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恍然有种自己昏了头的感觉,她竟然为了一个下人,要与皇帝正面对峙。 这是她入宫十余年来,从未做过的事。 就连上一次要走韶音,她也是行之有理,为了应付太后,为了让皇帝在后宫开枝散叶。 皇帝身边的梁芙君也在皇帝震怒时从榻上下来,跪在榻边。 此时,梁芙君低着头,嘴角却噙着浅浅笑意。 待皇帝撒了火气,梁芙君跪直身体,双手放在皇帝膝头,抬头已经是一副体贴模样:“皇上,您与皇后娘娘可不能为了这些小事吵架呢。” 她浅笑莹莹,纵然只是浅浅一笑,却也足够艳丽:“皇上,您不若就答应了臣妾。您要来臣妾这里,不是很方便吗?臣妾可是皇上您最贴心的贵妃呢。” 梁芙君眼尾一勾,显出后宫其他人如何也没有的美艳。 她的美,锋利而张扬。 且她不给其他人半分好脸色,对皇帝却格外温软。 皇帝早些年,很是被她这样特别的对待,迷得日日宠幸贵妃。 就是如今,贵妃也更懂他,每回都会让那些更鲜嫩的小答应服侍他。 皇帝心里很满意梁芙君,对梁芙君的喜欢,比皇后不知道深了多少。 梁芙君说完这话,只淡笑看着皇帝。 管芷贤却猛然抬头看向梁芙君。 苏忠杰的消息果然不假,梁芙君竟然当真要把韶音要到她宫里去。 她为什么要如此? 管芷贤心里闪过无数念头,看向梁芙君的眼神甚至有些锋利,好似刀剑一般刮在梁芙君身上。 梁芙君又怎么会怕她? 大家都是在这后宫摸爬滚打了十来年的人,管芷贤有娘家,她也有。 且她明明就是帮她,难不成管芷贤还希望韶音回到御书房? 她若是当真希望,今日也不会为此事如此奔走。 皇帝也看到了管芷贤的眼神。 那一瞬间,皇帝竟然气弱了半分。 反应过来自己气弱后,皇帝更是恼羞成怒。 他作为天下君主,怎么会怕一个女人?纵然这人是他的正妻,是后宫之主,可皇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立于皇帝的地位之上。 他沉眼看着皇后,发现这个女人半分不退让。 此时贵妃在他腿上轻轻一捏,他垂眸看向贵妃,见她冲自己眨眼,那模样颇为妩媚。 皇帝心思一转,恍然发现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这次商税,就是贵妃与皇后家人联合起来提出的,虽然有他的心腹大臣全力阻止、反对,他们也做得很是辛苦。 若是能让皇后和贵妃翻脸,两人身后的家族便也难再联手。 她们不再联手,自己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况且贵妃说得对,韶音好看,在他御书房待了整整三个月,他却未摘得美人归。 接下来,这还是如同往常那般,好似就少了些许味道。交给贵妃调教,不失为好办法。 先前他也是以为贵妃和皇后联合起来,要哄走自己身边的人。 如今看来贵妃确实与自己站在一边。 也就是瞬息间,皇帝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贵妃的提议。 他极其挑衅看着皇后:“那就如贵妃所提,韶音交给贵妃调教,希望不多日,朕能得偿所愿。” 管芷贤神情漠然看着这一切向自己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很是无能为力。 这便如同她先前想让皇帝同意商税变法那般无从下手之时。 她神情看不出半点慌张,好似这个决定并未影响到她的情绪。 她淡然的模样,并未让皇帝获得想象中的爽快,甚至心脏处好像更憋闷了半分。 皇帝却不知,管芷贤的心已经沉沉痛了起来。 此时,皇帝不太愿意见到这些“年老色衰”的女人,还是今年刚选出来的小妃嫔们更鲜嫩,那些小妃嫔也不会有那么多深沉的心思,惹得他心烦。 他一抬脚,甩开贵妃放在他膝盖上的手,很是不耐烦对两人挥手:“既然事情已经决定,就都走吧,朕要休息了。” 还未到午膳时间,也不知道他要怎么休息。 梁芙君先站起身,行礼后冲着皇帝粲然一笑:“臣妾告退,皇上要是有时间就来臣妾宫里,臣妾宫里那两个小答应,时常与臣妾说想念皇上呢。” 皇帝有了半分兴致,现在却不想去贵妃的宫里,只点头应道:“朕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她们,朕改日就去看她们。” 贵妃离开,皇后也不再久留。 她站起身对皇帝行礼:“臣妾也告退了。” 皇帝很是不善对她挥手,见她神情冷清转身离开,更是觉得索然无味。 他年轻的时候还沉溺过皇后身边,如今想想到真是不可置信,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如何看上这冰山般的皇后。 管芷贤离开得如此干脆,是为了追上梁芙君。 梁芙君料想到皇后会追来,没有走太快。 两人刚离开乾清宫,回到宫道上,皇后立刻扯了贵妃的手,将她拉到墙边。 跟着两人的宫人哪里敢劝两人的架,这可是皇后和贵妃,是这后宫最尊贵的两个主子。 他们全都背身,不敢看这两人。 宫道上迎面走来的其他太监和宫女,见到皇后和贵妃在此处,好似发生了什么矛盾,也停下脚步,面壁宫墙。 无论两位主子要做什么,都不是他们能看的。 宫墙边上,管芷贤握着梁芙君的手腕,将她禁锢在墙边,眉眼冷厉:“你这是要做什么?你竟敢与本宫抢人!” 梁芙君并未被皇后吓到,反而是轻笑了两声,眼底浮现的笑意带着些许疯狂:“姐姐,你这可误会我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姐姐啊,若不是我,姐姐今日就要将韶公公交还给皇上,我想姐姐应当是不想的。” “姐姐如今如此信任韶公公,韶公公在我这里,难道比不上在御书房安全?” “我今日去御书房,也是凭着我和姐姐的关系才去的,姐姐你要相信我。” 管芷贤却不吃这一套,她眼神狠厉,声音从牙缝中挤出:“你若当真是为我着想,就应该求皇上将她留在我宫里。” 梁芙君笑道:“哎呀,怎么被姐姐看破了,我确实有自己的小心思,我只是想知道这个公公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他在御书房待了三个月,便将皇上迷的神魂颠倒,去娘娘的坤宁宫不足一月,竟也成为了坤宁宫的红人。” “我只是好奇,若是将他要到我宫里,他是否也能成为我眼前的红人?若他真有这番本事,那我可得刮目相看了。” “皇后娘娘,如今事已定局,我也不会害他,只是将他叫到我宫里使唤,我用我们往日的情谊向娘娘保证,他在我宫里绝不会受了委屈,我会替娘娘好好护着他,也不会让皇上得手。” “娘娘应该知道,在对待皇上这件事上,我们的心都是在一边的。”
第023章 第 23 章 坤宁宫前殿。 韶音身着一身深蓝色太监服, 站在殿中央。 管芷贤坐在上首的位置,神情肃然,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店外风雪飘落, 皑皑白雪带着凄凉和无奈,将院落盖成一片白色。 房间里炭火盛旺, 却好似无法带来暖意。 管芷贤掩在袖口下的手,紧紧抓住里衣的袖口。 她深深看着站在殿中的韶音,好似要将她刻进自己的眼眸之中。 她未曾想过,自己心里竟然会有那么的不舍。 就算从前家里的妹妹出嫁,她明知妹妹所嫁非人, 心中不舍, 却也不及现在情绪翻涌得厉害。 她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想要得知她为何会在自己心里落得如此深刻。 “韶音……”管芷贤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如踩雪时簌簌声那般,竟然显出了半分脆弱。 管芷贤心尖一颤,压抑住自己心里的情绪,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像平常那般漠然无情 可她的尾音, 无论如何都带着浅浅的颤动。 “是本宫没有护住你。”管芷贤说出这话,好似眼眶也热了半分。 是她没有护住她。 管芷贤能够感觉到,韶音将自己的性命交与了她,她是愿意信任她了。 她原本可以在自己宫中,做一个自己羽翼下无忧无虑的小太监, 可以不用掺杂到这些事中。 但她还是那般义无反顾,她说是为了边疆的将士和百姓, 她知道, 她也是为了她。 她却负了她。 无力感深深地将她包围、纠葛,变成了一个无形的绳索, 将她紧紧地拴捆住,让她不得挣扎,不得反抗。 韶音却笑了。 她看着皇后微红的眼眶,看着她冷漠双瞳下无法遮掩的愧疚和疼惜,她便觉得够了。 所以她并不是怕这后宫无法预测的风云,她也不怕无法捕捉的未来。 她只是怕孤独,怕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无依无靠。 现在皇后愿意护着她,愿意为了她筹谋,纵然结果不尽人意,她却已经感受到了皇后的心意。 前路不知生死,如今也没有任何线索,让她得知谁的儿子更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 只看当下,她有皇后如此的对待,便已经足够。 她嘴角扬起浅淡的笑意,不惧未来。 她看着分明那么柔弱,好似一折尽断的嫩枝,但她的笑意却是那般的明媚,冲散了门窗外侵入房内的寒意。 韶音就连声音也带上淡淡的笑:“奴才知道娘娘已经尽力,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在贵妃娘娘的宫中,难道还比不过在皇上身边?” 梁芙君也如是说过。 若是只说梁芙君宫里和御书房,定然是梁芙君宫里更好些。 管芷贤却不满意。 她只希望韶音留在自己宫中。 只希望她能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多露出些许笑容。 她越是笑得灿烂,管芷贤越是不愿意放手。 韶音却后退一步,向管芷贤行礼:“奴才感恩娘娘这些日子,对奴才的照顾。” 管芷贤嘴唇微张。 可原本就不是自己一人对她照顾。 她们初见的那天夜里,韶音便让扶着她起来,瞒着皇上,让她免了跪罚。 “韶音。”管芷贤声音仿若风雪飘渺,不再似从前那般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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