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了秋望舒眼中的探究,业梧心走到花影下,对上了秋望舒的眼睛。这双眼里有悲伤,有不解,还有些终于接受了所谓真相后的恍惚。 这是她最熟悉的,在镜子里照过无数次的情绪。 嘴角扬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业梧心开口缓声问道:“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从前熟悉的人会让你觉得如此陌生?” 心思被人点破,秋望舒瞳眸一颤,逐渐握紧了双拳。 她到底虚长秋望舒几岁,所在在看到这样的秋望舒后,她便想起了曾经那个百思不得其解的自己。 不过,那已经是从前了。 释然地摇了摇头,业梧心轻声劝道:“可其实,这是不需要你想明白的事情。”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来到继明山庄么?” 骨哨在月下折射出森冷的白光,业梧心语气平淡地道出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答案,“因为我的亲大哥业海尘替万骨枯接到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让我们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闻言,秋望舒诧异地皱起了眉头。她只知道在母亲死后,万骨枯也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但她却并不知道其中内情竟是这般不堪。 连外人听了都觉得不敢置信,那更别论当年在业海生向自己亮出幻骨刀后,他们几人又是什么反应了。 嘲讽地笑了一声,业梧心继续道:“不可思议么?一个可以替我们所有人挡刀的人,一夕之间变成了出卖万骨枯的叛徒。而他这样做,为的也只是逃过李慕舸的责罚。” “当年的截杀任务中,他败在你娘刀下。李慕舸于是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自费一臂以谢罪,二便是,杀了我们所有人来向武林投诚。这样一来,李慕舸还能再多个招安乱贼的功劳。” 她的语气平淡,也略去业梧尘抽刀那日的血光与寒芒,只是在讲起继明山庄内从没见过的“老三”时,才露出了些许悲伤。 “只是我那哥哥的刀,却只害死了与我们感情最为亲厚的三妹。三妹并非我的血亲姊妹,只是我从妓馆救出的女子,可是她却为了护住我死在了他的刀下。” 顿了顿,她似乎咽下了什么情绪,这才恢复了平淡的语调继续道:“最后是花又宵捂着伤口拖着我们逃了出来,这才藏身在这边陲小镇中。” 从当年那场血影中抽身,只需颠沛流离的半月。但是从那夜的血腥气中解脱,却花了她许多年。兴许她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至少这一刻,她明白秋望舒心中的茫然和不解。 “他为什么会这样,与我无关,也不是我需要想明白的事情。我只要知道,他背叛了我们就够了。而我要做的,也只是代替三妹,保护好剩下的人。” 业梧心的眼中格外平静,好似不再为从前的血影所困,而看着这样一个人,秋望舒却低下头,念念有词地重复着她的话:“不需要想明白么……” 是啊,她不需要想明白,为什么偏偏是丁凌泉,不需要一个理由来让自己想清楚,究竟丁凌泉为什么变成让自己陌生而害怕的模样。 她只需要知道,接下来自己要用更星剑怎么做就够了。 因为这一番话,秋望舒眼中的茫然似乎暂时散开了几分。业梧心的眼中逐渐聚起了几分考量,其实她能告诉秋望舒的绝对不知刚刚那番话,只是她也不确定,她知道的事情秋望舒是否清楚。 她知道业海尘当年协助青临门截杀秋臻一事,兴许是出于愧疚,在思索片刻后,她还是出声,对秋望舒说起了那个最该提及的人。 “其实十年前,我见过丁凌泉。” 她见过丁凌泉的,即便那时的丁凌泉没有任何身份,但却也绝对不是秋望舒记忆里那个温柔无害的小泉姐。 那时,她和业海尘站在李慕舸对面,而丁凌泉站在外间,虽然狼狈,却体面地想求见李慕舸。 这一句话,让秋望舒抚摸剑鞘的手顿住了。 “我们见到她时,她还是是你们认识的样子。看起来谦敬恭顺,温和有理。只是,在听李慕舸谈起她时,我听到的却不是什么“年少有为”,而是一句轻蔑到极点的“紫云剑派弃女。” 看着秋望舒的反应,业梧心缓缓地道出了她所知道的内情,“我和我大哥这才知道,紫云剑派的二师姐丁凌泉,其实是掌门外室所生之女。” 丁凌泉不是中都普通人家的女儿么,怎么会是掌门外室之女……? 听到这话时,秋望舒的第二反应便是,母亲知道这件事么,或者说,母亲当年就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才对丁凌泉疼爱有加的么? 那么,如果母亲知道这件事的话,是不是在法定寺的最后时刻,她也认出了丁凌泉,也想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秋望舒觉得荒谬极了,嘲讽地抬起了头,秋望舒不禁感叹道:“……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比我更了解她。” 闻言,业梧心淡然地反驳道:“人心隔肚皮,有时越是亲近的人,越不知道内情。” 就像在万骨枯那些刀尖舔血的日子里,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大哥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也早已在心中准备放弃他们。 说到这里,业梧心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斟酌地对秋望舒提起了与此番对话无关的一个人。 “对了,秋姑娘,砚……庄主今日的言行太过伤人,我没资格替她道歉,但我只希望你不要听到心里去,或者因为她的话而自责。” 她下意识便要叫出李砚青的名字,但是因为秋望舒在面前,又改口叫了庄主,“她是没有时间了,才口不择言的,希望你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那些话……想起今天李砚青的那句“难道你没看清么?只怕是你不敢确认吧。”秋望舒的眸色一黯,身形也被花影隐去了两分。 李砚青说的不错,她确实看清了那双眼睛,只是她从没想过,那双杀意未尽的眼睛也可以来源于在墙下温柔接住自己的人。 回去的时候,秋望舒路过了言静川暂住的房间,看见了坐在躺椅上,呆愣看着远方的言静川。 隔着薄云,不知她是在看仁远村还是更远的方向。 听到秋望舒的脚步,言静川缓缓地转过头来。眼神交接的瞬间,她的眼中似乎有短暂的清明,但是等秋望舒想要开口时,她却又闭上了眼睛,似要逃避月光一般偏头陷进了躺椅。 与此同时,在后院树下的轩窗里,李砚青的目光从已变得温热的茶水中移向门口,在看到背着烛光而来的长影后,她的面上缓缓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你来了。”
第121章 重回中都 在李砚青回来后的第三日, 新岁的气息还未散尽,但继明山庄里本就有些微妙的气氛却被一封自中都寄来的信彻底打破。 信是南溪镇驿馆送来的,送来时, 纸上还留有淡淡熏香。 已近返程之日,这封信自然是由武林盟送出来催促和询问的,虽然苏临镜并未将这封信给秋望舒看, 但秋望舒却不难猜到,这封信自然出自丁凌泉之手。 那日见过李砚青后,秋望舒并未和其他人多做解释,但是既然已经到了不得不面对真相之时, 那想必其余几人也都清楚她暗自下了什么决心。 于是, 在从李砚青书房的暗室中取到朱雀一卷后,几人没有多留,收拾好行囊便踏上了赶回中都的路。 与出发时的满怀期待不同, 明明已经到了旅途的结尾,可是五人的心事却越来越沉, 一路上,竟也没了之前嬉闹和欢声笑语。 从中都到继明山庄的路,她们走了足足有半年,可是即使这路途再艰苦再漫长,也长不过这返程的短短一个月。 等过了平雨镇,便可以见到中都的城门了。 平雨镇,虽然有平静安乐之意, 可是当年在这镇上, 秋臻却经历了人生中的至暗时刻。所以此刻, 牵着马走在平雨镇的街市之中,秋望舒的心里也是百味杂陈。 她们风餐露宿已有七日, 上一次吃上一口热的面片还是在热情相邀的农户家中。好不容易到了有热汤热饭的地方,苏临镜于是停下了脚步,决定让几人在平雨镇上稍作歇息,用一餐便饭然后再赶往中都。 虽然靠近中都,但镇上的人步履十分悠闲,没有丝毫忙碌的影子,甚至连挑担卖酥饼的都停下了叫唤,坐在面馆门口晒太阳。 此时还未到饭点,面馆里只有一个默默练字的小姑娘坐在最里面,而地上却撒了些面和佐料。一开始几人以为是哪个客人不小心打翻的。可是很快,在看到趴在地上,手上沾着汤渍的小男孩后,几人明白了这一摊是谁干的了。 到底是见惯了中都来客的面馆,看见了几人的打扮,老板娘面上也没有丝毫惊讶之色。路过地上趴的,和缩在最里面的小姑娘,她殷勤地朝几人问起:“几位姑娘要吃些什么?” 在询问过几人后,苏临镜答道:“三碗肉丝面和两碗馄饨。” 一下子便有了一桌的生意,老板和老板娘自然是乐开了花。周道地安排几人坐下后,老板娘边往后厨走边回道:“好嘞,你们先坐会儿,面马上就来。” 走到半途时,看见脚下一摊的面片,又把一旁练字的小姑娘喊起来,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大人不得闲,赶紧把地上的烂摊子收拾掉。 目睹了小姑娘要用破布去收拾地上的污渍,玉小茶坐不住了,要来扫帚和赶紧点的抹布便上去帮忙。 眼见客人要来帮忙,老板终于放下手上的事,急匆匆地出来打扫。 “怎么不让那小儿子去扫,光会指使姑娘。” 冷嗤一声,林恣慕接话道:“不都这样么?你看那姑娘身上有什么好料子么?看起来就是裁的旧衣服改的。” 说罢,见玉小茶气地筷子都用反了,林恣慕从筷笼里给她换了一双塞到她手里,“快些吃吧,吃完还要赶路呢。” 好不容易吃了一顿热汤面,几人在面馆里接了些水,然后便又打算继续赶路。 走出面馆时,面馆门口又闹腾了起来。那原先只管玩的小男孩现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而方才的小姑娘无措地站在对面,手上拿着酥饼,估摸着是门口买酥饼的好心送饼给她吃,叫她弟弟看了眼馋,所以才哭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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