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你……” 钟觉予难得结巴, 停顿了下才将话完整说出:“你来吧。” 既要谈事,自然不会先点小食,更不会请人来斟茶, 通常都是先来两盏绿茶,等之后再考虑其他。 这茶楼往日接待众多, 自然也十分清楚这些, 钟觉予只说了句暂时不要来人打扰, 他们就明了,不曾派人前来叨唠。 可没想到冒出个洛月卿, 下楼要了糕点和茶, 还拒绝了小侍的帮忙, 让他们以为楼上在谈什么不得了的事,越发不敢上去。 不管这两人怎么想,洛月卿都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 自顾自泡起茶来。 这茶中的讲究多, 绿茶、红茶、白茶各有各的泡法, 特别是好茶叶, 挑水挑杯子, 甚至还挑泡茶人对时间的把控, 处处是细节。 比如洛月卿带来的这白毫银针,就是极珍贵的种类, 一年只有清明前的十几天采摘期, 只取刚冒出来芽头, 晒干烘制而成,即便是这茶楼中, 也只有少量存货。 钟觉予担忧她不懂这些,就一直偏头瞧着她, 生怕对方被沸水烫到一点儿。 不过洛月卿怎么会不懂? 古往今来的名士都以饮茶而乐,洛家自称名门,这茶道必然是要精通的。 在洛月卿记忆中,洛家每年都要从外头请来茶道师傅,教小辈学习这些。 故而她比茶楼中、专门负责斟茶的师傅更精通此道。 只见她将旁边备好的白瓷茶具取出,再将茶叶取出,那茶叶模样奇怪,不同于其他茶叶的浓色,反倒如同银针覆了层白色绒毛一般。 孟云山对茶道了解甚少,一心扑在政务上,对茶叶的了解,仅在浓茶可提神,能让他多处理些公务,至于其他,实在没精力去理会,眼下只能瞧出这茶叶品质极好。 而钟觉予不曾分神解释,眼神定在对方提着沸水小壶的手上。 洛月卿手指也生的好看,指节白皙匀称,修剪整齐的指甲透着淡淡粉意,曲指提壶,稍用力时便会有圆润骨节撑起薄皮,露出一抹莹白。 钟觉予不知骤然想起什么,便偏头,视线躲到另一边。 而洛月卿却未察觉,自顾自地将水倒入茶杯。 这白毫最是挑水,每日天不亮就要派人去挑来山中清泉,放在青石缸中,小心存放,保留水质的清冽甘甜。 冒着白烟的沸水倒入白瓷,那茶叶被冲得四处滚起,连去沫都不消,立马就倒入茶杯中。 白茶无须闷煮,反而会在极短的冲泡时间内,呈现最香醇的茶味,泡久反而会带来极苦涩的口感。 “两位大人,请。” 钟觉予这才回神,又看向她指尖,确定没有泛起不该有的红意后,才微微松了口气,将注意力放到茶汤上。 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把握得极好,连白毫银针最忌讳紫砂壶、最不能久泡的细节都清楚,这茶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钟觉予抬了抬手,便向孟云山开口,说:“大人且试一试这茶。” 她无意隐瞒孟云山的身份,但却顾及到孟云山暂时不明白两人关系,故而换了称呼。 孟云山自然听从,道了声谢后就准备拿起茶杯。 而另一边的钟觉予却顿住。 这位祖宗哪有那么老实,不过是刚刚忙着泡茶,怕让钟觉予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这才专心致志没有捣乱,这回没了她的事,那些坏心眼子就跟着冒了出来。 矮桌底下的衣袍相贴,继而有人伸手贴在对方大腿上,力度也不算重,甚至没有胡乱摸,就是这样搭在上头。 可就是这样才觉得危险,毕竟以钟觉予对洛月卿的了解,对方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过。 她现在就如站在悬崖边上的人,不知道会是石头碎裂,还是大风刮来,又或是别的意外,总之一颗心就这样提着。 要命。 因是夏日,布料单薄,方才被热水烫过的指尖温热,哪怕隔着布料也能清晰感受。 “大人怎么不喝?是嫌奴泡得不好吗?”洛月卿再一次开口,故作垂下眼帘、楚楚可怜的模样,千回百转的声音更添委屈。 孟云山还以为对方心有顾虑,放下茶杯后还解释:“这白毫茶香轻盈,口感鲜甜淳和,和我往日常喝的浓茶略有差别,但也可一试。” 话音落下,旁边的侍女好像被鼓舞,又怯生生抬起眼,期盼地看着钟觉予。 那姿态,与楼下、湖边的迎风柳树一般,娇弱又可欺。 钟觉予脊背绷紧,想说话又卡顿住,僵硬着端起茶杯。 洛月卿便瞧着她,眼尾的笑意都快流淌出来了,还在强装着可怜。 另一人有苦说不出,刚刚端起茶杯,那指尖便轻轻划过方才覆着的地方。 这感触和昨夜被毛笔写画过一般,泛起一阵阵痒麻的电流感。 端着的茶杯摇晃一瞬,便掀起圈圈涟漪,水波晃动。 钟觉予隐蔽地吸了口气,杏黄色的茶汤倒映着她面容,转眼又破碎开。 底下的那只手又开始过分,一整只地覆了上来,指节微曲,便如镣铐将腿半环住,力度稍重。 钟觉予终于掀起眼帘睨她一眼,警告她适可而止。 可那位被惯得无法无天,最过分的事情都没有做,就这点隐蔽的胡闹,怎么可能轻易收手。 见钟觉予看过来,她还眨了眨眼,一副无辜的小白兔模样。 钟觉予余光瞥向对面,孟云山越发疑惑,不明白她在犹豫什么。 她只能强压住这口气,举杯喝茶。 虽然迟了些,但口感依旧极好,不过钟觉予根本没心思品尝,注意力全在另一个人身上。 茶汤落喉,三口饮尽。 钟觉予刚刚放下杯子,另一人又开始提起小壶,银毫就是如此,一泡更比一泡浓,味道逐渐加重,口感也发生不同变化。 孟云山皱着眉头,心知这是品茗,但事情说到一半就被打断,心里忍不住烦躁。 他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傻到以为两人只帮过他那么一次,明面上让他知晓的几次,暗中还有多少? 他清楚自己性格有缺,若无人庇佑,再多才华也无法施展,但没想到她们竟私底下做了那么多,他甚至可笑到以为是陛下惜才,把部分功劳分给陛下。 茶汤又一次灌满茶杯,茶香逐渐在空气中扩散开。 钟觉予这次无须提醒,自觉端起杯子。 可底下的手依旧胡来,撩起衣角往别处探。 钟觉予立马放下茶杯,垂落的手抓住对方手腕,对投来视线的孟云山露出僵硬笑容,解释道:“太烫了。” 原本打算一口气喝完,让这品茗快点结束的孟云山愣了下,一时间不知是该继续还是放下。 钟觉予捏着对方手腕,也不敢太重,看似是严厉制止对方,实际还轻轻揉了下,还记得对方手腕上的青紫,都这样了还不忘揉。 另一人清楚自己不可能挣脱,便不做这些无用功,反倒又曲指,挠了挠对方的腿。 钟觉予顿时闷哼一声,无意识抓紧对方手腕,又在醒悟时急忙分开,生怕弄疼一点儿。 而另一人却没有半点愧疚,趁这个间隙又探入对方衣角,指尖抵在对方的腰腹上。 其实在这时,两人的动作就有些过分了,洛月卿已经完全挪到钟觉予那边,甚至都侧对着对方,不曾留给对面人一丝余光。 可孟云山心里憋着事,心情复杂又乱,根本心情去关心那么多,故而没有第一时间看出来。 指尖顺着若隐若现的线条,往上攀爬,因有墨痕的缘故,不似以往细腻,但洛月卿却因此露出浅笑。 钟觉予即便再惯着她,也无法在此刻无动于衷,她稍侧身退后,避开对方的手,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去异色。 再过一会,便到了午后,这时的客人更多,吵吵嚷嚷个没完。 远处的澄澈天空依旧无云,灿烂日光下落,撒在交叠的翠绿树叶上。 钟觉予避开眼,发丝下的耳垂红得滴血。 虽说两人已做过最亲密的事,可那些始终是在只有两人的房间里,而不是如今吵闹的茶楼中,面前还有一个毫不知情的人。 她将茶杯放下,正准备开口,却见洛月卿又开始倒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挑选的,其他茶叶不选,就选这个最麻烦的。 钟觉予想叹气,却只能强忍住,眼睁睁看着茶水再一次填满茶杯,然后水越过杯口,落在桌面,又滑向桌沿,滴滴答答往下掉。 “大人!”洛月卿故作慌张,忙喊了一声。 钟觉予试图退后,却也染了水迹。 洛月卿立马放下茶杯,往她身上扑,慌忙解释道:“对不起大人,大人你快让开。” 话是这样说,但这人的手一直压着对方腰腹,表面在擦拭,实际占尽了便宜。 长公主殿下哪里能想到对方会那么无赖,想躲却无路可逃,只能被对方压着,抚过不该碰的地方。 “殿下!”对面的孟云山终于反应过来,立马抬头看去,神色紧张。 钟觉予一边拽住另一人手腕,一边还得解释:“孤无事。” 洛月卿一点儿愧疚也没有,还说:“奴真不是故意的,殿下!” 这称呼一出,连孟云山都察觉到不对劲了,眼神在两人身上扫了扫去。 而洛月卿却不理会,又说:“店里有替换的衣袍……” 她还没有说完,就听见钟觉予立马开口:“我跟你下去!” 再不听这人的,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她站起身,连带着洛月卿一起,拽着手腕就往外走,竟有一种迫不及防的感觉。 脚步匆忙,踩向地板,两人一口气都不带停,直接走向拐角的楼梯。 四楼也只有几桌客人,都选在临窗的位置,离这儿相差极远,又有竹帘隔断,里头人最多能知晓有人下楼,却看不见人影。 两人刚走下一半,钟觉予就突然停顿住,反身将她压在墙壁上,垂眼低声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她虽纵容对方,可也得看地点,哪能在外头做那么大胆的事。 另一人却直接勾住她脖颈,小声说了句:“洛月吟带我来见旁人。” 这话一落下,钟觉予顿时怔住。 另一人则垫脚,仰头贴上她唇角。 那么久的习惯让钟觉予下意识配合,但脑子里却还在回响对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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