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动了一下,抽搐的手指扯起布料。 奚云庭还在做心里建设,一直喃喃道:“是你对不起我们,是你一直忙于工作,为了继承公司,甚至让别人害死了妈。” “我那时候才几岁?!我才八岁就没了母亲,你又天天工作,十天半个月不见踪影。” “是你对不起我,这是你欠我的。” 这话让房间外的喻兴听了,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曾想就在这时,那一直昏迷不醒的老爷子突然发出一声沙哑的声音。 “我……” 奚云庭大惊失色,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枕头猛的压下去。 刚刚醒来的老爷子哪有什么力气,一下瞪大的双眼写满了震惊恐惧不可置信,发出唔唔唔的声音,苍老如枯枝的手紧紧抓住枕头。 “你为什么要醒?!你为什么要要醒?!”奚云庭崩溃低吼着,整个人都在颤抖。 老爷子直接抓住他的衣袖,奋力地挣扎出一声缝隙,说:“儿……遗嘱……”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把集团给奚舟律,”他眼珠子发红,几乎要冒出眼眶外,疯狂地回应着。 “股份……你的……给……” 奚云庭根本听不进去,一味地往下压着枕头:“不可能,我绝对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公司是我的,都是要给小康。” 病床发出嘎吱响声,奚老爷子被憋得脸通红,翻着白眼,还在挣扎说道:“你的……你的……” 奚云庭用力往下按,压住枕头的手鼓起一堆青筋,很是恐怖,西装被蹦开,扣子掉落在地。 看似柔软的枕头堵住所有空气,老爷子额头两侧充血,眼眸周围全是血丝。 奚云庭报复一般地喊道:“不可能,我告诉你,公司我已经谈好价格了,马上就会卖给别人了。” “你不是在乎它吗?为它努力了一辈子吗?!现在只要你一死,它就立马破灭,”他突然笑起来,癫狂而狰狞。 奚老爷子好像呆愣了下,枕头再往下压,完整遮住他面容,挣扎消失,方才抬起的腿用力往下一蹬,便彻底没了动静。 旁边的仪器突然发出刺耳警告声。 奚云庭连查看都不敢,直接把枕头往旁边一放,立马转身就跑。 紧接着,就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匆匆赶来,填满了整个病房。 屋外的人关了摄像头,轻手轻脚地顺着管道往下。 夜色更浓,皎洁圆月无声地看着这一切。
第四十八章 机场内人流涌动, 吵闹的声音与拖动行李箱的声音交织,有人拥抱告别,有人百无聊赖地等待。 隔绝这些喧嚣的贵宾室内, 有一家三口在焦急等待,比起气定神闲的旁人, 看起来更紧张, 时不时就站起来看向门口, 这也让他们遭受了不少注视。 不过,马上就有整齐且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打断了他们的行程。 穿着警服的人出示逮捕令之后, 立马冷声道:“奚云庭先生, 因你涉嫌一场谋杀案,警方现依法对你执行逮捕。” “奚舟康先生、罗依依女士有人举报你们有合同诈骗行为,请配合警方调查, 跟我们走一趟。” 同一时间段, 衣服凌乱的谭寻文刚刚踩上阳台栏杆, 就有一群警察踹门而入, 直接快跑冲进来, 右手拽住他手臂, 直接往后一拉,谭寻文被扯下栏杆, 虚浮脚步差点摔倒。 下一秒就被其他人一起拽住, 银色手铐往手腕一锁。 “谭先生, 有人举报你和一场谋杀案有关,麻烦和我们走一趟。” 往日西装革履、经常在经济杂志上出现的人物, 现在面色一片灰白,自顾自喃喃着:“姐姐、姐姐。” 看起来好像疯了一样。 两边警察对视一眼, 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直接喝道:“快走!” 犯人在被抓捕过程中装疯卖傻,以图逃避处罚的案例并不少见,他们看着谭寻文,眼里写满了冷漠,认为他和之前的人一样。 谁也没想到奚氏集团会这样结束,令人生畏、占据帝京商圈数十年的奚老爷子竟以这样狼狈的姿态收场,夜间被亲生儿子捂死后,第二日就被匆忙下葬,完全没举办任何仪式,紧接着一生的心血就以一个极低的价格卖出。 这不是最凄惨的是,下葬之后就有人报警,早上下葬的棺材,下午又被挖坟开棺,送到解剖室里,哪怕是旧敌听闻了这事,也觉得很不是滋味。 强势一生的人,晚年竟落得如此下场。 而由于有视频等证据,这件震惊帝京的案子很快就得出结果,奚云庭、奚舟康两人为蓄意谋杀罪,因情形恶劣,手段极其残忍,前者被判处立即执行的死刑,后者被剥夺政治权利终生,没收名下所有财产,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而奚云庭的妻子,则涉及挪用公款、合同诈骗、偷税漏税等行为,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并没收名下所有财产。 日后若是奚舟康、罗依依表现力良好,给予减刑之后出狱,也一无所有,甚至还有数以亿计的债务要偿还。 这是奚云庭、奚舟康他们两急吼吼签下无数合同,却又拖延工期,最后一走了之的违约代价。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奚氏这颗大树终于倒下,蓄谋已久的狼急忙扑上去,撕咬吞下属于自己的胜利果实。 人们给予一声叹息后,便纷纷挤入这个大树倒下的空缺处,大大小小的公司如雨后春竹,纷纷出现,其中最引人注目,是一家名为月舟的公司,实力极雄厚,且控股人为消失已久的奚舟律。 银色轮椅穿过黑暗的过道,铁门被拉开,跟随的人低声嘱咐几句后,就转身离开。 银制栏杆隔绝这两片空间,里头是人人惧怕的黑暗监狱,外头是冬天暖阳,难得的好天气。 穿着囚服的男人坐着椅子上,双手被铐在桌面,普通的容貌没了精心的养护,只剩下满眼的血丝和快速瘦削下去的脸颊,短短几日就成了个皮贴着骨头的骷髅。 听到声响,他抬了抬眼皮,最后挤出一个极狰狞的笑,喊道:“奚舟律。” 来人不曾开口,灿烂的暖阳从小窗探入,成束的光线落在她的身上,瓷白肤色几乎透明,好似可以看见底下肌理,浅灰蓝的眼眸澄澈而沉静,五官轮廓一如往昔精致绝美。 分明一点儿没变,却让人觉得她不再是之前的奚舟律。 脱胎换骨?浴火重生? 谭寻文脑子里蹦出这两个词,然后眼眸一眯,闪过一抹恨意。 可以被随意雕琢的人偶,终于挣脱束缚的锁链,她就静静坐在那儿,不曾言语,却比往日每一刻都要鲜活。 还是一板一眼的大衣衬衫,可怀里抱着个老虎玩偶样子的热水袋,围巾被打了个不精致的结,看起来粗糙,但却捂得严实,不让一丝风钻入,看起来被照顾得很好。 是因为那个Alpha? 她们不止是契约婚姻,奚舟律真的拥有了喜欢的伴侣? 这个判断让谭寻文难以忍受,他交叉握住的手揪紧,冷冷道:“你很得意是吧?奚舟律。” “所有人都中了你的圈套,跟着你的算计走。” 他不是奚云庭那些蠢货,进监狱那一刻就想明白一切,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奚舟律在前头抛出诱饵,她是最有耐心的钓鱼者,抛出鱼饵后,冷眼看着大小鱼互相争斗撕咬,直到最后才露出渔网,将精疲力尽的鱼打捞上岸。 奚舟律微微后靠向椅背,姿态闲适,好像不知对方在说什么,只喊了一声:“舅舅。” 听到这个极罕见的称呼,谭寻文不由呆顿住,然后紧紧皱眉,说:“你在搞什么花样?” “奚舟律,你还有什么没算计进去的?” 奚舟律便道:“舅舅在里面还好吗?需要我帮你花钱打点一下,过得舒服点吗?” 虽是关切的话语,却字句平淡没有任何起伏。 谭寻文冷笑了下:“不用你操心,我的好侄女,舅舅马上就要出去了,你不知道?” 他有长期的精神病史,据医生评估,这些问题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日常生活还有工作,所以被判定是不清醒情况下、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做出的犯罪行为,允许减轻刑罚,出狱观察。 他忍不住得意,眉眼间的癫狂不减:“你自以为算尽全部,却没料到这个吧?” “知道我什么时候不正常的吗?是你们奚家,是你们奚家逼娶了我的姐姐,是你一无是处、连妻子都保护不了的父亲,是你爷爷逼着她怀胎,是你这个奚家孽种害死她的时候!” 他想要往前凑,却被铁链栓住,手铐紧紧勒住他的手腕,压出一条条血痕,他大笑道:“这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如果不是你们奚家,如果不是你们逼死她。” 他死死盯着对面,眼睛珠子全是血丝:“奚舟律,这一次是我输了,但不代表你会一直运气好,只要我不死,你就永远得担心害怕。” 对面的人好像不曾感受到他的疯狂,耐心等他说完,然后才道:“两次。” 这没头没脑的回答让谭寻文一愣。 奚舟律只好解释道:“是两次,我从你手里逃出来两次了。” 站在不远处的警察瞧见谭寻文的动作,大喊着警告。 谭寻文往那边看了看,咬紧后槽牙又老实坐下,哑声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 他自以为将曾经的事隐藏得很好,替罪羊已经进去,唯一有本事知道的奚老爷子,为了兄长不肯再深查下去,甚至主动帮忙毁灭了证据,所以这次抓捕只针对他前段时间的谋划,当年年纪还小、没有任何能力的奚舟律怎么可能查出来? “最基本的判断,”奚舟律回答地简单。 “哦?” “在那个地下室,我曾闻到烧纸的味道。” “你从那时候就怀疑了?” “是,但是我没有证据确定,所以我让人去查了下那几天你的行踪。” 谭寻文嘲笑了下:“你查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查到,众所周知,谭总每年都会在姐姐祭日的时候,暂休三天,所以我什么都没查到,但是……” 奚舟律话音一转,又道:“但是我又让人挖开了母亲的坟墓,里头的骨灰盒被人取走了。” “既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逼迫着我跪地赎罪,还非得在潮湿的地下室里烧纸,又偷走骨灰盒,我想奚家人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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