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渊已然吃不进丸药,钟林晚将其在温水中溶化散开,令南夙将洛渊扶抱起来,一勺勺喂入洛渊口中,却不料洛渊连水业已吞咽不下,大部分汤药都沿下颌淌了下去,浸得胸口湿润一片,钟林晚又化了四粒药丸,好歹勉强令洛渊喝了小半碗下去,虽是效用有限,总好过毫无助益。 一整日洛渊都处在昏迷之中,夜里钟林晚又替她行了一次针,虽未见多少好转,幸而也未恶化,第三日亦如此,至第四日夜里,钟林晚替洛渊施针时,长针落在膻中穴上,昏迷之人终于有了微细的一丝反应,胸口轻轻起伏一下,喉中传出模糊的一声低吟,钟林晚惊喜之下连忙唤她,对方却再无反应,仿佛方才一瞬只是幻觉,钟林晚替她细细察看过脉象,肩膀慢慢垂了下去,洛渊的脉象仍是虚弱萎软,毫无要醒的迹象,她忍不住失落,却也强迫自己将精神集中于行针之上,以至于后来收针时方才想起,方才的低吟伴随了一声吐息,似乎是洛渊无意识下吐出的一字,是林旸的林字。 钟林晚料想过洛渊不会很早醒来,却未想到这一等便是十日,她日夜照看着洛渊,却也忍不住分出心思来担心林旸,只是片刻不能离开洛渊身边,最大的努力便是请求南夙遣人早晚向洛渊居住的小院内送去饭食,也不知林旸会否听进话去按时吃饭好好照顾了自己。 洛渊真正醒来时是十一日傍晚时分,钟林晚刚替洛渊背上换好伤药,铅云之下天色昏黑得早,钟林晚点起灯盏,转身便见着洛渊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她迟疑是自己眼花,却见洛渊垂在身侧的手亦随之轻颤一下,五指慢慢收拢蜷起,喉中似是痛楚地低咳了一声,钟林晚又惊又喜,跑上前去直接跪倒在榻边,低俯着身子定定看着洛渊,“洛姐姐,你能听见我说话么,你……你觉得如何,可能认得我是谁吗?” 洛渊的脸伏在臂弯之中,肩膀微微颤抖,似在喘息,好一会才慢慢侧过脸来,幽静漆黑的眸子仍显黯淡,却清明地倒映出钟林晚一脸急切的模样。 “钟……姑娘……”洛渊缓缓启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晰,却让钟林晚高兴得当即落下泪来,“洛姐姐,你终于醒了,我……我好担心你,好怕自己救不了你……南前辈将你抱了回来,你那时伤得好重,差一点便……对了,我刚为你用上生肌去腐的药粉,应是有些疼的,你现下觉得如何,不对,你胸口可有觉得很疼吗……” 钟林晚亲眼见着洛渊醒来,十几日的紧绷担忧终于能够稍作松懈,眼泪吧嗒吧嗒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落下,连话也颠三倒四地不知如何说了,她于后怕之中还记得要照顾好洛渊,只是现下南夙不在屋中,她担心会触到洛渊背上伤口,便不敢独自一人将她扶抱起来,一面哭一面回到桌前从瓷瓶中取了药来令洛渊服下。 洛渊眼前如晕开了雾气一般看不清晰,却也知晓钟林晚现下必然哭得梨花带雨,她身上仍疼得厉害,维持不了太久清醒,唇角动了动,缓慢地勾起一丝淡笑,一如寻常,“不怎……疼了,比睡着……前好上……许多了,多谢……钟姑娘……”说话时眼眸缓缓转动,往钟林晚身后看去。 钟林晚知晓她的心思,忙哽咽开口道:“你放心,林姐姐她不在这里,亦……不晓得你受伤之事。” 洛渊眼眸已经半垂,听清这句话后方才缓缓阖了双眼,“好,如此……便好……” ———— 今天是依然没有见到不让见的媳妇的林旸旸
第205章 参商 窗外晨光熹微,一片寂静中忽而传来“吱嘎——”一声轻响,林旸缓步推门而出,抬头望了一眼晦暗阴沉的天色,方才发觉自上山后便一直纷扬的大雪昨夜终于停了,天地间一片疏朗的严寒,将人从头至脚冻得通透。 林旸仰头怔望着远处层叠的铅云,许久才缓慢眨动一下眼睛,似是回神过些许,一步步向院落中央走去,地上的积雪已然及膝,林旸停下脚步,目光茫然地落在周遭白皑的雪地上,半月前她推开房门时,那人便站在此处对她回首微笑,气韵身姿皆可入画,那时她以为她们一同经历过这许多事,终于能够永远在一起了,然而现下她却连她身在何处究竟好或不好都无从知晓。 林旸在雪地中孤身立了许久,天上阴云压得极低,却终究未再落下雪来,直至远处隐隐传来渺远的钟声,林旸指尖终于动了动,慢慢从腰间摸索出一支六寸长的骨笛,置于唇边悠悠吹奏起来。 笛声在旷远的天幕下丝丝缕缕地传播出去,如泣如诉,过了许久方才没了声息。 谢无救进门时见到的便是一身玄衣的清瘦女子手执短笛仰头凝望天空的景象,他脚下顿了顿,眸中露出惊讶之色,这是他被遣来送饭的十余天里第一次见到院里寄居的客人,一袭黑衣与周遭纤尘不染的落雪形成浓烈对比,是一幅看上一眼便烙在眼底难以忘却的写意画。 这幅画面太过寂寥迷人,谢无救忍不住站在门边多看了两眼,女子脸上不知为何尽是怔然迷惘之色,定定瞧着头顶上方院落圈出的小片天幕,他顺其视线观望了一眼,发觉女子所看的竟是一直跟在南师叔身边的两只白鹤,想来来此之前她并未见过这类喜寒恶暖的禽鸟。 从前他皆是将饭菜放在房门口离开,今日恰巧碰见了洛渊带回的这名女子,便也不再上前,将方盒放下后便转身欲走,未等完全退出院外,忽然感觉身后一道风声飒然而至,眼前一花已被人掐住脖颈按在了墙上。 颈上传来的压迫重如铁钳,简直像要直接捏断他的颈骨一般,谢无救被掐得没力气挣扎,勉强睁眼去看,眼前之人竟是站在院落中央怔然僵立的那名玄衣女子,对方面色苍白至极,长睫微微颤着,琥珀般的眸中尽是慌乱无措,两人相较倒像是她被人钳住了命脉一般。 “洛渊……在……何处……”女子的声音颤抖低沉,轻得仿佛一阵青烟,一吹便散,然而谢无救却感觉颈上的压迫越来越重,并无想让他回答的意思,他的面色逐渐涨红,怕是再不开口以后便没机会说话了,他挣扎着张大口,只能勉强吐出几句,“我……不知道,我只……看见她……被掌教师叔……带进了……守心殿,我可……咳带你去……” 谢无救脸上涕泗横流,哀求着请她留自己一命,然而舌尖却随颈间收紧的力道一点点向外伸出,最后终于在失去意识前骤然松了开,女子垂下的右手微微发着抖,“带我去……” 谢无救被一下掐去了半条命,瘫在地上好一阵喘息方能缓和过来,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在前方引着女子往守心殿而去,他盼望着路上能碰见其他弟子好求救于他们,一路过来却周遭安静得很,根本未碰见半个人影,只怪他前去送饭的时辰太早,连赶早课的弟子都尚未晨起。 谢无救见玄衣女子神情恍惚,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心思便又要杀他,是以一路过来未碰见人便也不敢起别的心思,战战兢兢地将她带到了守心殿前,“就是这里……那日我只远远望见洛师姐进了这里,究竟发生何事当日的在场弟子都闭口不谈,掌教师叔亦不许我们打听……”还有一句话他是不敢说的,只有不守门规将被施罚的弟子才会被带到这里,从那之后他便再未见过洛师姐了。 “开门。”玄衣女子停顿片刻,沙哑开口,谢无救不敢有违,上前两步将门推了开,腐朽的开门声落入耳中仿佛凌迟,门被推开了一道开口,殿内未点灯火,细小的尘土在缝隙间飞舞飘摇,谢无救一步踏入殿内,将门口让了开,又过许久才见玄衣女子缓缓踏入门内。 大殿深处仿佛噬人血肉的巨口,甚至尚未踏入便嗅到了掩于陈腐之中的一丝血腥,林旸一步步往那泥淖中走,不出五步骤然停住了脚步。 灰暗的地面上落上了点点暗红,因着时候太久几乎与地面融为了一体,却依旧不难看出是如何落下的,有拖曳的痕迹向远处延伸出几步,林旸的目光木然追随着,终是在看到血迹尽头的东西时浑身剧烈颤抖起来,脸上再见不到一丝血色。 血迹尽头赫然躺着一支深黑长杖,单看材质便知是不俗之物,然而现下却只余下半截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林旸僵然将其拾起,颤抖的双手几乎握不住它,半截杖身上沾满了暗色的血迹,拿在手中沉实无比,不难想象其所罚之人经历了如何艰熬的痛楚,断端的木屑参差不齐地向外刺着,这支玄杖是被硬生打断的。 谢无救正斜眼瞟着是否该趁机逃走,忽而听得殿内一声轻响,玄衣女子竟跪倒在了地上,消瘦的背影仿佛失了全部力气,头深深地低垂下去,怀中不知紧紧抱着甚么东西,似在经受难言的痛楚,谢无救甚至听到了含糊却痛苦的低吟。 这显然是个极好的逃走机会,谢无救小心观察了片刻,确定女子现下无暇管顾自己,正欲趁机逃出门去,忽然听得身后一道低哑至极的语声,仿佛喉中哽住了东西,“洛渊师父……” 下一刻那道消瘦身影已出现在了谢无救眼前,面色白得好似伤重,看着他缓缓开口道:“带我去寻洛渊师父。” 谢无救见她面色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不由吃了一惊,因着方才的濒死体验,却是不敢趁机反抗,顿了顿,哭丧着脸道:“不是我不愿带你去,只是南师叔不喜接触外人,我若去了必然惹她生气,到时姑娘你也……” “带我去。”林旸抬眼看他一眼,黯淡的眸中明显多了别样意味,谢无救被看得浑身打了个冷颤,不敢再多言,神色惶恐地带着林旸往小孤峰去了。 天地间清净不过小半日,铅云下再度落起雪来,转眼间便连成了白茫茫一片,像是要将前半日未下的全补回来,洛渊于昏沉中有了一丝意识,背上的细布似乎正被缓之又缓地松解开,她想是钟姑娘又来替她换药,薄唇微张了张,却是先一声咳了出来,“钟姑娘……”这时距她初醒已过去了三日,期间间或醒过几次,每次却都维持不过片刻,身上的疼痛将她折磨得太过虚弱,倒不如昏晕过去来得好受。 “林旸……你去看过……林旸了么,她……现下可……好,可有好好……吃饭……” 长时的趴伏令她胸口闷塞,然而自己却动都无法动,意识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钟林晚是否回答了,正在昏昏欲睡之时,忽然感觉裸露的肩头被一只纤细的手搭上,那只手太过冰冷,以至于本便体寒的她都觉出了刺骨冷意。 肩上隐隐传来难以抑制的颤抖,洛渊昏沉地感受着,意识即将远去之时,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道身影,意识随之乍然一醒,洛渊蓦地睁开双眼,一声轻唤来不及思索便吐露了出来,“林旸……” 洛渊已然意识到身后是何人站立,挣扎着想要撑起身来,肩上那只手却牢牢按着她,根本不容她随意动弹,洛渊挣了一阵,明白林旸已决意不让她看到自己,然而她一语不发,洛渊近在咫尺却见不到她,愈加焦急担忧,只片刻额头便渗出了薄薄一层冷汗,断续喘息道:“林旸你……我……无事,你莫去……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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