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的僵住,后牙槽明显咬紧了,好像有所顾忌,刚发起飙便忍不住倒车,扭头就跑。 沈霏微双手扶在阮别愁肩头,望着那飞奔逃远的背影,转而盯起阮别愁的半张脸。 “不是在跟我说话吧。” “不是。”少女平静回答。 “也是。”沈霏微想想也对,头又埋了下去,困得连声音都含混,“我拒绝的人有那么多,他没必要这么记仇吧,还算账呢。” 阮别愁没应声,继续往前走,她莫名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长到没有尽头。 沈霏微若有所思,刚才那个人是被打过一顿,但也没伤着眼睛,不至于认不清人。 她下巴往阮别愁肩上撘,扯起阮别愁的衣服后摆,好似说笑:“他跑好快,上次他被人打了一顿,不会是你打的吧,十一?” 周周正正穿着校服的少女,很突然地慢了步奏,鞋后跟被踩个正着。 她停下,沈霏微被迫也跟着停。 “嗯?”沈霏微戳戳阮别愁的后腰,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要迟到了,十一。” 要是迟到,两个人都难逃其咎。 一个故意走很慢,另一个跟着走慢。 阮十一轻嗯一声,慢半拍那样,答复前一句话:“当然不是我打的。” 沈霏微看着阮别愁,没来由地笑了一下,说:“哦,我知道。” 小小的谎言无伤大雅,如果是为她,那她认定,十一做的根本不算坏事。 上课铃将响,不在意的人有很多,但也有人为了赶上最后一刻,在疾速飞奔。 强烈对比下,两人刻意放缓的步调好像跌进了曲线变速当中,随之,沈霏微如坠时空裂缝。 眼前还是琴良桥,却不是这一年的琴良桥,是沈霏微还在桥初那年。 因为是转学初到,沈十五的名声还远不如现在大,还会有许多不信邪而屡屡进犯的人。 那天实验课上,沈霏微没捋明白知识点,所以独自留了堂,要不是听到从桥小过来的阮别愁喊了她一声,她也许能在这实验楼里呆到犯饿。 “姐姐。” 阮别愁没表情地站在门口,没被过大过沉的书包压垮肩头。 沈霏微看了眼时间,立刻拎起包问:“等很久了?” 阮别愁摇头,很顺其自然地挽上沈霏微的手臂,只是那时候她个头还差点,挽起来稍显别扭。 “你怎么不在校门口等我。”沈霏微底气不足地抱怨一句。 毕竟是她误时在先。 “曳姐让我进来找找你。” 沈霏微欲言又止。 离开实验楼,正要下楼梯,挽在沈霏微肘间的手忽然抽出。 沈霏微回头,竟看见阮别愁在锁实验楼的门。 “你哪来的钥匙。”她讶异抬眉。 阮别愁手里一串钥匙当啷作响,沉甸甸地抖动着,而因为实验楼的门锁锈迹斑斑,她不得不多用些力气,才把门锁上。 “碰到个老师,她急着走,我说我能帮她。”阮别愁抽出钥匙,将门来回拽了两下,省得没锁牢,又说:“她说钥匙放在门卫室就好。” 沈霏微没怀疑,隔天却从别人口中听说,有几个人偷了实验室的化学药品,也不知道想整蛊谁。 没整成,东西在厕所里起了反应,炸开了。 而因为实验楼的门被锁牢,一楼的窗是那种老式的防盗杆,根本推不开,几个人被逮个正着,一个不落。 整件事就发生在,沈霏微离开实验楼之后。 但沈霏微还是觉得阮十一很乖,是一种只朝向她,别人求之不得的乖。 思绪回笼。 沈霏微想,如果以后阮十一变了样,她肯定不会和别人诉说衷肠,只会一个人独享过去。 在云婷和舒以情出行的当天晚上,会所的服务生终于把十一寄存的东西送了过来。 服务生其实来过几次,但因为云婷和舒以情不在家,而沈霏微和阮别愁又在琴良桥,几次都无功而返。 这些战利品,一看就是十一给云婷和舒以情指的。 沈霏微拿到东西,思来想去还是给云舒二人放到了房间里。 那两个人的卧室很干净,沈霏微无意多留,但在转身的时候,余光扫见不远处敞开的柜子里,有样亮晶晶的东西。 大约是走得急,两人竟连柜子都没关上。 沈霏微愣了一下,不觉得那会是什么珠宝首饰,她走过去,想替两人关好柜子,随之顺势看清。 那是一枚徽章。 图案陌生古怪,和北市训练场里的不同。 沈霏微没多想,在锁上柜子后,便把钥匙压到二人的床垫底下,不多逗留一秒。 但在关上房门的一瞬,她后知后觉,云婷和舒以情根本不会这么粗心,而会所的服务生也不至于错过云婷和舒以情。 按照往常,寄存的物件在第二天上午九点前就能送到。 沈霏微想,那个时间段,云婷和舒以情应该还在家里。 她心跳飞快地问:“十一,婷姐和十六是几点出去的?” “十点。” 阮十一在卧室里应声。 沈霏微茅塞顿开,云婷和舒以情是故意让她看到的。 她转身走回去,从床垫下摸出钥匙,重新打开柜子,在空荡荡的柜子中找到两封信,以及一份三国语的协议。 协议为首几行清清楚楚地印着两个名字,显然就是徐凤静和云婷立下的约法三章。 而信,一份是云婷写的,就薄薄一张纸,信封都没有,删改很多,写得乱七八糟。还有一封则是未拆封的,署名是徐凤静,收信人是沈霏微。 信封上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不说具体送出时日,只说不用急着交出。 所以云婷根本不急,直至今天才拿出来。 大概花了半个多小时,沈霏微一字不落地看完了,随后又花了点时间消化内容和情绪。 当年从三明口离开后,施家的人曾遭受抢劫,说是抢劫,身处险境的人其实明白,那大概是以抢劫为由的谋杀。 后来抢劫者落网,对方直言无人指使,图的就单是钱财,案子便草草结了。 再后面,当年出货的轮渡“老板”意外身亡,加之三明口码头问题频发。 徐凤静有所觉察,很快便易名脱离施家。她起先是在金流跟人学防身术,但那个人被委派出国,不得已将她介绍给琴良桥的友人。 这也便成了云婷口中的“转学”。 那是十几年前,那时隐秘特设部的培训基地还没有撤离琴良桥。对方口中的友人非同寻常,和基地有着极深渊源。 徐凤静自然无权进入基地,但通过那个人,有幸与云婷等人结识。 离开后,徐凤静严守保密诺言,从未向外人提起,即便是沈承。 平静的日子未能持续很久,熟悉的悚惧好似海底暗礁,总能撞得徐凤静的船破漏倾覆。 许多年后,徐凤静再次向故人求助,对方出于各种考量婉然拒绝,却给了她云婷的联系方式。 徐凤静愕然得知,云婷因为一次意外,多次考查都游离在及格线下,很久以前就不在海内了,而是作为海外安保公司的成员长居P国。 徐凤静不好贸然打扰,后来实在是别无出路,不得已翻出那个联系方式,找到了已经归国的云婷。 便是在那时,徐凤静和云婷达成了协议。 协议的内容是,云婷要负责沈霏微的存亡安危,直到沈霏微成年。 沈霏微的手抖了一下,片刻后便将所有物件齐齐归位,在锁起柜子前,她摸了一下徽章锋利的边缘。 她猜,这大概是云婷前公司的标志。 柜门合拢的一刻,那种流离失所的不安,和失去情感支撑的惶惶,又像涨潮般,扑得沈霏微眼梢微润。 按理说,协议已经失效了。 沈霏微知道这不是最后通牒,云婷和舒以情未必会冷血无情地驱赶她。 这样货不对板的服务,其实云婷和舒以情已经坚持多年,毕竟,如果要恪守协议,十一根本不会安住在这。 可沈霏微还是难过,她被照顾得太好,太习惯被关照,此时克制不住地想,如果真要离开,她怎么办,阮十一又怎么办呢。 她遇到了这辈子,最难解的题。 门外有脚步声靠近,沈霏微转身擦了一下眼角,语气平常地问:“十一,晚上吃什么。” 阮别愁手上勾着耳机线,说:“都行。” 沈霏微走去打开冰箱,弯着腰翻找食材,半个身近乎埋在冰箱里,有意遮掩眼底的迷惘。 她撘在冰箱门上的一只手忽然被拉住,身后人问她:“姐姐,你是不是在难过。”
第43章 精心藏匿的情绪被发现, 就好比在胸口上捅了个窟窿,什么风啊雨啊, 一时间全往心房里灌。 沈霏微半个身还掩在冰箱里,企图用里边的冷气来麻痹眼眶,但这次她真的没忍住。 她撘在冰箱门上的手收得很紧,泪珠落在蔬菜的包装袋上,砸出一声响。 还好冰箱很适时地嗡了一下,盖过去了。 “姐姐。” 阮别愁在后面喊她。 沈霏微像夹断珠串那样,有点用力地闭合眼睛。她在内心祈祷了一下, 希望在这个角度上, 阮别愁看不到她流泪。 流泪也太丢人了。 窗纸还破着,有风雨扑进心房, 也有许许多多的谜题,从沈霏微破洞的心口汹涌而出。 她想,她真的能看到事情了结吗, 如果有了结的一刻, 她还要黏着云婷和舒以情不放吗。 回溯三年里的超一千个日夜, 她在春岗过得还算愉快,愉快到从未遭受过任何生存危机。 这样的安然惬意,是徐凤静、云婷和舒以情亲手勾勒出来的美梦,现在冷水一洒,墨迹洇开, 勾勒的线条化开成一团。 梦要醒了。 “在找什么菜。”阮别愁换了个方式问。 沈霏微没应声, 把自己埋在冰箱里很久, 好几分钟才退出来说:“你还没说, 要吃什么。” 阮别愁看了沈霏微一阵,手指从对方冰冷的颊边擦过, 状似无意。 沈霏微差点就欲盖弥彰地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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