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苏,从始至终,这里都只有你一个人,也只会有你一个人。” 这样的誓言,无关神女和侠客,只关乎两个相爱却不能相守的女子。 落到了自己脸上的泪水越来越多,可阿曼苏已经无暇为自己,也为云照雪擦去了,她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朝云照雪偏过脸,缓声说:“嗯,没骗我,我听到了。” 也许是因为之前缭绕的黑烟,也许是因为今夜的夜色实在太浓,已近晨曦,可是天边却仍翻滚着浓沉的灰色。 阿曼苏不喜欢这样的天色,所以她想,她最后看见的,一定要是一片澄净而温柔的黑。 “其实我很贪心的……” 呼吸越来越轻,方才沉重的身体也落入了一片悠渺之中,阿曼苏用最后的目光看向了云照雪的眼睛,说出了最后的请求:“云照雪……我想要你吻我。“ 吹过脸庞的风越来越冷,云照雪没有闭眼,轻轻地吻上了那已经冰凉的嘴唇。 她尝到了两人唇间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咸涩,可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吻也可以这么苦? 失去光泽的银发蜿蜒落在石台边,而等云照雪再抬起头时,满头的红叶竟也纷纷落尽了。 散落的红叶不知是不是在哀悼失去的生命,而在这触目的鲜红中,阿曼苏也和她梦到的一样,悄无声息地躺在一片红叶之中。 她离开了么? 泪水无意识地滚出了眼眶,阿曼苏迟缓地低头探向她的心间。 那被武林盟视作珍宝的书册掉落在地,可是云照雪却只顾着听阿曼苏心间的声音。一开始,云照雪的耳边静得仿佛无边的黑夜。 终于,在屏息静听了几瞬后,她终于听见阿曼苏胸腔中传来了一声的极缓极轻的跳动。 呼吸急促地抬起头来,云照雪擦去了她根本没有感觉的眼泪,咬牙封住了阿曼苏的心脉。 在两人身后,狂风胡乱地翻过书册,最后停留在一页泛黄的纸上。 而云照雪也终于在此刻,想起了这本众人追逐半生,号称足以活死人,得永生的神剑法。 被风翻开的是唯一接近空白的一页,上面没有心法也没有口诀,只是用极度潦草的字迹写着一句“以生相易,则缘起而后生也。” 一页页地翻阅起剑册来,在读懂上面的内容后,云照雪的瞳孔慢慢睁大,眼中的情绪也不断翻涌起来。她突然意识到,原来江湖上下竞相争抢的剑法,遵循的并不是什么违抗天道之法,而是公平到极致的以命易命,以血易血的等价交换。 所以李慕舸珍之所以想尽办法治好他自己的女儿,为的不是父母之心,而是以他女儿之血易自己之血,好重塑被秋臻所毁的经脉。 这剑法名为息缘,实则讲的是绝出逢生。即便只有三卷,但也足够让她完成以命易命的过程。 “以生相易,则缘起而后生也。” 这一句不断回响在云照雪的脑海中,她的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如果能以血易血,重塑经脉的话,那自己是否可以以命易命,将半生寿数换给阿曼苏呢? 她有告水山庄恢复心脉的内法护体,即便剑法失败,她也有活下来,带着阿曼苏四处求医的余地。而如果成功了,她便可以在不久的将来,看到沉睡的阿曼苏重新睁开眼睛。 至此,已无权衡的必要。今日,她势必要用息缘剑法来冒这一场险。 默念起了剑法的口诀,云照雪闭眼挥起了手中的长剑。随着长剑的舞动,她的周身缓缓腾起一股热流,后心越来越热,几乎以灼烫的温度刺痛着她的全身。渐渐地,这热烫蔓延到了自首,翻飞的衣袖如业火将她吞噬殆尽,只留胸腔间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剑法一字一字吐尽,很快,这灼烫又转为了刺骨的严寒。全身的血仿佛都结成了冰,眼睫上也凝起了薄薄的寒霜,她仿佛掉入了无法逃离的冰窟,肺腑一寸又一寸地缩紧,她喘不过气,也寻不到顶上的出口。 可是,即便再如何痛苦,她仍然咬紧了牙关,拉住了阿曼苏的手。 在灼热和寒冷完全交替的最后一瞬,云照雪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慢慢剥离的声音,沉重的身体骤然一轻,她的眼前一黑,脱力地滑落在了树根边。 跪下的瞬间,她那想要抓住支撑的手鬼使神差地按到了树干上,只听一阵空蒙的闷响,下一瞬,云照雪竟拉着阿曼苏滚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阿曼苏的紫衣翻飞如蝶翼,云照雪护着她,却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肩胛骨传来阵阵刺痛,头颅也被撞得嗡嗡作响 眼前是一片天旋地转,可是当耳边的嗡鸣渐渐退去后,外面却安静得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 意识到两人落入了一口冰棺之中,云照雪先是一惊,随后却放下心来,自嘲地弯起了嘴角。 最后,她们竟真的找到了所谓“无人打扰”的清净之地。即便逼仄又不吉利,可是不知为何,当两人的温度紧紧挨在一起时,她却觉得格外的安心。 眼前的景象不再晃动,外面安静得听不到一点鸟鸣。 勾起了阿曼苏的尾指,云照雪半睁着眼,在心中念道,安静得就仿佛回到了西疆梅花开的那天。 在经历了黑烟和沙暴之后,西疆的天空终于翻滚出了些微曙色。 微弱的霞光穿过枯枝打在两人的眼皮上,虚幻得恍如梦境。 晨风吹得落叶哗哗作响,而云照雪也听见了外面隐约传来的声音。 雪夜后的那天,阿曼苏轻轻地窝在自己的身旁,随口念着她在孩童口中听到的诗吟。她的声音渐渐地和孩童清脆的嗓音重叠,恍惚间,云照雪竟听见孩童踩过积雪后留下的笑声。 “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 轻灵的笑声渐渐融入了她的呼吸之中,云照雪感觉到自己的思绪越来越轻。 意识消失之前,石台慢慢阖上,盖住了会惊扰阿曼苏的霞光。 耳边的只剩阿曼苏轻唤的呼吸,心中也只剩安然的平静。云照雪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心中许下了期许。 即便今日,她们一同沉睡在昏暗之中,但也许有一天,等有人再次打开这扇门时,她们便能有幸再次相见。 石台彻底恢复了初时的样子,而在冰棺之中,云照雪也彻底阖上了双眼,和她的爱人一起陷入了一场长远的睡梦之中。
第111章 出阵施针 故事的结尾落在一阵徐徐吹过的风中, 风中已不闻当年的梅香,枝叶也不复当年那般枯败。 五年虽不长,却足以发生许多改变。各派继任人前后更迭, 新老势力不停变迁,只有在这冰棺之中的两人丝毫未变,仍然保持着陷入沉睡前的样子。 抽噎的声音打断了沉浸在回忆中的众人, 回过头去,只见玉小茶边擦着眼泪边感慨道:“她们只是想要相爱而已,怎么就这么不容易。” 她的情绪感染了同样沉默的苏临镜。好不容易才从故事中回过神来,苏临镜缓了好一会儿后, 才将目光从冰棺中人移到了格桑乌身上, “所以,躺在这里面的才是阿曼苏……而你,是带着族人离开的格桑乌。” 即便格桑乌仔细地讲完了故事的始末, 可是苏临镜却仍有一事想不明白,“那你为什么骗说书人说, 阿曼苏给云照雪下了情蛊?还说阿曼苏利用云照雪的真心盗取中原的消息?” 有些诧异地挑起了眉,格桑乌缓声道:“我当时只是隐去了我们两人互换身份的事实,但却并没有提及情蛊和利用四字。” 说到一半,她却又好似想明白了其中原委:“至于为什么你们听到的故事是那样,我想大概是因为那说书人也和所有人一样,不相信两个殊途女子之间当真有真心罢了。” 她这么一说,玉小茶也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说书人会在弃月城见到格桑乌了。猛地擦干了眼泪, 玉小茶震惊道:“噢, 所以, 所以你当年去弃月城是为了去问阿曼苏的下落!” “问到下落后,你又让弃月城城主引来我们, 让我们替你打开这道阵门!” 格桑乌没有否认,只是将目光落于易君笙身上道:“我原本只想等一个人,没想到最后来了五个。” 一听这话,玉小茶顿时不乐意了,方才的伤感尽数褪去,玉小茶不服道,虽说这阵门确实是少庄主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开的,但她们几人也不是半点有功劳都没有吧! 眼见玉小茶一句“看不起我们”就要脱口而出,林恣慕赶紧拦住了她,回头看向了面色苍白的易君笙。 易君笙的目的是带走云照雪,格桑乌的目的是找到阿曼苏,而她们五人的目的,是入阵拿到剑法。这万城主倒是深谙“一箭三雕”之理,只是动动嘴皮将几人引到这合虚幻阵中,便轻松了结了三方都想要的事情。 那既然各自的目的都达到了,那接下来呢? “该找的人也找到了,息缘剑法也到手了。那下一步要怎么办?” 两人一同醒来自然是最好的结局,但眼下,云照雪的大半寿数还在阿曼苏身上,那就不知道易君笙的打算是替师君讨回这寿数,还是遵循她师君的意愿唤醒两人了。 五年前这个并不完满的故事让几人暂时放下了对峙的紧张,可是冰棺中人的未来却仍然没有一个定论。 格桑乌其实并不愿意用蛊术伤害易君笙。云照雪以命换命保住了阿曼苏的性命,格桑乌心中本就有愧,只是因为害怕易君笙执意讨回那一条命,所以她才出此急招。 在入阵之前,她便听说了易君笙找到了赤面鬼医的消息。易君笙得了云照雪真传,赤面鬼医又精通枯骨生肉之术,若是易君笙铁下心来,那阿曼苏便很可能醒不来了。 思考了许久之后,格桑乌对上了易君笙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请求道:“少庄主,我并无一字虚言,我今日的来意只是带走她,并不想伤害你们任何一个人。” “我知道在你眼中,阿曼苏是耗去云照雪大半寿数的妖女。我也知道,今日你一定要带云照雪走。” 她拦不住易君笙一行人,所以格桑乌只希望,即便只留一缕脉息也好,不要把云照雪亲手为阿曼苏逆转的命数全部讨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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