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晓得她喊的什么意思。 发现这一点时,我兴高采烈地给陆晴发消息,平静的对话框中总算有了点波澜。 数个小时后,她回我,“姜老师辛苦了。” 六个字,一个句号,多的没有,少的也没少,正常,客套,疏离,还真像家校沟通。 我看着这六个字,短暂地心碎了一会儿,然后回复不辛苦,按熄了屏幕。 陆晴没有再回。 这个年过得平常,我依旧没有回家,独自缩在小公寓里。 电脑放春晚,平板刷短视频,手机拿来打游戏,勉强是在爆竹要把耳朵震聋的时间里,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年。 十二点整,我给陆晴发了一条消息,新年快乐。 一秒后,她回,新年快乐。 又过两秒,发来张照片,是胡豆带着工程帽吃蛋糕的样子。 我笑了,回她,怎么还没睡。 约莫半分钟,没有回应,我猜想陆晴大概是不回了,于是揉揉盯久屏幕发酸的眼睛,准备切回游戏界面。 特别关心铃声响了,我急急忙忙又切回来。 “刚刚胡豆把蛋糕弄洒了。” 第一句是解释,我心情变好。 第二句是条语音,只有五秒,我点开,首先听到的是要冲破耳膜的礼炮声,响了整三秒,然后才是陆晴,嗓音软乎乎的有些无奈。 “太吵了,睡不着。” 我鬼使神差地把这条语音听了两遍,对着键盘踌躇半天,才打字。 “我这边也是。” 她的名字下方显示正在输入中,消失,又是正在输入中,反复好多次,手机叮叮一响。 “要不要出去放烟花。” 我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只盯着寂静的对话框发呆。 “胡豆说她想去。”又一条消息过来。 我总算找回神,电脑上的春晚不晓得是谁在唱歌,唱的喜气洋洋的那种,我听了只觉得吵,伸手按停。 平板的短视频也按停,然后我把游戏退出,再切回聊天框,顿了顿,打下一个字。 “好。”
第73章 心舞(8) 零点过后,烟花礼炮声还是整整响了有小二十分钟,我却不觉得吵了,裹上袄子乐颠颠地出门。 小区门口卖烟花的刚要收摊,我赶着过去随便挑了几把,用塑料袋装起来拎着往外走。 陆晴的小区禁燃烟花爆竹,别墅区嘛,可以理解,于是我们约了去最近的江边大坝。 吃饱冷风,鼻子僵掉,冻得我直打哆嗦的时候,总算看见了陆晴。 她穿了身长长的白羽绒服,能盖住脚踝那种,带着个小熊帽子,也是白色,在黑夜中格外显眼,直愣愣的杵在那里。 不知怎得,让我想起她家入户门口那只杵着的大熊模型。 我又看了会儿,没错过她冻得跺脚的小动作,才慢悠悠荡过去,到她背后拍了一下肩。 她转头的瞬间,从另一边绕过去,在她面前站定。 “陆晴。” 小熊脑袋急匆匆地转回来,接着我看见小熊眼睛微不可察地亮了亮,不过也有可能是头顶的月光闪了一下。 陆晴看看我,抿唇笑得浅,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低头又去看我手里拎着的烟花,“胡豆不来了。” 我浅浅“哦”一声,顿了顿,又“哦”了个长音。 “胡豆困了要睡觉。” 我继续“哦”。 陆晴有些急了,“真是胡豆说要出来放烟花的,我没骗你。” 静默了会儿,我笑出声,“这么晚,又这么冷,本来也不该带她出来。” 说着,我举了举手里的袋子,“我买的多,可以留点,你带回去,白天放给她看。” 陆晴低垂的眉眼抬起来,望着我,“行。”迟疑会儿,“要钱吗?” 钱个鬼咧,我没忍住伸手薅了一把她的小熊帽耳朵,“不要,送你的,哦不,送胡豆的。” 陆晴懵了一瞬,我低头掏烟花,突然想起,“我没带打火机!” 半晌,“我带了。” 我诧异看她,她亦回看过来,相视一笑。 和陆晴在一起的三年里,我们只一起过了一个年,就是她因为出柜,跟家里闹僵的那一年。 那会儿她买不起别墅,我也租不起公寓,我们住在间普普通通的小出租屋里,一室一厅一卫,是我能负担起的最大格局,也是她能接受的最低标准。 第一次在一块过年,我们买菜做饭,精神抖擞地看春晚吐槽,零点拥抱互道新年好,接着上床,一直闹到后半夜。 陆晴大咧咧躺在我身边,睁着眼睛没有一点睡意,我倒是有,但也不好意思说。 接着她用光洁的脚踢踢我,说要去放烟花。 我们跑遍了大街小巷,但天都已经快亮了,自然没找到卖烟花的,陆晴提议不如我们看电子烟花。 真是想得出来。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我们无实物表演放烟花的样子滑稽得不行。 但当时是真觉得有意思,我们蹲在小山垛上,我拿着手机,里面是暂停的烟花视频。 我说,我放了。 她满眼期待,催我,快放快放。 顿了许久,久到她闪光的眼睛从手机屏幕移到我脸上,半是疑惑半是嗔怪。 我说,我没带打火机! 她愣了两秒,立马伸手,做了个拨打火机的动作,笑得灿烂可爱,说,我带了! 那会陆晴的打火机是假的,但现在她掌心托着递过来的,却是真的。 我接过,下意识凑到鼻息间嗅嗅,除却好闻的女士香水味儿,还有缕淡淡的烟味。 心里一沉,我喵她一眼,正专心挑选着要放那种烟花。 陆晴挑三拣四,最后抓了版礼花筒出来,拆开包装,在地上一字排开,满意点头,接着给我出难题。 “可以一起点燃吗?” 我望着那六个站得端正的小筒,思索一会儿,“三个可能可以,六个不行。” 陆晴有些失望,但转瞬即逝,快速上去收了三个,接着退到两米开外,远远地喊,“放吧。” 真是又怕又要玩,我失笑甩甩脑袋,认命地过去将三个摆到一起,引线也合到一起,点燃,后退。 烟花炸开的瞬间,我刚好退到陆晴身边,能将她被烟花照亮的容颜,尽收眼底。 和看电子烟花时不同,那会儿我只觉得有意思,开心,想再放。 但现在,也不晓得是那礼花筒太闪太亮,还是陆晴太闪太亮,我竟被刺得眼睛发酸,鼻子也发酸,喉咙哽咽了。 陆晴应是没察觉我在看她,礼花筒放完一轮,再来一轮,接着是窜天猴,点燃会吹气球的小猪,以及拿在手里的仙女棒。 她玩得很尽兴,鼻子通红地将小熊帽摘下来丢给我,又将手机丢过来,说要拍照。 我握着她的手机,勾头看上面的界面,“要密码。” 陆晴恰好燃完一支,凑过来,额头抵到我的耳廓,好凉,还是我好热。 总之我一个哆嗦。 “我看看。”她说,又凑近了些,伸手将我握着的手机往她那儿掰,冰凉的掌心贴到我手背。 我又打了个哆嗦。 陆晴沉默了,犹犹豫豫地看我一眼,又看屏幕一眼。 “我不看。”我别开头。 再回头时,锁已经解开,陆晴松开我的手,退远喊我,“拍照!” 放烟花半小时,拍照俩小时,接着大坝边上的长凳,我坐着看陆晴p图又用了一个小时。 小熊帽又带上了,包耳围脖式的,从侧面看过去,只能看见翘了几根头发丝出来,脸是一点见不着。 我百无聊赖地坐着,刷一会视频,回几条消息,渐渐有些焦躁。 “陆晴。”我叫她。 陆晴没回头,低低“嗯”一声,尾音上翘。 “陆晴。”我又叫她。 她还是没回头,“嗯”的尾音更翘了,像把钩子,勾了一下我的心尖。 “陆晴。” 我第三次叫她,这姑娘总算抬头看过来,用眉心中间的小天眼瞪我,“干什么。” “陪我说话。” “说什么。”她又转回去,声音闷闷地,“没什么好说的。” 这话带着气恼,我听出来了,就是莫名其妙,我奇了,“你生什么气?” 好一会儿,陆晴啪一下把手机按关,瞪我,“你把我拍得好丑。” …… “我看看?”我伸手去拿她的手机,被躲开,愣了愣,“哦,不给我看。好吧,要不我重新给你拍。” 陆晴踢了一脚旁边的塑料袋,“都没了,拍什么。” “那我再去买?” “买个屁,四点了,上哪儿买去。” 我沉默,不知道说什么好,陆晴见我半天没回应,斜着眼睛睨我一眼,唇张了张。 “姜卓,你拍照技术还是这么烂。”顿了顿,“你女朋友能受得了?” 想也没想,我说:“我没女朋友。” 换陆晴沉默,她显然不相信的眼神,上下打量我几个来回,眉毛挑了一边。 “那你呢,怎么找了个抽烟的。”我盯着她。 “什么?” “你那个打火机,有味儿,臭。” 陆晴愣住,好一会儿,一脸气恼,“你说我臭?” 我也愣了,半晌,“打火机是你的?” 陆晴点头,我又问,“烟是你抽的?” 陆晴迟疑,仍是点头。 “怎么学坏了。”我小声喃喃,眼见陆晴开始窜火气,赶紧收住话头。 气氛寂静下来,陆晴不看我了,转回头去,我也转回头来,望着江面。 “抽烟对身体不好。” “哦。” “对胡豆也不好。” 顿了须臾,“我不当她面。” “哦。” 静默片刻,我深深吸了口气。 “那你有……” 话音未落,“没有。” 心尖尖破出来缕烟往头顶游,我只觉得脑袋雾蒙蒙的,心里胀胀的。 “哦,我也没有。” 天边泛起鱼肚白,快要亮了,陆晴不说回家,我也没说。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多是我问她,她选择性回答。 比如,我问,胡豆自己在家没有关系吗,陆晴答,家里有监控,能看见,没有问题。 我又问,今年怎么不回家,陆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我为什么不回去。 她问完,就顿住了,迟缓地转头过来看我,面上有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看着就想笑,我也真的笑了,伸手想捏她的脸,却停住转而去揪她的小熊耳朵。 这个问题,我没有回答,她也没再追问。 还聊了些有的没的,大概就是老友多年后相见,寒暄的那些,最近怎么样啊,过得怎么样啊,吃得怎么样啊,等等等等。 距离我跟陆晴的再次相见有四个多月了,直到今天,我们才真正坐下来,老老实实走寒暄的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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