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在弃月城中时,大家都借着城主之口猜到了些许秋臻被害的真相,但是其中的细节思索了半天之后,秋望舒斟酌着自己的话语,打算将自己想确认李砚青在不在庄内的事情告诉易君笙。 “我想去看看李砚青” 她的话才刚开了个头,就被易君笙给截住了,“庄主李砚青?你到现在都没有入睡,就是为了等她?” 这话越听越不对,讲得自己好像是夜会她人的负心之人。 听出了易君笙话音中的诧异,秋望舒赶忙解释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仅拒绝了自己同寝的请求,还要否认她夜半出门的事实,易君笙的眉头越皱越紧,话音也越来越委屈,“你还学会骗我了,这叫我都有些伤心了。” 她一直在等秋望舒来找自己,等来等去等不到,就只能自己悄悄找过来了,可没想到……这人根本就没想着自己。 秋望舒的表情是越来越慌张,易君笙呢,虽然面上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但心里却悄悄笑出了声。 她其实知道秋望舒找李砚青做什么,只是难得看见秋望舒这慌得不知该从何哄起的模样,她就忍不住想叫秋望舒多哄一会儿。 “我以为秋姑娘和我一样因为孤枕难眠所以点灯到半夜,谁知来看了才晓得,你等的根本不是我。” 易君笙越演越真,平日里那上扬的眼角都悄悄垂了下来,秋望舒是越听越慌,只能笨拙地凑近了她,想要抬起那张委屈的面庞。 “你,你听我说……” 手刚托起易君笙的侧脸,秋望舒便察觉到后院有不属于两人的动静。警觉地将易君笙拉进门内,“外面有人,进屋说。” 谁知听了这话易君笙的反应却更大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易君笙急声道:“之前不给我进来,现在又因为不想被别人看见所以放我进来,看来秋姑娘是觉得与我在一起着实”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话却被秋望舒骤然堵在了唇间。睫毛的阴影投在了自己的脸上,秋望舒的气息也在唇齿间漫开。 不用听也知道她要说的是“着实羞耻”四个字。无奈地捧住了易君笙的脸,秋望舒想这人真是什么玩笑话都敢说。 怎么会羞耻呢,心里装着这样一个人,自己开心还来不及呢。 易君笙说到这句时,秋望舒已经意识到这人在逗弄自己了,可即心里清楚,秋望舒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补上了这些天漏下的些许温存,然后柔声问道:“……现在能听我说了吧?” 唇上还带着独属于秋望舒的湿润,易君笙得逞地笑了笑,终于不再“为难”秋望舒。 “能。” 说着便自己跨过了门槛,如愿以偿地进了秋望舒的门。 房门关上后,院门口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老五老六半夜睡不着起来找东西吃,结果刚回到院门口,就看见了半夜取水的花又宵目光呆滞地站在原地,脚边倒着一个空水壶。 看见这一情景,两人异口同声地对花又宵喊道:“四姐,你水壶砸脚上了!” 平日里就是被吹落的树叶吓到花又宵都得念叨上一阵,可今天花又宵不知道到底看见了什么,只是恍惚地答了一句“啊,知道了。”然后就魂不守舍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甚至都连水都忘记去打了。 “四姐看见什么了,魂不守舍的。” 听见了老五的问话,耳力好一点的老六摇头道:“不知道,四姐念叨着什么谁谁真是太厉害了……真是太厉害了……就走过去了。” 不解地皱起了眉头,老六喃喃地问道:“也不知道到底什么人让她觉得这么厉害?” “不知道啊。” 同样不解地摇了摇头,老五望着花又宵关上了房门,然后和一头雾水的老六一起走进了院门。 在院中的动静重新归于平静后,秋望舒点起了小烛灯坐在了易君笙旁边,然后温声对易君笙解释道:“我确实有一定要问李砚青的事,所以我想去看看她是否当真不在南溪镇。” 在烛火的映衬下,秋望舒眼中的神色越来越认真。知道她这是要对自己袒露更多的意思,易君笙心中虽然高兴,但也不想秋望舒勉强她自己。 于是她眨了眨眼,克制地对秋望舒说道:“你没有必要为了向我坦白再勉强自己再回想一遍的。” 可是秋望舒却摇了摇头,回道:“不勉强,早就该告诉你的,只是我一直没找到机会。” 膝盖贴近了易君笙,秋望舒顺着两人同样挨近的脚尖望向了地上惨白的月光。虽然今夜没有电闪和雷鸣,但秋望舒却还是听见了十年前那遥远而嘈杂的雨声。 “我之前和大家说过,我娘死在伏春山那天的事。” “那天我讲了很多,但我其实也略去了很多,从来没对你,对她们讲过的事。” 她略去的,一定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垂下眼按住了秋望舒的手背,易君笙轻声问道:“比如,有关丁凌泉的事?” 秋望舒的身形有一瞬的僵硬,但是片刻后,她还是点了点头,答道:“是。” “我想找李砚青问的,不只是丁凌泉到底有没有将我娘的消息卖给青临门。” 顿了顿,秋望舒继续道:“还有当年,在伏春山上的法定寺中,那个杀死我娘后回头看了我一眼的人,究竟是不是丁凌泉。” 秋望舒没有对五人提起过当年她是在何处目睹了秋臻的死亡,听见她这句话,易君笙心里一沉,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当年为了让我活命,我娘把我塞到佛像里。我被她点了穴,不能动也不能出声,只能看着李慕舸带来的那人在我娘胸口落下一个掌印,然后……” 秋臻胸口的掌印让她感到惊心,但是午夜梦回时那屡屡压住她的呼吸的,还是那道刺进秋臻胸膛的银光。 “不知道在我娘耳边说了句什么,我娘居然就毫无反应地跪了下去,亲手将更星剑插进了自己的心口。” 她记得秋臻的血是怎样从胸口流出的,也记得当惨白的电光短暂地照亮破庙时,她看到的那个她永远无法忘记的身影。“当时伏春山上一点亮光都没有,我看不清那人的脸,也没听见那人的声音,只记得他的腰间挂着一个,只有孩子才玩的孔明锁。” 沉默地握住秋望舒颤抖的手心,易君笙开口问道:“所以在仁远村时,你执意要问言静川的下落。” “是。”秋望舒坦白地回答了她。 在仁远村时,她几乎以为线索再一次断在了自己面前,但是理智回笼后她又清楚地意识到,言静川是问题的关键,但却并不是她真正要找的人。 她要找的,是一个惧怕被别人知道自己和言静川有交集的人。 “言静川自幼习医,从未习武,可是那人的武功却和我娘不分上下,甚至轻松化解了我娘的“惊鸿引”。” “我想,那应该是一个,对我娘的武功路数十分熟悉,并且从言静川手上拿到了饲魂蛊的人。” 熟悉秋臻武功路数的人也许不少,但是能破解她剑招的,只有与秋臻最熟悉的人。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卡在喉咙,秋望舒艰难地说道:“所以……我想问问李砚青,当年她父亲找来的神秘人,是不是和我娘关系匪浅,又在我娘离世后,越走越高的” 嘴唇颤抖地几乎不能再说下去,秋望舒垂下了眼生生将剩余的话音吞进了喉间。 她还是不忍念出那个名字。 因为丁凌泉是秋臻最信赖的人,也是她曾经最期待出现在榴花小院门口的人。 在她的记忆中丁凌泉永远是第一个,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递到自己面前的人。她知道自己想要学剑,当年便背着秋臻给自己送了一把小木剑。在小木剑被秋臻没收后,便悄悄地背着秋臻给自己带了些江湖话本。 即便年幼时自己总是学着秋臻喊她“小泉”,她也只是好笑地看着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责怪的话。 她至今都记得,在自己因为出不了聆松镇和秋臻吵架后,她赌气地坐在墙头上,丁凌泉就那样仰着头,笑着宽慰道:“阿望会走到很远的地方,会跨过很多山,会迈过很多水,绝对不会被拘在这一方小院里。” 她不想让那回不去的地方再添上许多不堪,所以即便心中隐隐已经有了预感,可她心中却始终抱有一丝侥幸,她希望泊西老头那些话是误解和污蔑,所以她愿意来到继明山庄问个究竟。 只是她想知道,如果李砚青给自己的回答无关侥幸的话。那么,在丁凌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否已经下定了决心,让秋臻和自己都无法再回到榴花小院中去。 “我陪你去问。” 从在中都再次见到秋望舒的那一刻起,易君笙便暗暗下定了决心。就像秋望舒在伏春城托起了自己一样,她也要陪着秋望舒一路走到底。 缓缓地拨开秋望舒脸侧的头发,易君笙盯着她的眼睛,“我们已经很接近真相了不是么?” 将秋望舒揽到怀里,易君笙轻声道:“我知道你只是不忍,不是不敢。所以无论结果是什么,我也都会陪你一起面对。” “……好。” 惨白的月光被浓云遮去了大半,在这柔和的昏暗中,秋望舒也低头卸下了力气,将头悄悄地埋进了这令人安心的冷香里。
第117章 米酒甜香 第二日一早, 继明山庄内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哗啦”声,不知道的以为这庄内修了个水车,只有庄内人才清楚, 是昨日的牌兴未尽,几人又组起了牌局誓要血战到底。 秋望舒和易君笙走到议事正厅时,就见昨日牌场上的几人一脸严肃地坐在桌前, 脸上滑稽地顶着不同形状的纸条。 眼下贴满了好几条像眼泪一样长的白纸,玉小茶捂着自己的牌愤愤不平道:“你!林恣慕,你有六条刚刚还不给我碰!” 好笑地瞟了一眼因为愤怒而被玉小茶用鼻子吹起的白纸,林恣慕眼都不眨道:“给你碰做什么?牌场无亲友, 自求多福吧你。” 听了这句话, 花又宵也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没错,牌场无亲友, 老五,你这只手第三张待会儿打出来给我吃一下。” 果不其然, 在花又宵的话音落下后,桌前响起了两声齐刷刷的:“四姐你又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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