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尘说罢便要转身离开,燃旗因着地位特殊,遇见此类弑师灭门的惨烈变故常经由他们之手调查,此番确是映雪宫邀来燃旗相助,然而他这一番行径却是逾矩徇私,若当真追究起来必会受到责罚,怪只怪今日是宋尘带人前来,为首弟子眼见一众人越走越远,似是真要离开,别无他法下只得追上前来,拱手拦下众人,“宋校尉莫怪,沈宫主如今尸骨未寒,我等为早日抓住凶手只得严加看守,不敢有丝毫懈怠,宋校尉既代表燃旗前来,便请上山去吧。” 对方显然是话中有话,宋尘只当听闻不见,越过他抬脚便走,为首之人阴沉沉地盯着他们,对近旁一人使了个眼色,“映雪宫内布局复杂,便让云归带各位前去罢。” 一位相貌清朗的青年应声上前,一言不发地带领众人沿路向上而去。映雪与凌霄地势相似,皆是奇峰丛立,乘高居险,凌霄尚有几分雄伟之势,映雪则是全然的危峰兀立,崖壑峥嵘,愈近峰顶道路便愈是曲折难行,众人花费了些功夫上山,外围竟不见一个映雪宫弟子,那名名唤云归的弟子径直带他们往映雪主殿而去,尚未进门,众人便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林旸蹙了蹙眉头,右手不动声色地牵住钟林晚,随着云归踏入殿内,她早便料想到这般浓重的血腥味必然死伤甚多,却是未料到所见景象竟这般惨烈,宽深的大殿内横七竖八地趟满了映雪弟子的尸身,看上去竟有数十具之多,血水淌满整个大殿,几乎寻不着落脚的地方,林旸感觉右手握着的一抹冰冷蓦地剧烈颤抖起来,几乎要从她手中脱落下去,分神一看方发觉钟林晚脸上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响,唇上早已经见了血色。 林旸心疼小姑娘如此默不作声地强撑,右手收紧几分,拉住钟林晚还要往前走的步伐,垂眸轻声道:“若是害怕,便在殿外等我们罢。” 钟林晚双眼定定注视着前方,眼睛睁得大大的,似是在强迫自己看这些尸体,她身子颤得厉害,却是一步也不肯退,反倒随着云归又踏前了一步,林旸看在眼里,无声叹息一声,由着钟林晚向前去了。 大殿内早已聚集了不少人,除去映雪宫本派弟子,尚有许多衣着各异之人聚作几处,看来映雪宫百年首开,引了不少心思叵测之人想来分一杯羹。林旸一面走一面观察着地上尸身,尸体上的伤口皆落在颈间和胸腹处,几乎皆是一剑毙命,丝毫未留手,一看便出自同一人之手,林旸虽于剑术研究不深,无法看出是否为白霁所为,却也知晓此人剑术非常人所能及,是个万中无一的好手。 林旸念及洛渊与白霁同行日久,必然能看出是否为白霁剑法,转眸看向始终一语不发的洛渊,却见洛渊眸色沉沉,神情不知何时冷了下去,林旸心中一突,正待开口询问,却见前头领路的云归忽然停了下来,侧身让出身前位置,“宫主便是于此遭白霁所杀。” 林旸眼底略过一抹惊色,顺其所指看去,大殿正中的座椅上斜倚着一具女子尸体,身着玄青衣衫,胸腹处几道破损,已全被血染成了暗色,右手自小臂以下全然断了,面上沾染了不少血污,依然不难看出女子样貌千秋无一,眉目间隐有与白霁相似的淡漠之色,应当便是映雪宫宫主沈寒栖无疑。 林旸见其尸身遭此破坏,想必死前很是经历了一番痛苦,念及她与白霁的关系,眸中亦见了不忍之色,身侧正在这时忽然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抬起尸身下颌,林旸得以见到掩在下颌下的一道伤口,平窄利落,凌厉至极,由下颌的软肉向上直刺入了脑中,看来这一处才是真正的致命伤。 林旸瞧着伤口处未有多少血流出,心中一咯噔沉了下去,然而看着尸身这般惨象,实是不愿相信心中猜测,抬眸向洛渊看去,洛渊亦正转眸向她望来,两人无声对视一眼,林旸心中便有了定数,勉强将神色收敛了住。 宋尘亦看到了下颌下的这道伤口,眉头皱了皱,“沈宫主身手已是常人难及,如何能被刺中……” 话未说完,忽听门外一阵喧嚷吵闹,一人扯着嗓子叫嚷道:“找到白霁了!她尚未走远,便藏在山下密林之中,快随我去帮忙,别让这凶手跑了!” —— 我知道大家想见小白,下章一定登场!
第211章 困兽 林旸心中一惊,立即循声掠了出去,她与洛渊轻功极好,很快便将宋尘等人甩在后头,宫中各路人马纷纷涌了出来,多处还是以捉拿白霁为首要的映雪宫弟子,沉默井然地执着兵刃往山下奔去,林旸与洛渊行在最前头,怀中尚抱着面色苍白的钟林晚,她心中预感不该让钟林晚跟随她们前去,然而此时境况危急,却无法寻个安全地方放她下来,只得带她一同去了。 先前在殿外叫嚷之人正奔在最前头领路,林旸见他身形干枯瘦小,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右眼上以黑布遮挡着,看其样貌应当是江湖上有名的某位“神偷”,在众多好手的追赶下依然能跑在最前头领路。 众人一路哄哄嚷嚷地下了山,山门处看守的映雪弟子早已不见踪迹,想来是早被喊去共同围捉白霁,林旸心中渐急,这阵势怕不是白霁一露面便要被乱刀砍死,当即足下发力,远远将众人甩了开,远处隐隐有刀兵相接之声传来,半刻后已能望见密林间影影绰绰的人影,呈合围之势将一人困在中央。 林旸看清人群中孑然独立的玄青身影,眉头不由蹙了起来,身侧一阵清风掠过,洛渊更先她一步迎上了前去,林旸略一犹豫,垂眸看了钟林晚一眼,对方眼力不及,应是尚未看到白霁,林旸脚步偏转离,在一丛矮树下将钟林晚放了下来,压低声线同她道:“前头危险,你在此处乖乖等着,莫要出声,我们很快便会回来。” 钟林晚脸上尽是失措茫然,双眼无神地看向林旸,一只手还下意识攥在她袖口上,小声喃喃道:“小白……为甚么他们都要说是小白,不是她,小白不会这样的……” 林旸眼底满是疼惜之色,抬手将她脸上不断落下的泪水拭去,柔和着声线缓声道:“你放心,我们定会将冰块脸带回来,到时我用鞭子将她捆住,让你好好出气。” 钟林晚仿佛要将这两月来的委屈害怕都流出来,喉中发出濒死的小兽般无助的呜咽,尚在无意识地压抑着自己,她大睁着眼睛看着林旸,眸中却尽是空洞茫然,仿佛在无声乞求着什么,林旸见她如此,面上露出不忍之色,念及白霁此时处境危险,终究还是留下她独自去了。 前方密林中的打斗声已甚是刺耳,林旸几息纵跃,平稳地落在了外围,凝神去看人群中的白霁,方才发觉白霁状况比方才远望见的还要不好,玄青衣衫上多了许多划痕破损,上头凝结了大团暗黑的血迹,一层晕染一层,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旁人溅上的,林旸看得皱眉,提息唤她道:“冰块脸!” 白霁一剑利落地斩断一人臂膀,无声回眸,林旸与她视线相对,不由怔了怔,她从未见过白霁这般目光,与她从前眼中的淡漠冰冷不同,此时她看向她的目光中竟是从未有过的陌生漆黑,杀意如同凛冽的寒风,将落入眼中的一切皆尽撕碎,即便她们最初相识时白霁都未曾这般冰冷地看过她,现下的白霁如同一只落入绝境的困兽,沉默却又疯狂地做出最后的反击。 林旸迈出的脚步下意识顿了顿,白霁已然转回头去,利落地抹了一人脖子,林旸赶到的片刻时辰内她竟已杀了五人,招招直冲要害,同从前完全是两人行事,林旸瞥见她右肋下落了道细长的伤口,剑势斜斜上挑,将腹部一片染成了暗红,然而这人却好似毫无知觉,招式凛冽至根本不知回防,林旸眼睁睁地看着她无视伸到侧腹刚猛至极的一柄朴刀,剑尖微颤直接将对方五指削了下来,两人身上同时溅出一蓬凄惨血花,使刀的粗犷大汉惨叫着抓着自己的手向后退去,白霁看也不看,剑刃仿佛不知疲倦般接着向下一人攻去,近旁围攻之人见着那名有名的刀客转瞬便成了废人,皆尽恶声咒骂起来: “妈的!这女人已经疯了!直接杀了她!” “对!大家都别留手抓她了!这疯子下手太狠,直接废人吃饭的家伙!” “她连自己日夜相处的师父都能下手砍杀,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大伙一起杀了她!” “杀了她!” 人群中恶毒的咒骂声此起彼伏,恨不能将其剥皮拆骨,林旸再看不下去,也顾不上这时人多眼杂,手往腰上一搭便要上前去助她,一动作,身后蓦地探出一只手来按住她的肩膀,林旸回眸一眼,眉头紧紧蹙着,“放手大块头,这人连跑都不晓得跑,她想把自己耗死在这里么!” 宋尘面上亦是一片沉色,拧眉看着人群中央几乎被淹没的玄青身影,两人说话间白霁身上又多了几处血迹,“你与洛姑娘若此时出手,亦会被他们一同围攻,到时候便说不清了。” 林旸冷笑一声,“我们本便是一道的,有什么说不说得清的。”手臂一振,便要接着上前,宋尘却依然不肯放她,双眼紧紧盯着人群之中遭受围攻之人,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人正推持中,右侧树丛中忽然传来哗啦一声轻响,一道轻柔虚弱的女声猝不及防地传了出来,“小白?” 这声呼唤如此低微怯弱,在一片咒骂与碰撞声中本应被掩盖过去,然而不知是否是这声音在浓重的杀意和血腥气中显得太过突兀,人群中竟出奇地安静下来,双方同时顿住了手上动作,数十道目光皆尽落在了钟林晚身上,林旸看着白霁挥剑的动作明显僵硬了一瞬,却是并未回头看她。 钟林晚给数十道或审视或仇恨的目光紧紧盯着,身子在强烈的杀意下无意识地发着抖,双眼却牢牢粘在白霁身上,似是怕自己一眨眼对方便会再度消失,哆哆嗦嗦地向前又走了一步,“小白……”钟林晚的嘴唇嗫嚅着,手指紧紧地绞着衣摆,在白霁面前她又变回了羞怯柔软的小姑娘,无措得几次张口都发不出声来,胸口起伏了几下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小白,你……你身上疼不疼?” 钟林晚无助地看着白霁,她不明白白霁为何不愿回头看她,但她身上的血色却刺得她心疼得好像快要死去,她只能硬生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这时在白霁面前倒落下去。 “你受伤了……我,我走得太急,未带药囊出来,要好好包扎才是,要好好包扎才是……”钟林晚满目黯然地低声呢喃着,似是不明白为何只短短两月的分离,便重又在她们之间划下深不见底的沟壑,甚至比初见时还要遥远,“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小白,你比从前瘦一些了……我和洛姐姐回凌霄后发生了许多事,我们没法……去找你……” 钟林晚说到一半,突然哽住了声音,她茫然抬手,方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满脸泪水,钟林晚怔怔看着,神色间忽然慌乱起来,着急地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泪痕,“我不哭了,我不哭了小白……你不要不回来……小白,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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