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些吧。”阮别愁伸手从冷冻层里拿鸡肉,接着又挑出些蔬菜,“够吗。” “够吧。”沈霏微不太懂。 “吃不饱的话,我们再叫外卖吧。”阮别愁认真提议。 沈霏微本来想说,那为什么不直接叫外卖呢。 她话刚到嘴边,就咽下去了,她还没见过十一好好做一顿饭,想看。 以前最多下碗面条,或者煮点冷冻食品,这次云婷和舒以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多多少少得自己做上几顿。 沈霏微看着阮别愁把鸡肉拿出来处理,先是解冻,然后洗净。 她想了想,把挂在墙上的围裙拿下来,动作很轻地给阮别愁套上,还在阮别愁背后打了个好看的蝴蝶结。 “你为什么难过。” 洗净菜刀的人,迟迟没有下刀。 沈霏微转头清洗锅铲,声音在流水里变得含混,恰好掩饰起她一点点的鼻音,“婷姐故作引我进房间,让我看到了一点东西。” 刀铿一声把鸡骨剁开。 “我看到那年她跟我妈妈签的协议了。” 下刀时,免不了有血溅出。 “我现在清楚婷姐以前是做什么的了。”沈霏微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慢悠悠说:“也知道她之前为什么一直不给我看协议了。” 阮别愁下刀很快,但劈得乱七八糟,不像常常下厨的云婷,斩好的鸡肉总是齐齐整整。 她把切开的生肉放到篮子里,准备再清洗一遍,一边将余光投了过去,说:“为什么?” “因为协议只维持到我成年啊。”沈霏微又笑,语气轻快得过于刻意了。 “那……” 阮别愁愣住。 阮别愁将沈霏微的喜恶摸得太清了,知道沈霏微此刻一定不想有人注视,所以直勾勾盯起面前溅着鸡血的瓷砖。 沈霏微把青菜洗好沥干水,说:“但她也没让我走,是不是?” “是。” “是我先去问的,她给我看也没什么错。” “你怎么想呢,姐姐。”阮别愁还在看着那堵墙。 沈霏微沉默了很久才说:“我没想好。” 阮别愁便顺着她的话安慰:“婷姐估计要出去很久,还有很长时间可以想。” “她可能担心我患得患失,不自在,又想给我时间空间自己思考,所以选在这个时候让我知道。”沈霏微忽地转头,眼梢还是红的,大概因为眸子才被打湿,所以目光显得有些许亮,“你想看吗,可以让你也看。” 协议看似只关乎沈霏微,但如果契约终止,那也事关阮别愁。 沈霏微不想擅自决定,她把一部分的选择权,大大方方交给阮别愁。 阮别愁洗干净手,将水轻轻抖开,认真地说:“姐姐,我想看。” 沈霏微便也扯了纸巾擦手,转身说:“你跟我来,我猜啊,婷姐大概也想让你看的。” 两人一起进了云婷和舒以情的卧室,在柜子里拿出协议书和信件。 在这光线晦暗之地,得尽力集中目光,才能将那么多的字清清楚楚看完。 沈霏微靠在柜子上,趁机打量阮别愁的神色,她不想看到阮别愁难过,但也不希望对方太无动于衷。 从很久以前开始,她这难伺候的毛病就没变过。 良久,阮别愁把协议和信件一齐放归原位,视线与沈霏微撞在一块。 两人间许许多多的话语,都包藏在这个对视里。 沈霏微没能从阮别愁眼里看到悲伤,但也没有无动于衷。 阮别愁明显也被触动,但那种触动无关她自己,因为她眼里盛着的,是浩瀚如海的担心。 她此刻的样子和三年前比,似乎没什么变化,都类似于某种小心翼翼的动物,一边试探,一边接近。 在这一秒钟里,沈霏微心里想的是,她脸上应该没有眼泪。 不过再下一秒,她的心遽然松开,因为阮别愁没有贴向她的脸,而是与她额头抵着额头。 于沈霏微而言,这样的举动比贴面更加亲密,好像所思所想,能够顺畅无阻地通达对方脑海。 从而,气息避免不了地纠缠在一块,正如她们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沈霏微忽然间忘了,她因为对方的呼吸声乱了心扉的那些时刻。 “怎么样,十一。”她问出声。 阮十一说:“看完了,我听你的,你说怎么样,那就怎么样。” 沈霏微不是太想听到这样的回答,她其实希望十一能自己做决定,但她又一点也不意外,在她面前时,阮十一就是会这么说话。 “不然等婷姐回来,问问她什么想法。”阮十一沉黑的眼与沈霏微正对着,嘴唇开合间,气息进一步迫近,让亲密值跃上峰巅。 沈霏微错开了,但手忍不住摸向十一的耳垂,指尖从她上次看到的浅浅小痣上擦过。 “出去吧。” 阮十一转身的时候,忍不住摸了耳朵。 出去后,两人相继钻进厨房,又为晚餐胡乱忙活。 沈霏微后知后觉,十一今天的“姐姐”喊少了。 她没觉得对方放在自己身上的关注度,又或者说重视程度变小,只是越发清楚地感受到—— 随着年龄增长,彼此的羽翼越来越丰满,她和十一的关系,必会无可避免地发生转变。 只是她不知道,这段关系会朝着什么方向前行。 是好是坏,一概不知。 有云婷在的时候,根本无需她们二人下厨,如今云婷不在,两人不得不照着教程做饭。 沈霏微不太想碰生肉,也不愿动那个脑筋,全程看着阮别愁一个人在厨房里打转。 她懒洋洋地挨着玻璃门,或许是视野中阮别愁的举动太陌生,莫名觉得,对方又变了一点。 那个独自站在厨房里的人,从手忙脚乱到有条不紊,只用了短短一刻钟。 在做饭这项技艺上,她同样学得很快。 单看外貌,阮别愁已算半个大人,如今技艺一显露,竟好像已能够独当一面。 沈霏微费尽心思,才隐隐从那个轮廓中,找到对方以前的一毫厘影子。 她接着又想抽丝剥茧地寻觅,对方藏在冷淡皮肉下的一颗,或许是一碰就碎的软软心。 沈霏微笃定十一的心是软,从始至终都是。 被端量的人处变不惊。 沈霏微站累了,改而坐到餐桌边,托起下巴做打算。 久久,她决定开口:“在金流的时候,婷姐跟我说起了一些事。” 厨房里的人终于回头。 “婷姐提到思田和玲竹。”沈霏微慢声。 正如沙石下被掩埋了千年的古物,冷不丁被翻到明面,一受风吹日晒,就禁不住损毁。 阮别愁的心,就是如此。 阮别愁好像很木楞地呆站了很久,久到近乎风化,才低低地哦了一声。 她很机械地给予回应。 沈霏微从来不说对不起,但她嘴唇一张,三个字音便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 她当即坐立不安,好一阵才继续说:“我把我的事情告诉你了,你的呢,十一。” 不是索求,是交换。 只是沈霏微强买强卖,让这场交换变得不是那么平等。 阮别愁不在乎平不平等,其实只要沈霏微出声,她就会很心甘情愿地回答。 她关了火,洗干净手走到沈霏微身边,低头深深看向对方那双琥珀色的眼。 “也不是非得说。” 沈霏微改口。 阮别愁的语速很慢,带着无尽的怅恋,“阮思田和邓玲竹,在N国的边境捡到我,她们没有说起过,是我后来自己猜出来的。” 两人做的事情,和名字一样温柔,沈霏微想。 “她们很好,我跟在她们身边辗转各地,从来不觉得辛苦。”阮别愁低声。 沈霏微站起身,拨开阮别愁久未修剪,以至于有点遮眼的刘海。她将指腹落在对方的眼梢下,微微一捻,想揉散那点稍显隐蔽的忧伤。 “她们受雇于海外,任务中途出了状况。”阮别愁声音放轻,气息却转瞬加重。 正巧沈霏微的手指按在她眼下,她覆住对方手背,令那温热掌心与她侧颊紧贴。 沈霏微抽出手,摸上阮别愁的眼皮,迫使少女闭眼。 她半带逼迫语气地说:“别哭,十一。” “没有想哭的意思。”阮别愁声音冷淡,干脆抓住沈霏微的手腕,“后来我被送到金流,现在就只有你了,姐姐。” 她在荒芜人生里,抓到了一簇花。 沈霏微因为这句话心花怒放,却也难逃迷茫。 埋在心底的谜题一直没能解决,因为云婷迟迟未归。 这些天里,沈霏微和阮别愁要不是还能在林曳的口中,听到一两句关于云婷和舒以情的消息,她们一定会以为,云婷和舒以情二人已经人间蒸发。 林曳说的是:“好着呢,她们每天大鱼大肉的,日子过得比谁都舒坦,你们也该吃吃该喝喝,不用太念着她们俩。” 沈霏微心放得挺宽,不担心云婷和舒以情会不回来,只是日历上的时间越来越近,离下月上旬已经没几天了。 A国的那场商业拳赛终于公布了正式消息,在参赛名单里,很轻松就能找到卢森的名字。 看来郑月疑最终还是和对方谈拢了,卢森想避也避不了,正合了云婷的心意。 在拳赛开幕的前些天,云婷和舒以情终于现身。 两人没有沈霏微想象中的那么风尘仆仆,倒是和林曳所说的并无出入,大约是大鱼大肉地养了好一阵,两人气色都极好,精气神很足。 反观一直呆在家中的沈霏微和阮别愁,就跟蔫了一样,两人把自己硬生生饿瘦了一圈。 全怪平常云婷做饭太好吃,而沈霏微嘴又挑,吃不来自己做的,也吃不太下阮别愁做的。 为此阮别愁还捣鼓了不少菜式,味道总是差点,要么就是卖相不好。 沈霏微看到云婷,还懵了一阵,多看一眼才问:“没带手信吗。” “手信?”云婷嗤笑,“我是去旅游的啊?还手信。” “也是,旅游哪有这么舒服,看你气色都比之前好了。”沈霏微说。 云婷收敛了笑意,很谨慎认真地打量沈霏微,下巴往房门那边一努,“东西看到了吗。” 沈霏微就等着对方说起这个事,点头挤出一抹好像不以为意的笑,说:“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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