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尘语音未落,便觉身前杀意汹涌而来,凛冽至极,迫得他气息几乎停滞,宋尘面容苦涩,勉强运功抵挡,他已然留了情面,未将事实说破,然而话中之意不言而喻,沈寒栖本身便是那些人的其中之一,只因贪心不足当先试了所谓的长生药,所以落得这般不人不鬼的下场。 宋尘知晓白霁必然难以接受,自胸口处缓慢掏出一卷黑色帛布,递与白霁,白霁眉目间风雪凄寒,垂眸凝视片刻,抬手接过,宋尘方才觉得胸口的窒闷感有所消减。 帛布背面不知以何等颜料绘了一只只血色单眼,密密麻麻,狰狞可怖,白霁缓缓展开卷轴,一行行名字清晰直白地列了出来,九华,凌霄,昆仑,燃旗……众多名门正派豪门望族纷纷列于其上,涉及之广几乎遍布整个武林,白霁目光扫过,终是在触及映雪二字时气息变得艰难起来,那些熟悉的名字刺得她眼中生疼,她的指节无意识收紧,指尖用力得发白,愈向下动作便愈是缓慢,帛布已然全部展开,最后一行字最终缓缓显露出来…… 薄刃的帛布上忽而显出一道黑线,乍然开裂,一柄剑尖以绝然之势自帛布后生了出来,咄咄向前,剑锋狠厉地贯穿了白霁胸口,自背后透出,溅开的血迹浸透锦帛,将最后一行字晕染开来,很快那三字便变得模糊不清,只余下开头的三点讽刺地落在帛面上。 鲜血随着锋刃滴滴落下,白霁长睫垂着,唇边缓缓溢出血来,宋尘面色阴沉,右手仍牢牢握在剑柄上,“白姑娘,我本不想杀你,是你陷得太深了。” 白霁寂然无声,宋尘瞥见她右手指尖微动,缓缓向腰间伸去,眉头立即拧蹙起来,“没用的白姑娘,你清楚自己已被刺中了要害。” 白霁仿若听闻不见,右手仍一寸寸艰难向上移去,宋尘眸中寒意乍现,右手回撤,猛地将天权拔了出来,白霁身体失了支撑,再维持不住,砰的一声撞在身后桌上,无声跌落地面,指尖触及之物随之脱力甩出,咕噜噜地滚出一段,撞在桌角停下。 鲜血失了阻碍立即汩汩涌了出来,很快便在身周蔓延开来,漫过萤黄圆润的玉石,将微光掩盖,苍白纤细的指尖依然固执地在血水中缓慢摸索,最终未能触及那抹温暖,静止下来,眸中唯一一点光亮亦随之黯淡消散了。 “阿……晚……” —— 我……还是不说话了
第213章 谁共我 鬼月之夜夜凉如水,清风丝丝缕缕地缠人发梢,全然褪去了白日的闷热粘湿,吹得人甚是舒服,月光随着风温柔地洒落地面,映照出纤细清瘦的身影快步向园林间的一处僻静小院奔去,她跑得太过着急,怀中满满当当抱着的药草随着奔跑掉落不少,也无暇去捡,不知心中挂念着甚么人,头也不回地向着某处去了。 钟林晚怕小白等得急,一路上不敢停留,返回小院时已跑得气喘吁吁,尚未踏入进去,期然的语声便先响了起来,“我回来了小白,你快坐下,我替你……” 满地清明的小院中空荡荡的不见人影,钟林晚的声音戛然而止,脚下亦迟疑地放缓下来,“……小白?” 夜风吹得院外树影沙沙作响,似在替人回应,钟林晚觉得双腿有些虚软,应是方才跑得太急了,她想小白许是觉得外面太冷,便自己回屋中去等她了。 前半夜还遮遮掩掩的月光此时清亮得不像话,像是有意要映照出人的狼狈般,钟林晚小声喘息着踏入门内,一片寂然的空旷,一眼便知并无人在,钟林晚感觉剧烈跳动的心一点一点沉寂下去,牵扯得她胸口生疼,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安慰自己,许是方才有人经过,小白躲去了别的屋子。 侥幸的希冀和心底强行压抑的绝望疯狂撕扯着单薄的身体,钟林晚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挪动到另两间屋子前的,她只知另两间屋子亦是空的,如同她现下被生生挖空的心,钟林晚唇上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她勉强牵动了一下嘴角,苍白地对自己笑了笑,没关系,小白不会骗她的,她只是突然碰上了甚么事,一定是去找洛姐姐和林姐姐了。 钟林晚想到此处,黯淡的眼底垂死挣扎般再度亮起几分,强行拖动着虚弱无力的双腿奔跑起来,她跑得比方才还要急,一想到小白身上还在流血,她便忍不住地责怪自己为何只顾对她倾诉委屈,她总是这般,口中说着不拖后腿,却总是半分忙都帮不上,她的存在于她而言根本便是毫无用处的。 视线内的物事忽然便变得有些模糊,钟林晚用力眨了眨眼,她已答应了小白不再哭了,她分明早便知道,自己是个只会拖后腿的废物,只因最初被救时那份不可言说的悸动,她便可鄙地想一直依附在小白身边,如同一只自私丑陋的怪物。 燃旗门临时占据的山庄不如本门宏大严整,于钟林晚而言却也足够她转上半日,她跑了许久,跑得喉中泛起了血腥味,好几次险些被守卫弟子发现,最后还是洛渊听见这般急促粗重的喘息不似习武之人,循声过来找到了她。 “怎么回事,怎喘得这么厉害?”钟林晚额上尽是拼命奔跑后渗出的细密汗水,几缕细发湿漉漉地粘在脸上,面色苍白至极,薄唇却因力竭和紧咬显出一种病态的殷红,林旸看得心疼,一手将她揽过替她梳理气息,目光扫及未见到那道孤寒身影。 钟林晚张了张口,嘴里一股难言的苦涩,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让她说不出话,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瑟缩而无措地看着身前两人,艰涩地吐出一路上一直逃避的事实,“小白……不见了……” 林旸未见着那块木头跟在钟林晚身边本便觉得奇怪,听钟林晚这般一说一时便有些发愣,“不见了?就这么一会功夫她便又自己偷偷跑了?” 钟林晚身子狠狠颤了一下,几乎站立不住,林旸亦意识到自己失言,忙伸手扶她,正待开口安慰几句,忽听身侧清冷语声传来,竟含了几分低冷,“不对,阿霁已将事情原委告知你我,不会再独自离去。” 林旸听她所言,心下立即反应过来,确是如此,早先白霁顾及众人围攻不分敌我,不肯与她们相认尚可理解,今夜她已将前因后果合盘告知她们,显然便是默认了她们出手相助,又怎会一言不发地独自离去。 “我带小哭包回去看看,你在庄内寻找,这么短的功夫她不会走远。”林旸起身抱起钟林晚,眸中已换做了沉着之色,洛渊闻言微微颔首,脚下轻点,足踏清风般无声掠了出去,在静寂的夜里未带起半分声响。 林旸无暇拖延,抱着钟林晚便往回赶,怀中之人安静得像个精致的木偶娃娃,林旸分神看她一眼,钟林晚垂着眼睫老老实实地靠在她怀中,脸上竟未见着泪痕,浓重的阴影笼罩在她眼下,林旸窥见她眼中曾因白霁燃起的一点微光已完全消散,只余下一片惨淡的死寂。 林旸逃命的本事是早年随师父下墓却又不被管顾于摸爬滚打之中拼命练出来的,现下抱着个人亦不受影响,片刻后便已稳稳落在了院中,小院内一片月明风清的闲适,目光所及果然不见半个人影,林旸将钟林晚放下,于院中屋内细细察看过一遭,未发现丝毫打斗痕迹,眉头便蹙了起来。 身侧一阵冷香悄然拂过,林旸与那双好看的眸子一对上,心下便已了然,目色沉沉地摇了摇头,“未发现打斗痕迹,她是自愿走的。” 洛渊幽深的眸中融入了夜色,眼底一抹危险的冷意被刻意掩去,“不能久留于此,我们现下便走。” 林旸知她心思缜密,当下也不细问,想着出去后如何与钟林晚解释,脚下忽然顿了顿,“大块头呢?与他留张字条?” 洛渊垂眸不语,片刻,低声道:“你带钟姑娘先走,我写与他。” 林旸应了声,果断出门去寻钟林晚了,小姑娘仍孤零零地站在院子中央,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瘦弱细长,满地银白中便只有这一处无所遁形的阴影,扎眼得令人发笑,林旸走到近前,低下身搂了搂她的肩膀,双目认真凝视着她,“你已听到我们所言,那木头将所有事由都告诉了我们,必不会再独自离去,想必是她碰上了甚么事方才急匆匆离开,我们现下便去追她,你与我们一道,好不好?” 钟林晚垂着眼睫不见反应,只有在闻及“木头”二字时才似有所触动般长睫轻颤了颤,林旸耐心等着,一手轻按在她肩上,“将药放下罢。” 钟林晚长睫缓慢地眨动一下,视线茫然地落在自己胸前,方才发觉自己竟一直未将替白霁取来的那些药放下,药草来回中已然掉落不少,余下的亦被她紧拥在怀里揉得皱皱巴巴,也不知是否还能用,钟林晚低垂着头沉默一阵,终究未舍得将那些药放下,小声开口道:“小白身上还有许多伤,等找到了她我便赶紧……” “我知道。”林旸轻声打断她,她不忍再将钟林晚推入更深重的绝望,只能尽量缓和言语,“带着这些东西我们便追不上她了,你且留下两瓶金疮药,余下的待我们找到了好去处将她藏起来再用,如何?” 钟林晚眸中一片黑沉沉的空洞,茫然而绝望,她不知该再去何处寻白霁,亦不清楚白霁会否再一次离她而去,她知道自己受不住了,然而却还是克制不住地想要见她,再见她一面,再看她一眼,哪怕最后一次也好,之后是疯是死于她而言都值得了。 钟林晚未让林旸等太久,僵然点了点头,林旸知她现下不倒下便已是强撑,此时也无立场劝她,低声道了句:“抓好我。”一手拦在她膝弯,抱起钟林晚便掠了出去。 一路顺利出了山庄,林旸不知接下该往何处去,想着就近寻个隐蔽地方等待洛渊也好,将入林子,右后方一丛茂密的矮树中便忽然传来几声窸窣声响,一道细影倏地弹出,直冲林旸便飞了过来,林旸正紧绷着精神,余光扫及,也未看清是个甚么物事,左手搂紧钟林晚腰身,一把将那东西抓了正着,触手冰冷柔软,似是个活物,尚在她手中不断扭动挣扎。 林旸放缓脚步,定睛去看自己所抓之物,一道流白紧紧缠在她小臂上,猩红的小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尚在不满地嘶嘶吐着信子,竟是许久前便被她“放生”的小宝贝。那时她们决定前往凌霄,林旸嫌弃带它上山还要时刻照看着它,不留意这一身白鳞便给埋在了雪下,干脆便在山脚下放了它,让它自己逍遥快活一段时日。 显然它在山下过得并不如何逍遥,被宋尘养出的腰身重新瘦了回来,变回了从前那副可被人直接当作圣物的高洁模样,林旸接着往深处走,余光瞥见小宝贝在她臂上摇头晃脑的模样,不由便觉得这小东西实是幸运,幸好此番未带它上山,否则它定会被洛渊养的那两只同主人一般的黑心鸟好生凌辱一番,最后吃掉。 小宝贝冲林旸示威了一阵未得到理会,有些丧气地游到了钟林晚肩上,伸出舌头来舐了舐钟林晚脸颊,从前最爱与它玩闹的小姑娘不知为何毫无反应,它竭力扭动着身体想让她像从前一般笑起来,依然得不到任何回应,小东西毕竟通识人性,闹腾一会便自己安静了下来,乖乖盘在钟林晚肩上不再动弹。
212 首页 上一页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