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拳手,是为了进春岗?”沈霏微又问。 卢森再次承认,“这个地方不好进,而且这里人很多。” 他的金流话实在是太烂了,停顿很久,重新组织一番语言,继续说:“我有很多顾虑,找了很多方法,才找到。” 沈霏微琢磨了一下,大概听懂了。 去给金流那位俱乐部的老板的当拳击手,多半就是此人想出来的方法。 “我需要一个身份,合理地来到这里。”卢森简直自创了一套语言,边说边比划。 阮别愁被沈霏微推着上楼,她没再开口,神色也很静。她的内敛和静谧里裹藏了外人看不穿的敌意,已经是满弓的箭,随时能将人射个对穿。 只有沈霏微知道,或许亲自教阮别愁许久的舒以情也知道。 所以沈霏微才将手撘在阮别愁肩上,企图令对方放轻松。 俗话说得好,什么师父带什么徒弟。 不过人与人终归有别,阮十一多数时候是收着刃的,她似乎有两套情绪处理机制。 舒以情不同,舒以情的阴郁和敌意总是显而易见,她不屑隐藏,像一个行走的无情杀器。 “那你跟踪的目的是什么。”舒以情半个身在阴影里,寒意从口齿间渗处,“你是想找沈十五,还是阮十一?” 卢森又是一愣,好像不太清楚对方话里的“沈十五阮十一”是谁,不过他看向了沈霏微,说:“我找你,我知道,你的母亲叫徐凤静。” 他咬字很艰难,光是说出“徐凤静”这三个字,舌头已快要打结。 沈霏微猛地瞥了过去,气血直掀天灵盖,寒意和炙炎在心头被搅得难舍难分。 寒意是出于未知和痛楚,炙炎出于愤怒。 沈霏微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人说起过徐凤静了,徐凤静这个名字,是她心底结得最厚的一层痂。 “我知道,你是从A国来的,你……”舒以情话音骤止,似乎想到了什么。 “A国的伊诺力监狱,我去年才从里面出来。”卢森说。 在听到监狱名字的一瞬,沈霏微茅塞顿开。 这个拳手,和她们要找的人出自同一所牢狱,又都知道徐凤静这个名字。 如果他不是那个人,那他有没有可能,是当时企图把名单交给徐凤静的那位? 卢森低头在口袋里翻找,摸出来一张照片,递到沈霏微面前。 沈霏微气息一滞,汹涌的思念伴随着惊慌滚滚而来,她的理智险些覆没在这大浪之中。 那是三年多前的照片了,是她还在金流的时候。 照片明显是偷拍的,主角一是徐凤静,二是被带着参加晚宴的她。 卢森供认不韪,“十八年前,我售卖违规物品,进了伊诺力监狱,可是我背负的罪名,比我犯下的错,要大很多。” 或许是情绪上来了,他整张脸怒红,模样变得有点吓人。 幸好卢森说得够慢,很尽力在表达,否则在场的三个人,谁也听不懂他的意思。 沈霏微搭着阮别愁的肩,推着对方又往上走了几级,朝舒以情靠近。 “那一年,入狱的人很多,大家都是差不多的罪名。”卢森语气低沉,一句话反反复复说几遍,生怕表述不明。 听起来,很像警方专项搜查后的成果。 但卢森又说:“但我事前没有收到消息,很多人都没有,后来也证实,那次警方没有立项。” 就和她们三年前的推测一样,是有人故意入狱,又拉了许多人出来混淆视听。 那个人做得滴水不漏,明显在躲。 “三年前,我终于找出那个把所有人拖进去的孬种,我听到他的计划,他借监守松动,让手底下的人来到金流。”卢森注视起沈霏微,“他想杀徐凤静。” 沈霏微不惊不怖地和卢森对视。 “我没有能力提前出来,不过我拿到一份名单,我设法把名单、录音笔还有信件一起传到金流,可惜,我委托的人没能把东西送到徐凤静手上,反而害死了她。”卢森气息急促,“啊,我后来还得知,信件被委托人遗落了。” 话音刚落,一道拳风刮到卢森脸侧,他应该有所觉察,但他没动。 事发突然,就算不能完完全全避开,稍微的规避也能减少伤害,或许他根本没起规避的念头。 三年里,云婷教过许多格斗术,只是在这些安稳时日里,沈霏微能用到的机会不多。 她学来的全部技巧,竟是在这刻,发挥到了极致。 卢森被打歪了脸,啐出一口血沫,被打也不暴怒,他的愤懑似乎全给了另一个人。 沈霏微有点难过,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想哭了,可心头的酸涩还是淹没了理智。 她没说话,垂落的手冷不丁一抖,说实话还挺疼的。 阮别愁把她的手拉过去,不声不响地捏了几下。 在舒以情提高警惕,以为拳手会忽然回击的时候,卢森竟然很轻松地笑了一下。 “抱歉。”卢森说,“其实我本来是想给她一点线索,好吧,其实我本来是想找个帮手,一起对付奥莱曼。” 沈霏微越发难过,可能徐凤静最终还是难逃一死,但如果没有人从旁介入,她或许还能多看徐凤静一天。 她太想徐凤静和沈承了。 卢森直接用外语说:“我从里面出来,很艰难地撘上郑月疑这条线,知道档案和录音笔被人拿走了,我不清楚它们去了哪里,但我通过郑,知道徐凤静的孩子就在这里。” 他抖起手里的照片,“郑手下的人来过春岗很多次,他们很了解春岗,对这个孩子有印象!” 卢森目光变得炙热无比,兴奋到忍不住手舞足蹈,因为脸上沾有啐出来的血迹,所以显得有点滑稽。 他又说:“可惜我只有一个人,又很难和他们交谈更多,所以我得到的消息只有很少一点,幸好,还是见到了。” “郑月疑,俱乐部老板。”舒以情向沈霏微和阮别愁解释。 卢森继续说:“奥莱曼明显也不知道东西落到谁手里了,但他不敢对徐凤静的孩子动手,我猜,徐凤静的孩子被保护起来了,他怕!” 卢森的表达欲很强,尤其是在情绪飙升后,“不过我不是特别清楚,他怕的是春岗这个地方,还是孩子的保护者,如果是保护者,我想,我们可以联手。” “我们怎么信你。”舒以情打断。 卢森说得出档案纸的具体规格,也能说出录音笔的品牌和外观。 他说得很急,一句话里一半是金流话,一半是叽里呱啦的外语。 在口干舌燥地证明自己后,卢森急切地说:“录音你们听了吧,他十几年前经常出入金流,一口金流话说得比当地人还好,我其他的听不明白,但是听明白了那句,我录下来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躲进伊诺力吗。”舒以情不想再跟他废话。 卢森露出苦恼神色,却还是全盘托出,只是这次不用金流话的,讲的是全外语。 “是在出来之后,我才查到,他进去是因为得罪了人!他原本要在春岗交付一批货,我不清楚货物具体是什么,但那天他因为酗酒被人算计了,他在三明口的接头人也被支走,然后货物还出了岔子。” 他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咬牙切齿,“等奥莱曼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把买方得罪了,买方应该是个厉害人物,他为了躲买方追究,不惜躲进伊诺力。要不是后来监守松动,他忍不住想报复人,我也不可能知道,害我们的人就是他。” 不光徐凤静,就连当时的施家,还有韦左、韦右,其实都不是奥莱曼失约的根源。 徐凤静等人甚至称得上是局外人。 “你的老板郑月疑,是哪一方的。”舒以情突然问。 卢森愣了两秒,摆手说:“她应该不是哪一方的,她不知道这些事。” 舒以情不全信,明知故问:“你的名字。” “卢森。” 舒以情走上前,拿出手机按出一串号码,抬手展示到对方眼前,“给你十五秒,记下我的联系方式,然后走,夹紧尾巴走,别给我们带来麻烦。” 卢森又是一愣,眼珠通红地盯住发亮的手机屏幕。 十五秒后,舒以情收回手,看向沈霏微,“十五,送客。” 沈霏微回过神,下楼打开了卷帘门。 等看到那个身影走远,她才关门转身,说:“如果他记不住呢。” “如果他没有撒谎,那现在是他需要我们。”舒以情冷笑。 “你刚才怎么会同意他进门。”沈霏微心有余悸。 “血洒在家门,不吉利。”舒以情解释。 沈霏微有点恍惚,就算卢森那番话真假未定,她也像被砸了当头一棒。 她站不稳,看阮别愁走近,干脆把双臂环到对方肩头上,整个人架了过去。 阮别愁便跟拖车似的,把沈霏微垂在她身前的两个手腕拢在一块,拉着对方往楼上走。 沈霏微轻声叹气,嘀咕一样,在阮别愁耳边说:“十一,等会别贴我的脸。”
第33章 共处的这几年里, 沈霏微可能会迂回地表达回避,比如哼唧着不愿意训练, 比如总是迟一步起床,比如总喜欢把阮十一推到前边。 但她已经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堂而皇之地摆出脆弱姿态。 她连一星半点的脆弱情绪,也不会大方流露,她把自己心里面最薄弱的那一处,很妥善地保管起来了。 阮别愁顿了一下,说:“姐姐, 你靠我太近了。” 沈霏微贴着阮别愁的后背, 她此刻的情绪太浓烈,根本没注意到, 被她攀着的人有一瞬的呆滞。 “嗯?怎么了呢。” “我还病着,流感会不会传回到你身上。” “不会。” 沈霏微的腕子从对方五指里挣脱,她摸向身前人的脸, 摸得毫无章法, 手指压过对方的唇, 又从对方鼻尖上蹭过。 “这不是没鼻音了么,呼吸也不烫。”沈霏微又说。 阮别愁久久才嗯上一声。 低低的,好像是从鼻腔传出,听着似乎又病回去了。 上了楼,舒以情神色冷肃地坐在沙发上, 忽然啪一声, 她把什么东西丢到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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