,所以她一直知道,自己也是个冷血的人。 她本该同李承铉是一样的人。 但是她的身体里还流淌着另一半的血,正是这另一半的血让她在这个世间拥有了无与伦比的温柔。 次日,李言兮在府中花园到处走走晒太阳,正巧遇上离嫣在放纸鸢。 牡丹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教她手何时该抬高,何时该压低。 不止为何她蓦然想起了宋若,宋若放纸鸢时,她也是这样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 算算李承铉来这的次数,少得可怜,按理说离嫣想吸引李承铉的注意,重新受宠,应当去他每日必经之路才对。 许是离嫣玩得投入,牡丹看得也仔细,并未发现不远处站着的李言兮。 只听得离嫣开口,声音妩媚,像是带着一把钩子:“今日可算有空出来了,往日里每每要和老爷黏着,可烦死我了。希望那个叫蓉烟的能多争点气,拖久一些……” 牡丹恐隔墙有耳,阻止她继续说话,“主子。” 离嫣嫌她破坏兴致,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继续道:“也是,要是拖久一点,我想要的那些首饰就没有着落了。怕什么,这里不常来人,下人在这个时段又进不得。” 李言兮回身走了,途中和春桃碰了个面,她正指挥着一个小厮抬着圈椅,“小姐,你不是说在园里寻了一个晒太阳的好去处吗?怎么往回走?” 李言兮温声道:“将圈椅抬回去,我忽地想去自己院里晒太阳。” 春桃没再多问,指挥小厮往回走,嘴上还训着:“你可小心着点,这椅子贵重得很!” 到了院里的时候,李言兮忽然开口道:“我原以为离嫣蠢。” 春桃笑了:“小姐,要真的蠢,能让蓉烟那女人一次又一次吃亏?” “她的心术比不过蓉烟,但是她活得很通透。” 通透到让李言兮觉得要是将通透分一点点给她娘亲,再分一点点给她,那该多好。 四月中旬,云都虫灾开始泛滥,地方长官见瞒不住了,这才上报中央。 这是自元宗上任以来,第一次发生如此棘手的灾害。 虫灾无法管控,只得等它渐渐退去。 由于地方太守瞒而不报,已经有桑民因为虫灾而看着桑苗活活饿死,担心交不起赋税入狱受苦便跳江寻短见。 天子得知后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免去了云都太守的职,并且下令从今往后,有任何不交赋税的境况都得送往地方官府考批,可据实放宽法令,降低赋税或延期。 虫灾的消息锁的严,为了防止民心动荡,只有朝中大臣清楚。 寻常百姓听也只得听个风声。 宋若按时入宫汇报眼线消息,到了勤政殿时,宋渊正好把在殿内替云太守求情的大臣臭骂了一顿,赶了出去。 她与那三品官擦肩而过。 进了勤政殿内,宋若看着笔砚奏折摔了一地,开口道:“哟,这是怎么了?” 宋渊喝了口茶水降降火,没好气道:“云都发生了虫灾,太守瞒而不报,有百姓因为担心赋税跳江自杀。” “这些官员还一个接着一个替那太守求情,难不成百姓的命不是命?孤原先定下不交赋税便打入大牢的法令是为了铲除地方的赖皮蛇,这下倒好,阴差阳错反而伤了百姓家。” 哪怕听到点风声,宋若真正确认云都发生虫灾后,手指还是没忍住微蜷了蜷,随后收敛心思,“看来得开南边的国仓。刚才那三品官我早就查过,是旧党的人,那太守与朝中三皇子旧党有些牵连。” 宋渊又喝了口茶,勉强稳住了心神,“国仓孤已经下令开了,云都近两年的税务也免了。” 说着握了握拳:“孤迟早有一天会气得提剑闯入这些旧党的府邸。” 宋若将信封放到御桌上,“你还是省省吧,现在朝中局面还算稳定,你若动了三皇子派,这三个角就塌了一角,朝堂就不稳了。这是这两日又寻到两处有问题的地方,南疆的人还真是狡猾,今夜我就带人端了。” 宋渊又喝了一口茶,还咂摸出了滋味,“你别说,这西州的茶还真是不错,新上贡的,待会我差人送一些到你府上。对了,密司局人手可还够,要不要注入新鲜血液,我可是把大宋的安危交到了你们手上。” 宋若转身在翘头案上翻起物什来,拿起一盒新上贡的西洲茶叶,不客气的收入袖中,“是要选些人进来,不过得谨慎,要是密司局藏了眼线可就麻烦了。这茶叶我先收着,等会府中会来个贵客,剩下的你差人送过来。” 宋渊颔首,放下茶杯,等她跨出了门槛才意识到不对,开口道:“稀罕啊昭和,孤没曾想有生之年能在你嘴里听到贵客二字。”
第14章 密司局 李言兮带着春桃绕到了公主府的后头,她还是穿着上回那件细麻布料的衣衫,手上拿着特意准备好的拜帖。 府中后门站着一个男人,双手捧着大大小小礼品,少说有六件,她心想谁这么不讲究,赠礼怎可走偏门? 走近了,看清来人后,李言兮怔了怔。 他一袭锦袍,银冠束发,看得出是特意打扮了一遭的,一介武夫硬生生多了几分君子气质。 身后的春桃如临大敌,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袖子。 门前站着的小厮笑得谄媚又讨好,“秦大人,赠礼得走前门。” 秦知皱了皱眉,粗声粗气:“前门人太多,我同公主尚未成亲,这样进公主府会有损公主的名声。” 小厮只得小心翼翼道:“秦大人多虑了,当今不比前朝,帝王贤明,民风开放,没人会多议的。” 秦知固执己见,拿出拜帖,“你把它呈递给长公主。” 小厮哭笑不得地接过,“大人啊,你现在就是想见长公主也见不到,长公主她入宫去了。” 李言兮站定在几寻远,闻讯准备绕回正门,等宋若回府,正欲转身,小厮眼尖瞧到了她,“哎呦,那位姑娘请留步。” 与此同时秦知捧着礼品回了头,许是没认出她来,淡淡扫了她一眼便回过头。 只那一眼,李言兮便感觉自己的心口攸忽被掐了一下,血液好像有东西烧了起来。 她垂眸,自嘲地笑了笑,俄顷听得小厮开口,“姑娘你看着面熟,可是刘公子派来的那位?快请进!” 李言兮猝然抬眸,攥了攥自己备着的拜帖,接着将手写的拜帖收入袖中,一步一步走到朱门前,同秦知隔了几尺远。 秦知黑了脸色,冷声道:“不是说得走正门吗?” 小厮害怕得倒吸一口气,谄媚笑着:“这是公主交代好了的,秦大人,我们也是听令做事。” 秦知的脸色更黑了,颇有些咬牙切齿,“那刘公子是谁?” “秦大人真是为难奴才了,这奴才怎么知道?” 小厮说着已经将手覆上环扣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将朱门推开。 门内站着两名身着银甲,手持利刃的卫兵,两人让开一条路来。 李言兮踏上一层石阶,从秦知身旁走过。 她原想压下对秦知的心绪,可甫一抬脚步,心口便传来被撕咬的疼痛,血液也如同在火上走了一遭,烧得慌。 有那么一刹那,虽然浑身好似着了火,她却觉得自己更像是在受水刑,她快要被溺死了。 看着小姐走过,春桃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转头横了秦知一眼,却又见自家小姐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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