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晴其实很少时间会叫我的全名姜卓,刚认识那会她跟着舍友喊我姜姜,但这姑娘不喜欢吃姜蒜香菜,喊了一个月,她说,一看见我就想起姜,想吐。 然后她开始喊我阿卓,结果又喊了没俩月,她某一天央我陪她去酒吧时喊顺嘴了,喊快了,突然眼睛一亮,说,你这名字听起来好像阿猪。 小猪仔的猪,阿猪,阿猪,你不陪我去你就是猪。 没办法,那晚我为了以后不顶着个小猪的昵称,还是陪她去了,虽然去了之后我只是坐在旁边喝果汁,看她和一干好友玩得不亦乐乎,根本没空搭理我。 而她对我的称呼,到了第三种,呆瓜,她说我总是呆呆的,陪她看帅哥时呆呆的,陪她喝酒时呆呆的,甚至连她亲了我一口,我都是呆呆的,像个呆瓜。 呆瓜总好过被叫成小猪吧,我于是没说什么,默许了这个有些熟稔又有些贬义的称呼。 长达半年,直到我对她的心意被发现,这姑娘被骇得不轻,下意识给了我一掌,重得我差点咯血,简直要吐血。 好吧,其实是我伤心得想吐血,跟她没什么关系,毕竟人一个直女,有什么问题。 呆瓜被姜卓取而代之,她刻意跟我划清界限的开始就是称呼的变化,一口一个姜卓,姜卓,叫得人心碎,心碎了一年。 不过现在,我一点也不心碎,看着身旁坐得随意放松的姑娘,我只觉得世事无常,曾经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跟她见面了。 结果一辈子也就辈子了个五年。 “好久不见。”我看一眼她的姿势,伸手解了她的安全带,“累你去后边睡,坐这儿这样待会被拍到,要罚款。” 她又把安全带扣上了,稍微坐正点,梗着脖子说,“我不累。” 嘁,我嗤出一口气,“行,要被拍了罚了,钱你出。” 陆晴立时,“没问题。” 静默半晌,我挑了挑眉,“你家哪儿,导航。” 和着机械冷漠的初始化语音,我点火发动车子,心想,还不如阿黎手机里那个萝莉音,真难听。 这次确实顺路了,看那地址,跟我小区就隔了几条街,想着,我不免又有些感慨。 居然这么近,路上也没碰到过,果然这世界还是大,但是这世界还是小。 “胡豆的情况,怎么样?” 陆晴放下捧了一路的手机,偏头向我。 “不怎么样,也就那样。”我说。 “废话文学?” 我低低笑了两声,抽空瞄她一眼,两条细细长长的眉毛拧到一起,中间的褶皱像开了个小天眼,跟下边的两个眼珠子一起,瞪我。 “胡豆年纪小,尽早干预是对的,坚持个十年八年的,以后能自理就很不错了,就是花销……”我顿了顿,“不过你也不差钱,胡豆她爸是住悦蓝府吗,那可是个高档小区。” 半晌,“那胡豆能说话吗?” 我一怔,舌尖顶了顶上颚,思忱会儿才答,“今天也就看了个大概,还得具体评估。” “那是不能?” “没说不能,也没说能,我是说要看,这样小孩儿的能力不同,说话的时机早晚也不同,不能说……” “那就是能了。” …… “只是时间早晚不同,对吗。” 路口亮起红灯,车子缓缓停住,我单手握住方向盘,侧过半个身子看她。 “不对,有的小孩儿就算能发声,但是是无意识的,他们不理解什么是说话,也不理解交流对话,那他就不能叫会说话,我这样讲你懂了吗?” 陆晴窝在座位里,好一会儿没讲话,也没看我。 我有些无奈,“我知道你不容易,会焦虑很正常,但是你应该很清楚,急不来的,以前我又不是……” 话未落,她突然仰了仰下巴,轻轻地,“绿灯了。” 聚起来的一股气瞬间散掉,我跌坐回驾驶位,松开刹车,不再言语。 去她的安慰,去她的家长沟通,陆晴这人就是个听不进去话的,你巴啦啦说一大堆,人家也不领情。 剩下的二十几分钟,我踩油门都重了点,反正大晚上的路上没什么车,于是一路跑得限速临界点。 而陆晴则安安静静坐着,不敲手机了,只盯着窗外发呆。 月亮掩进黑云间时,总算到了陆晴小区门口,我往外看一眼,好家伙,刚说胡豆他爸住的高档小区,再高档也高档不过这会的小别墅区。 陆晴还真挺有钱的。 啪嗒一声,我恍然回神解开车锁,然而陆晴却停了掰车门的手。 静坐半晌,我先耐不住性子,问道:“怎么了?” 又过半晌,陆晴才舍得将收敛了一路的目光投向我,不知怎得,我竟瞧出些深情来。 我真是有病。 “姜卓。”她说,“胡豆不是我的孩子。”
第68章 心舞(3) 胡豆是不是她的孩子不重要,她结没结婚我也不想知道,对于我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来讲,我更在意这三十节课的提成到底按原价还是优惠价格来。 毕竟一节课五十和三十,决定了今天我能不能多喝一杯芋泥奶茶,加双重芋泥的那种。 对,其实我还是很喜欢喝芋泥奶茶,就是陆晴记得的那家,但是我跟她讲我不喜欢了,因为我也不喜欢她了。 在车里那个晚上,我觉得她应该是想我问一句那胡豆是谁的,或者再问一句那你结婚了吗,不过我没问。 然后陆晴下车了,下车前给了我一百,说是车费。 我当然收下,谁会跟钱过不去。 过完周末,我正式开始给小胡豆上课,也不晓得陆晴跟校长说了什么,第一天校长就来跟我讲,务必教会小胡豆喊妈妈。 有病,我只能说。 万恶的资本家有病,陆晴也有病,私立机构这鸟样我真受够了,我当即在心里问候了这破机构祖宗十八代,完了笑嘻嘻地向校长说,我尽力,哈哈哈。 我真的会尽力。 第二次看见陆晴,是在一个月后的晚间会议,占用下班时间又不给加班费那种晚间会议,我们照例汇报每个小孩儿的情况。 讲完了,校长点了个视频给我们看,说是谁谁谁拍了个公益视频,呼吁大家关注星星的孩子。 谁谁谁我没听清,因为当时我在桌子底下跟好友吐槽,所以当我一抬头看见大屏上的陆晴时,呼吸一窒。 她静静坐在屏幕里,上身是简单的v领白毛衣,松松垮垮挂在肩上,很长,盖住了搭的半身纱裙,头发盘起来了,露出纤长的脖颈,鬓间垂下的两缕发刚好,显得她整个人温柔得不成样子。 大概就是散发着圣母光环的那样,气质从头顶飘出来,凝成个小光圈,普照众人。 陆晴的唇在动,她在说话,但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看着她柔情又专注的眼睛,明明知道这人是对着摄像头说话,偏偏不受控制地想。 以前她就是这么看着我的。 说话的片段很短,几分钟就放完了,接着是下一个镜头,好像是某个不温不火的小演员,声音甜甜,笑起来也甜甜。 就是没陆晴好看,也没陆晴有气质。 画面突然停住,小演员的脸定格在一个略显滑稽的状态,不过没人在意,周围的同事开始讨论刚刚那个人,也就是陆晴,好像是机构里某个小姑娘的妈妈。 校长对此没有解释,只是说,下周日,我们又承办了一次活动,是区里的星孩亲子户外课堂。 周日,又是休息日,我简直想死。 但校长接下来一句话,我感觉我又活了,因为她说,这次活动有补贴,是资方补助。 好资方,好人一生受益。 于是,当晚我便梦到了好资方给我发补贴,一边拍我的肩,说姜老师真是辛苦,这点补贴,小小心意。 我勾着脑袋说都是应该的,这是我的职责,接着抬头,却看见了一张清风霁月的脸。 是陆晴,她笑得温温柔柔,但吊起的眉眼又那么诱魅,淡粉色的唇一张一合,说,姜老师,辛苦了。 然后我被吓醒了,连带后面一周看见小胡豆都心里怪怪的,还好负责接送的专人不是陆晴,不然我真得尴尬。 说来也怪,刚分手那一年,我总是有意无意去刷陆晴的动态,朋友圈,微博,就连我俩一块玩的游戏,我都会去看看。 结果不尽人意,她把我删得彻底,屏蔽得彻底,我只能借助一些小媒体,才能看到点点东西,但也就是她的舞团去哪里演出了,得什么奖了。 没曾想,五年过去,我都快要把这人忘掉了,她又强势地闯了进来。 周日的活动,地址选在湿地公园,十一月份,天已经很凉了,但好在这天,太阳勤勤恳恳地上班,阳光照到身上暖洋洋,驱赶了许多寒凉。 没有冗长的开场白,一来就是集合大家,先进行游园活动,有老师充作导游在前头举着小红旗领路,后面跟着众多家长小孩儿。 这一段,我没有任务,因此就背着个大包,走在最后,以防有人掉队。 埋头看一眼消息的功夫,身边突然多了个人。 “姜老师,早呀。” 我顺口回道,“早。”才转头,看见阿黎的笑脸,错开一寸,她的另一边,则是陆晴。 视线再下移,却没有看见小胡豆。 我一愣,“胡豆没来?” 阿黎顿时垮脸,“小胡豆昨晚上有点发热,今天不敢带她出来了。” “严重吗?”我蹙眉,小胡豆的体质弱得很,要真烧起来,可不得了。 “不严重,早上起来热已经退了。”陆晴回答。 “哦。”我瞥她一眼,收回视线,“那就好。” 气氛凝滞。 “姜老师今天活动结束有空吗?晴姐想请你吃个饭。”阿黎突而道。 我看看她,又看看她口中的晴姐,“你晴姐没嘴吗?” “啊?”阿黎呆了,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起来可爱得很。 僵了半晌,陆晴呼出一口气,绵长地在空中打了个转,隔着阿黎扑到我这里来,“姜卓,陪我吃个饭。” 语气半是命令,半是央求,倒有点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哪个更多。 前面的人缓了脚步,似乎是领头的老师在介绍景观,我跟着停下,左右看看,找了个长椅顺势坐下。 陆晴走过来,却没有坐,就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她又说,“姜卓,陪我吃个饭。” 这次我听出来了,央求多过命令。 莫名其妙地,我心情好了不少,又等了半会儿,才懒洋洋地答她。 “行,你请。” 下午是一切活动的例行环节,分享案例和给家长解答疑难问题,这个环节是我和另外一位老师负责的。 因此整三个小时,我都没喝几口水,讲话讲得嗓子快要冒烟,自然没空关注陆晴,只记得她中途好像离开了一小会儿,又回来,坐在后排眉眼带笑地望着我。
66 首页 上一页 55 56 57 58 59 6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