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钟觉予便不再停留,快步走上前。 唯二的紫袍本就显眼,更何况两人站在一起,要是被有心人注意,难免多想。 再说她现在还得稳住洛起元,总不能慢吞吞地待在末尾,让洛起元瞧见,指不定乱想些什么。 眼下可不能出什么变故啊…… 钟觉予忽然仰头望天,今日可是个好天气,红日高悬,却不见半片云朵,只剩下大片澄澈的晴空,宛如最干净的宝石。 她笑了笑,便径直走向前,行学生礼,喊道:“洛公。” 周围人大部分也都如此做法。 而被皇帝拉着的洛起元,在层层人群中向她看来,含笑点了个头。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因今早的两例喜事, 压抑许久的大梁朝廷难得变得轻松。 就连那一直沉着脸的太子爷,也都多了一丝笑意,跟在父皇身边, 几次提出要认洛公做老师。 不过不知洛起元是何打算,多次无视了太子的殷勤, 将话题绕到别处。 不过钟徒明两人也不曾气恼, 心想对方已入朝为官, 以后有的是机会,于是便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 再然后, 皇帝便下旨让钟觉予亲自挑选十万将士, 隔日出发赶完边境。 而洛起元, 正如钟觉予所说的那样,暂被封为太师,表面上看, 他是除去皇室外, 仅居于孟相之下, 但实际影响力, 远超乎对方。 即便孟云山做得再好, 也比不上世家名门出身的洛起元, 就算其他臣子表面不承认,但事实也确实如此。 对此, 孟云山未发表一言, 与其余朝臣一样, 跪拜祝贺陛下喜得能臣。 而等早朝散去,孟云山却挥手赶走了来接自己的马车, 继而踏入了长公主的车架。 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们踏入了京城最大的茶楼。 这茶楼乃是京中一景, 是一商人散尽家中大半银财,专门在京城西侧挖出湖景,再用木头搭出五层小楼,若是天气晴朗时,站在最顶层,可俯览整个京城,心生豪迈之情。 故而京中才子佳人常来此处聚会,甚至连进京赶考的学生都会特意攒下银钱,专门来这儿喝一盏茶。 不过,他们最多也只能踏上三层,五层是专门留给京中权贵的,比如洛家。 此刻的洛月卿百无聊赖,依在靠窗的木栏上。 今早钟觉予离开不久,洛月吟就又来敲门,说是怕她待在屋里烦闷,带她出来散散心,继而就来到这茶楼。 耳边附和的笑声不断,洛月卿收回往外看的视线,再看向里头。 除去洛月吟,还有三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子,各色衣着看似简单,实际十分讲究,单是腰间挂着的白玉佩都值千金,更别说其他。 而且洛月吟与三人的关系极好,自从赶来之后就笑语不断。 洛月卿实在犯困,却又得强打着精神,以防这些人突然将话题转到这边来。 “小妹,你尝尝这个。” 怕什么来什么,洛月卿只能向说话的人看过去。 那人相貌堂堂,脸上挂着爽朗的笑,补充道:“这荷花酥可是思明楼中的特色之一,是店家专门从扬州请来的厨子,手艺极好,这一荷花酥表皮层数多且分明,并薄如蝉翼。” 洛月吟配合道:“这是林兄听说你要过来,专门交代厨房准备的,要是往日点这个,还得让随从提前一天跑过来预定。” 那人便笑着点头。 殷勤得有些过分。 洛月卿瞟了眼旁边的洛月吟,想不到这人晚上说了那么多,仍然不放心,又带她来“相亲”了。 不过洛月卿并不买账,语气淡淡的,像之前一样拒绝。 那人也不生气懊恼,只是笑着说:“那等一会你再尝。” 倒是旁边的洛月吟面色稍沉,又和其他人聊起天来。 洛月卿不曾理会他,又索然看向别处。 另一边的长梯传来脚步声,洛月卿原本没在意,却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视线骤然定住。 为了留下良好视野和光线,五楼不曾用高墙隔断,而是用绳吊起一片片竹帘,隔开片片空间。 其实这样已经足够,哪怕两桌紧贴着,也只能从竹帘缝隙中瞧出一点儿轮廓,完全认不清来人。 可谁叫对方是钟觉予,洛月卿最熟悉不过的枕边人,昨晚还借着烛光,细细打量过,现在要是真认不出来,那就未免太薄凉了些。 不过她身边的另外一人就陌生了。 洛月卿微微皱眉,注意力不由被吸引过去。 那人看起来年纪有些大,大抵四五十左右,身材瘦削,面容枯黄带长须,外面披了件宽松衣袍,好像在遮掩里头官袍,不过他气质卓越,哪怕五官普通,也挡不住的肃穆锐利。 洛月卿不由猜测,这是朝中哪位重臣。 因小楼只有两面临湖景,洛月卿等人占了一边,就剩下另一边,所以这两人在小厮带领,落坐在洛月卿对面的位置。 钟觉予看起来十分敬重对方,一直在谦让。 而另一人只是稍拒绝后就听从。 洛月卿眉头一挑,露出饶有趣味的表情。 能让长公主殿下如此的人,在大梁可不多啊。 对面的人不曾注意到这边,因为今日的事情,两人心中都有不少考虑,故而难以注意到周围。 周围的人还在聊天,洛月卿没兴趣参与,终于在无趣之中寻到一点儿乐子,便一直在往对面看。 钟觉予也换了身绣着翠竹的锦色长袍,发髻改做玉簪梳起,仅是个侧影,也能瞧出风光霁月的模样,比这些所谓的名门公子哥更吸引视线。 洛月卿思绪一偏,便忍不住想起钟觉予身上的痕迹,那写着洛月卿三个的墨痕,也不知道洗去没有? 不过思考一下,钟觉予本来就起得晚,一路匆匆忙忙,早朝刚下又约人来茶馆,中间没有任何停歇,自然也没有如何处理的时间,那墨痕应该还在…… 洛月卿唇边的笑意更浓,心里头的那点恶趣味又跟着冒出来。 这种感受是难以形容的,像是天上的月亮被凡人揽在怀中,本该皎皎如玉的人印上凌乱的专属,哪怕是再正直善良的人,也会因此掀起难耐的感受。 旁边的人又说了些什么,洛月卿没仔细听,连敷衍都变得十分。 洛月吟越发不悦,却依旧强忍了下来。 再等片刻,洛月卿便起身,说自己想下去走走。 洛月吟正嫌对方不肯给自己面子,见她要离开,连阻拦都不曾,挥了挥手就让她离去。 而另一边的钟觉予跪坐在竹垫上,虽然姿态轻松,却也透着矜贵,唇边带笑道:“孤见孟相往日勤勉至极,还以为孟相从不会踏入这种享乐之地。” 孟云山微微摇头,解释道:“殿下高看本官了,我少年时也曾羡慕那些个家境富裕的学生,有闲钱可登上这茶楼,望一望京城中的风采。” 他因过分操劳而苍老的面容,露出一丝怀念之色,便笑道:“但是下官家中贫困,即便任职之后,费尽心思省下几个月的俸禄,也只能勉强登上二楼,点一杯清茶。” 他见钟觉予露出怔然神色,又宽慰道:“这就足够了。” “若不是先皇后将我留下,我恐怕连上楼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回到故土,日日期盼着富户家里的孩子能争点气,最好考中个名次,好让富户多赏我二斤肉。” 钟觉予便道:“孟相豁达,如今要是孟相愿意,想必京中会有不少人连夜排到孟相家门口,期盼着能请孟相喝杯清茶。 孟云山摇了摇头,叹道:“不必了,那不过是少年时微不足道的虚荣心罢了,如今想来,也只觉得好笑。” “哦?”钟觉予话锋一转,又说:“那孟相少年时,真正所追求的是什么呢?” 清风掠过,掀起湖面圈圈涟漪,旁边栽种的柳树成行,曲着树干垂着柳条,好似在瞧水面中的倒影。 木板隔音稍差,即便身处最顶层,也能听见一、二层的笑闹声,多是进京赶考的年轻学子聚在一块,谈天说地,以诗词表达自己的抱负。 孟云山不由恍惚,又想起当年缩在角落的自己,那一身破旧官服穿了又穿,洗到发白,却也双眼放光,贪婪着瞧着这偌大的京都。 “我……”孟云山张了张嘴,说话变得艰难。 钟觉予并不着急,静静等待,或许她比孟云山更了解自己。 当年先皇后在世时,就曾在钟觉予面前提起对方,说这人勤恳朴实,虽有才华却不懂变通,过分木讷,于是她只能暂且将他暂放在稍远的名次,当个小官磨炼性子。 钟觉予生出感兴趣,毕竟阿娘很少对一个人有如此期盼,甚至要先费尽心思磨炼对方,故而在孟云山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钟觉予就已偷偷命人取来他生平,细细查看。 见对方说不出口,钟觉予摇了摇头,便笑:“孟相曾经是否怀疑过自己的初心?” 孟云山张了张嘴,没有回答却已表达得清楚。 钟觉予丝毫不意外,便道:“孟相可记得有一年冬日,你被同僚为难,大雪都堆到成年人膝盖了,你却还得缩在只剩下几片破瓦的房中,处理所谓的公务。” 孟云山一愣,几乎是脱口而出道:“殿下怎么会知道?!” 那时他不过是个七品小官,天天和一群靠家族买官职的纨绔待在一块,即便有心做些什么,却也只能被整日欺压。 钟觉予没有回答,反而说道:“那一日我刚从练功房里出来,就被母后匆匆召过去,要我提着两斤碳出宫,去给一个不起眼的小官。” 孟云山骤然愣住。 终于知道当年自己冷得睡着时,房间里突然冒出的碳火来自何人。 他呐呐道:“是皇后与殿下救了我。” 若不是有那盆碳火,他估计已冷死在那间小屋里。 钟觉予笑了笑,还想再说,却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 两人顿时止住话语,下意识往外看去。 只见一穿着浅色衣裙的女子,手端叠着糕点的盘子,单手掀起竹帘,便往里入。 她先是双膝跪坐在旁边,稍靠近钟觉予的位置,然后将盘子摆在茶桌中间。 孟云山以为是钟觉予点的糕点,故而沉默不语,眼底露出一抹少见的焦急,明显还想问些什么,却被这人打断。 钟觉予则整个人都僵住。 而洛月卿却笑起来,说了句:“奴来为两位大人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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