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风只道此次是万中无一的机会寻到洛渊弱点,若让她留下命来只会后患无穷,是以每一杖都运足全力,身体与沉木相撞的闷响听得人喉头发紧,洛渊双臂遭铁链紧锁,无法动弹前倾,却只能生生受着,至第七杖落下,门外蓦地传来一阵喧嚷吵闹,其间夹杂着徐长虞不知如何阻拦的惊慌语声,陆风面色一变,不等吩咐旁人,大门便吱嘎一声被人推开,一位青衣长须的老者背手立于门外,一派仙风道骨的威严,“天不亮便聚在守心殿作甚。” 殿内诸人纷纷行礼,洛渊身上缠缚的锁链得以松开,身子轻晃几下,复又慢慢挺直,长须老者缓步踱到洛渊身前,垂眼看她,“回来了。” 洛渊气息顿了顿,低哑开口道:“掌门。” 陆风在旁观看着,心思几番变化,不知是谁将掌门招了来,只怕今日之事不易善了,亦无法死无对证地糊弄过去了,想到此处,赶忙插进话道:“方才我与王掌教正与洛渊施罚,不想会惊动掌门。” 他有意将从不徇私的王天成牵扯进来,只为寻个正当名头,南凌宿闻言转看向他,面上不见喜怒,“责罚为何。” 陆风连忙躬身,“洛渊在外与妖人勾结,肆意妄为,杀人门人,实在辱我凌霄名声。” “若是铁血门之事,我早已知晓,铁血门自行歹事,咎由自取,燃旗也已将事情处理妥当。”陆风听掌门话里言外有偏向洛渊之意,不由心焦恼恨,今日已与洛渊撕破脸皮,若放她安然离去,日后再对付起来岂非难上加难,他还想再争辩几句,余光瞥见一旁静跪不语的清瘦身影,心思转圜间,忽然露出一抹怪异至极的笑容。 “若单只此事自然不至于此。”陆风幽幽开口,有意停顿片刻,“掌门有所不知,万劫内杀人的乃是一名女子,洛首席自与她相识,不知被人下了什么迷药,万般包庇于她,日同行,寝同眠,前日还因她与南师妹冲突动起手来,此番回来怕是什么淫乱事都做尽了吧。” 南凌宿听他言语中嗤笑两人关系,面色已然阴沉下来,待听他提及南夙及所谓的孟浪事,目光立即阴鸷得可怕,声线中难抑怒意,“他说的可是真的。” 陆风知晓凌霄上下讳莫不言的前事,有意将两人关系说得难听以激怒南凌宿,不成想洛渊闻言后沉默须臾,竟坦然将此事认了,“弟子倾慕林旸已久,已与她行夫妻之实。” 南凌宿脸上显出不可置信的怒色,双目蓦地圆睁,眼中血丝都暴了出来,死死盯视洛渊片刻,一把夺过王天成手中玄杖,用力击在洛渊背上,“夫妻之实!夫妻之实!何为夫,何为妻!你两人皆为女子,怎敢行这等叫人耻笑的龌龊事!” 这一杖带着呼啸风声,打得洛渊身子前倾,双手撑在地上,喉中隐忍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不等她起身,第二第三杖接连落下,南凌宿额上青筋暴起,已然怒极,“给我杖责五十,锁在思过崖上悔过三年,今生不得再与那妖女相见!” 洛渊轻咳一声,又吐了小口血出来,撑着身子低低喘息一阵,“我……不是……” 南凌宿眉宇间阴云笼罩,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她,“你还有什么话说。” 洛渊肩膀微抬,缓缓直起腰身,不知这时忆起什么,长睫遮出的阴影下竟显出几分柔和眸色,“我喜欢林旸,不是甚么龌龊事。” 陆风只怕洛渊就此服软求掌门开恩,见她如此嘴硬冥顽,心中高兴还来不及,他亲耳听着洛渊承认与那女子的关系,神色间已难掩鄙夷,在旁阴阳怪气地接话道:“连说辞都一般无二,真是南师妹教出来的好徒弟。” 南凌宿听他再提南夙,玄杖下的地砖骤然碎裂,骇人威压惊得殿内众人皆是一抖,陆风亦不敢再造次,默默后退一步,以眼神示意守门弟子,将殿门从内拴了上。 “自古阴阳相辅相合,你二人私下交媾,已是违背天理伦常,连虫犬走兽都不如,还嫌不够龌龊吗!”南凌宿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已是怒极,“凌霄心法第一则便是守心守性,那女子诱你行此轻贱之事,根本是下贱至极,我凌霄难道教你与任何人都能苟且交合吗!你可知传出去辱的是整个凌霄上下的颜面!” 洛渊听他言语中对林旸极尽侮辱,一向沉静眸中终于泛起波澜,抬眸直直望入南凌宿眼中,语声极低极冷,却是坦然,“林旸不曾诱我,是我情愿倾心于她,凌霄心法重在静守本心,我的本心便是林旸,此生不改,何来苟且,凌霄既以清净自守立派,掌门何以借所谓伦常惧怕旁人言语,为自身颜面随意折辱他人,行此自相矛盾之事,便不是本末倒置道貌岸然……” 南凌宿的面色随着洛渊吐露之语越来越沉,终是在闻及“道貌岸然”四字后骤然变色,数年前经历的种种再度浮现于眼前,凌霄峰上大小门派的鄙夷冷眼,天下人茶余饭后的嘲笑流言,以及那时白衣女子望向他时眼中的绝望讽刺将他最后一层面皮也给撕下,南凌宿猛然举起手中玄杖,狠狠击在洛渊背上,将她余下的话皆尽打断,“好个道貌岸然!” 洛渊未有防备,被这一杖打得合身扑在地上,南凌宿双目赤红,已然不知留情,玄杖接连落下,在空荡的大殿内声声作响,人人噤若寒蝉,“你当自己是甚么人,若没有你师父我怎会留你到现在,你一生都是凌霄的狗,也敢冲主子吠咬!我便说那女子下贱,还需看你脸色么!说,说那女子下贱,给我张口说!” 这一夜几经变故,天色终于见亮,外头天光无法透入,殿内依然昏黑浑浊,其间夹杂了浓重的血腥气,南凌宿满目阴绝愤恨,因着竭力挥杖几缕鬓发已散落下来,早不复往日的仙风道骨,数十年隐忍的屈辱皆尽借此发泄出来,“说!给我说!说!” 殿中景象惨烈至极,守卫弟子或偏头或侧目,皆不忍再看,更无人敢上前劝阻,沉闷的敲打声中一声折响突然响起,南凌宿手中玄杖终于折断,一半杖身打在身上弹起滚落,洛渊伏在地上,喉中发出微细的一声轻咳,像极了一声叹息,她背上早已被血染成暗红,五指慢慢收拢,肩膀极轻地颤了一下,似欲起身,然而终究伏在地上不动了。 南凌宿手中扔握着一半玄杖,因着方才癫狂之状气息尚不平稳,陆风在旁观色,上前呈上一方锦帕,南凌宿看他一眼,随手将玄杖扔下,接过锦帕将手上溅落的血迹细细拭净,垂眸睨视被血染红的一袭白衣,“抛在后山思过崖下,让她生生世世反省己过。” 这一章取了好几个名字,真的好难
第203章 不可见 大殿内一片寂静,一时无人敢动,南凌宿抬眼睨过周遭,声线沉绝,“怎么,听不懂我说话吗。” 陆风忙向一旁束手站立的黑衣弟子使眼色,对方似是被方才发生之事吓得不轻,陆风接连示意后他才反应过来,犹豫片刻,咬牙抓住了洛渊手臂,将她往后殿拖去,未走出几步,忽又听南凌宿开口:“今日之事绝不能传出此殿,违者同她一个下场,凌霄决不能再度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话未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似是门栓碰撞,南凌宿眼也未抬,倒是陆风立即厉声呵斥停步的黑衣弟子,“还等什么!还不赶紧把人拖下……” “砰”的一声轰然震响打断了陆风接下的话,两寸宽的门栓被生生震断,门扇推开,一道清绝身影长身立于门前,眉目间冰冷慑人,无视大殿内众人的惊异神色,目光径直落在一身血染的白衣之上,拖曳的黑衣弟子本便心中惊惧,一触及南夙目光,立即惶然松手,“不是,不是我……” 南凌宿一见南夙,勉强压下的怒火再度爆发,面容扭曲得愈发厉害,“你教出来的好徒弟!连这歪曲的性子都随了你,你到底还想要我在天下人面前丢几次脸才能满意,我将你们留在凌霄,待你们难道还不够吗……” 南夙目光不移,定定注视着地面伏趴之人,洛渊身周溅落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单薄的背上更是鲜血淋漓,南夙默然拾步,俯身将她扶抱起来,对方早已失去意识,下颌上尽是沾染的血迹,南夙手指触在她腕上,很快便又收回,避开伤处将她横抱起来,一步步向殿外走去。 南凌宿见南夙根本不正眼瞧自己,身上威压瞬时爆发而出,迫得殿内众人踉跄后退,“你听不见我说话吗!还不快给我跪下!” 南夙垂眼看着怀中气息微弱之人,抬眸时眼底已有压不住的寒意,冷然开口道:“当日凭虚殿内我欲自尽断绝关系,你顾碍脸面硬要留我性命,今日却又将私恨发泄在旁人身上,难道不觉自己可笑么。” 南凌宿目眦欲裂,再难于众人面前维持气度,怒声吼道:“我可笑!自小我是如何管教你的!你敢这样与我说话!你这逆徒早已身入歧途,你不管教我便来管她!” 南夙已然踏出门去,再不管殿内暴怒吼声,足尖轻点往山下掠去,凌霄之内不会有人与洛渊医治,这等伤势却半刻拖不得了,她轻功已是登峰造极,很快便出了近山门,往下山小路而去,怀中却在此时突然传来极细微的一丝颤抖,洛渊不知何时醒转过来,双眼半阖,眸中唯一一点光亮仍是涣散的,“师……父……” 她一开口唇边便涌出许多血来,聚成细流淌进领口中去,南夙垂眸注视着她,目中雾霭沉沉,蹙眉低声道:“莫说话,凝神自守,不可再睡过去。” 洛渊已然连喘息的力气都不剩,眼眸低垂,却又硬撑着不肯阖上,“寻……去寻……钟……姑娘……林旸……林……旸……” 洛渊提及林旸,胸口忽然重重起伏一下,手指微抬,似欲抓住甚么,最终只无力垂了下去,“莫让……林……旸……见我……” 洛渊说完这句便即失去了意识,仿佛心中巨石落下,强撑至此只为交代这一句,南夙默然注视着她,目中几番明灭变化,忽然调转方向向小孤峰掠去。 南夙到达偏峰小院时钟林晚将好从林旸房中退出,一回头便见到风雪中多出一道清冷孤影,还未来得及反应,人便已到了对方手中,身后开门声几乎同时响起,然而终究晚了,钟林晚被那人带着退出数丈,身侧低冷语声响起,分明是询问,声线中却毫无起伏,“你懂得医术。” 钟林晚还在怔忡之中,下意识点了点头,林旸这时已追了出来,看清来人是南夙,脚步骤然顿住,南夙并不看她,接着问道:“可能医治禽鸟。” 钟林晚朦胧中猜到了对方身份,对她便生不起敌意,轻轻颔首,“可以的,我常在山中,医治他们比医人还多。” 南夙得了回答转身便走,林旸远远望见南夙白衣袖口遭血污浸染,心中没由来地一紧,虽听她言语提及是那两只白鹤受伤,然而未亲眼见到洛渊终究担心,跟前一步急急开口:“前辈,洛渊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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