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希望,在你找鬼医施行针术时,能留阿曼苏一命。” 易君笙并未发话,只是静静地站在秋望舒身后,眼中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情绪。 听见格桑乌的请求,秋望舒松开些输送内力的手,关切地看向易君笙。虽然她并不觉得易君笙会做出让格桑乌害怕的决定,但如果她真要那么做,自己也仍然会和她站在一边。 感受到手上的力道松开时,易君笙有些不安地抬起头来,但很快,在触到秋望舒那坚定的眼神时,易君笙又明白了她的意思。 眼神从两人交握的掌心转到棺中人勾住的尾指,易君笙抬起头来对上了格桑乌的眼睛。 易君笙的眼底并没有预想中的厌恶和冷硬,更多的反而是沉静和坚毅。 “鬼医施针后,只需半年便可醒来。至于醒来之后的事情,由师君自己定夺。” 易君笙的话让格桑乌愣在了原地,她想过这位少庄主也许会做些让步,但没有想过,她竟然愿意让步至此。 但是在见过易君笙看向秋望舒的眼神后,她又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也许,她也和她的师君一样,有一颗想要守护她人的决心。 再三咀嚼过易君笙的话,格桑乌迟疑地确认道:“少庄主的意思是,愿意让阿曼苏就这般醒来么?” 易君笙缓缓道:“我的意思是,我不会违背师君的意愿。” 既然云照雪的意愿是让阿曼苏活下来,那自己便不会做违背她意愿的事情。 虽然她曾想过如果鬼医的针术出了意外,也许还有阿曼苏这半条命给云照雪托底。可是最后她却还是放弃了这个决定。 之所以要把阿曼苏一起带走,也只是因为她希望云照雪在醒来的时候,能看到她不惜以命相救的人平安地躺在她的身边。 听明白了易君笙的话,格桑乌的神色激动了起来。高悬了五年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落下了一截,格桑乌低下头去,朝易君笙郑重地行了一个达姆族的谢礼。 双手交叠伸出,格桑乌压住喉间的颤动,一字一顿道:“告水山庄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只能用仅有的奇血为少庄主解一些烦忧。如果少庄主愿意,我一定倾尽全力解开你身上的同心蛊。” 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易君笙并没有说好或者不好,只是轻轻地垂下了眼,盖住了眼中的情绪。 而她的反应也激起了秋望舒的好奇,根据格桑乌所讲,同心蛊的解药易君笙早已在五年前拿到,按理说在拿到解药后两年,她便应该不再为同心蛊所困才对。 可是如今,她的蛊不仅没解,看起来还比从前要更加严重。 这便让秋望舒好奇起来了,她不解蛊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是解药出了问题,还是她……还有别的打算? 沉默了片刻后,易君笙还是没有回答格桑乌,她只是收起了惊丛剑,然后缓缓走上石台。 “走吧,我们把她们带出去。” 秋望舒听到她这样对几人说。 眼中的怀疑越来越浓,但秋望舒还是迈步跟上了她,和她一起架起了云照雪。 也许现在她不会告诉自己,但迟早有一天,自己会问清楚问题的答案,也会陪着她解开这困住她多年的恶蛊。 …… 半个时辰后,格桑乌和五人一起出现在了合虚幻阵的石阶口。一路上,林恣慕负责开路,其余几人接力架着清瘦的两人,一步一步地朝有光的出口迈去。 合虚幻阵外,一架马车停在胡杨林中,马车外无言地站着两个女子,一个一袭干练绿衣,满脸肃色,另一个斜倚着马车,身上的黄衣比金黄的胡杨树叶还要鲜艳些。 看见从幻阵中出来的几人,那干练女子立马上前,将几人架着的云照雪和阿曼苏仔细扶进马车内,然后对易君笙恭敬道:“庄主,司遥将人带来了。” 易君笙还未应声,那黄衣女子转过一张鹅蛋似的圆脸来,阴阳怪气地冷哼道:“可让我好等啊,少庄主。” 她一转过来众人就楞住了, 那一张脸圆的像个精巧的鹅蛋,要是不出声的话,别人可能还以为这是谁家跑出来的俏姑娘。但是让众人微愣的的并不是她的面容,而是她脸上那从眉尾一直连到腮边的红色胎记。 胎记常见,可是红色的胎记却并不常有。 脸上有胎记,还特地被易君笙请来这里,反应过来她的身份,苏临镜诧异地问道:“阁下便是……赤面鬼医?” 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苏临镜,黄衣女子抬眼问道:“是我啊,怎么,你也有事找我?” 虽然听说赤面鬼医是一个见钱眼开的古怪神医,只要给钱,就是罪大恶极的恶人她也能给治好。但苏临镜也确实没想到赤面鬼医竟然是这样一副……无害的长相。 朝司遥点过头后,易君笙从司遥手上取过一个鎏金木盒,“赤面鬼医。” 看着鬼医骤然专注的眼神,易君笙缓缓打开木盒,露出了里面一尊金兽。那是前朝的金器,放在如今就是有百两黄金也买不到。 “这是我们约定的报酬。” 一听这话,鬼医眼睛都瞪直了,她想到易君笙这趟给的很多,但没想到竟能给出这么多。 她下意识伸手去接,可是那木盒却往后一缩。 金兽的光彩映在易君笙苍白的脸上,鬼医抬头,听见她告诉自己:“请鬼医先施针,施针后,我自会将这尊金兽双手奉上。” “诶——” 在木盒阖上的闷响中,鬼医僵着伸出的手,被司遥请进了马车之中。 …… 半个时辰后,车内散发的奇异药香散去了几分,马车帘子重新掀开,鬼医用手绢擦了一把额上的汗,随即张口对易君笙喊道:“好了——!” “这就好了!”将脑袋探进了车内,玉小茶不可置信地喊出了声。 马车内,云照雪和阿曼苏还是以沉睡的姿态静静躺着,看不出有什么区别。然而,等格桑乌搭上两人的手腕时却敏锐地察觉到,两人的脉搏都比在冰棺中强劲,稳定。 看着几人大惊小怪的眼神,鬼医跳下马车不屑道:“我这儿该做的都做了,至于半年后能不能醒来,那就是她们自己的造化了。” 说着,她便伸出掌心,朝易君笙讨要起那说好的金兽了。 金兽自然是不会少的,但是她的态度这般轻率,易君笙的目光中难免露出审度之色:“鬼医,你别忘了,我请你来时,提的要求是让这两人都醒过来。” 易君笙的话语中有对她医术的质疑,但是比起这个,鬼医显然对另一件事更加生气。 撸起袖子露出她手上被司遥一路拽来的手印,鬼医愤然道:“你还有脸说?你们告水山庄的人管这叫请?” 她这个态度倒叫易君笙放下些心来,她一贯对自己的医术信心满满,既然没有在意自己说的最后几个字,那看来对于此次施针,鬼医也同样稳操胜券。 不过,既然师君要在半年后才能醒来,那这金兽自然也不能现在给了。 将木盒送回司遥手上,易君笙白着一张脸,笑容却一如往常的周全。“自然是请,师君醒来之后,我必定将这金兽双倍奉上。” 闻言,鬼医是不能忍了。一开始说施完针给,现在又说醒来后才能给。气得鼻头都皱了起来,鬼医生气地往车内一指:“那要是你们自己照顾不周或者这两人自己没那福气醒不过来呢,也要赖我身上?也要让我陪着等一辈子?” 易君笙脸上的笑容未变,看着跳脚的鬼医,她轻声道:“告水山庄虽大不如前,但是四季美景和待客之道却都没有变。既然如此,想必鬼医也不会介意在庄中长久做客吧。” 做客二字越听越像坐牢,默默地打了一个寒颤,鬼医明白易君笙的言下之意就是,若是云照雪醒不来,那自己便要在告水山庄中待到把她治醒为止。 长得一副光风霁月的样子,但这里子看着却比谁都黑。 鬼医甚至都怀疑,这还是当年那个,自己建议用作李砚青药引的病秧子么? 将骂人的话咽了又咽,鬼医最后只能偏过头去来,又气又无奈地啐道:“这把自己关到棺材里的实心眼到底是怎么养出你这种徒儿的?” “放肆!” 不悦地抬起了头,司遥上前一步对上了赤面鬼医。 “司遥” 象征性地喊了一声,易君笙本想让司遥取出另一个备好的诊金,但是在她抬手的瞬间,之前那股并未退尽的钝痛却在这意想不到之际再次袭来! 忍了许久的冷汗自颊边滚落,易君笙捂住心口,尝到了喉间再次漫上的腥甜。 短短一瞬间,眼前的景象便散作了虚浮的一片。终于再抵不住那纠缠她许久的钝痛,易君笙眼前一黑,骤然失去了意识。 “少庄主——!” “易君笙!” 下意识喊出了她的名字,秋望舒用颤抖的双手慌乱地接住了易君笙。紧紧搂着那面色惨白的人,秋望舒眼中是不再掩饰的担忧和害怕。 第三次了,她想,这是易君笙第三次倒在自己面前了。
第112章 私心私念 在钰龙神教废弃的屋舍中, 秋望舒站起身,不安地拦住了打开屋门的赤面鬼医。 “她怎么样?” 半个时辰前,易君笙因为恶蛊发作而陷入昏迷, 情急之下,几人只能驾着马车将她送来了离合虚幻阵最近的钰龙神教中。 玉小茶在院门外守着马车上沉睡的两人,而其余几人则焦躁不安地等待着屋门的开启。 刚给云照雪她们施完针, 现在又对着易君笙忙活了好一通。心里暗骂着这对烦人的师徒,鬼医没好气地对秋望舒说道:“没死,还有气呢。” 当然没死,只要身子还没冷, 这世上就没有她鬼医救不活的人。 只不过…… 拉下了自己卷起的袖子, 鬼医话音一转道:“不过啊,她要是不解蛊,就这么继续让同心蛊放肆下去, 那估计不出两年,有气也得没气了。” 原本还想继续损两句, 但是在看清秋望舒骤然变白的脸色后,鬼医还是闭上了嘴,咽下了后面的话。 想着别再讲两句自己还得给这人也扎个针,鬼医摆了摆手,不耐烦地朝旁边的房间走去。 “我不管了啊,我该干的都干了,我先去躺着, 等你们开饭了再喊我。” 来西疆的马车跑了多少天, 鬼医就被司遥“严加看管”了多少天。一开始她还想跑, 后来看着司遥每天都按时放饭,她也就懒得再跑了。毕竟谁跟饭和钱过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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