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到马车旁边,往日会搬来脚凳的仆从不在,李时归他们也不大在意,她们的长公主又不是那种娇滴滴小姐少爷,那么点距离都跨不上来。 所以钟觉予突然的停顿住,都被她们忽略,就这样看着对方,用这种方式催促她快点。 钟觉予眼神扫过三人,眼眸中的情绪一闪而过,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手抓住马厢旁边,跨上马车时,好像扶了下腰,继而很快就进到车厢里头。 那马车夫立马挥鞭,车轮再一次滚动起来。 而放下车帘的李时归眨了眨眼,心里头有些迷茫,她怎么觉得之前殿下走过来时,腿脚有点怪异,就好像酸软之后的别扭。 她抬眼却瞧见阮鹤也怔在那儿,好像在怀疑同样的事情。 上次腿脚不便还能说是抱着小道长,那这次…… 李时归瞳孔瞬间放大,满脸不可置信。 她们殿下居然是! “出去,”后面传来的微哑声音打断思绪。 两人动作比脑子快,下意识跃身就跳了车,人都跟着马车走了,才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 “殿下这是……”李时归又懵又不可置信。 一向聪慧的阮鹤也是有些呆,一下子受到的冲击太大,无法转过弯来。 李时归只好自己纠结,虽说主仆有别,可三人从小一块长大,继而投身军营,平日里总有不便处,大家也不纠结、介意,最多就是其他人背过身就好,可现在,殿下却冒着被人瞧见的风险,将她和阮鹤赶出马车! 李时归深吸一口气,又忍不住感慨,有了伴侣的殿下,终究是和她们生分了。 而里头的人不知她们的胡思乱想,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昨夜闹得晚,后半夜才勉强消停,钟觉予甚至没合眼多久就要起床,只能匆匆洗漱、穿好衣袍,避开来往仆从赶过来,至于身上那些墨痕,实在是没有时间处理,所以才将她们赶出车厢。 天边红日逐渐浮现,半边身子都已探到城墙边缘,炊烟随着鸡鸣犬吠一块出现,街道两旁已有人扛着东西走过。 半响之后,车厢里才发出声音。 “进来吧。” 阮鹤、李时归两人手脚利落,一蹬一跨,再掀起车帘,瞬间就进到里头。 钟觉予已换了一身衣袍,是昨日制衣局送来的紫底四爪蟒服,按照大梁制度,明黄为天子,太子着杏黄,继而便是紫、朱、绿、青。 之前她虽身为长公主殿下,但实际官职只能穿朱色,若在早朝时,还得让一让丞相,但出了门,丞相又得向她行礼,唤她德宁长公主殿下。 如今她凭借战功,得了骠骑大将军名号,换了身紫袍,便算作名正言顺的二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过,头回穿着紫袍的钟觉予并未露出多少欣然情绪,自顾自靠在车厢里头,半阖着眼,嘱咐:“到了门口再叫我。” 看起来十分困倦。 李时归瞧见这一幕,瞬间就丢下了乱七八糟的想法,立马称是。 而阮鹤则已坐到旁边,小心替对方整理发髻。 殿下虽不喜繁琐,可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再怎么样也得配上两个相衬的饰物。 悬挂在车厢外的铜铃响动,再拐过两个弯后就到了大道,周围的马车变多,熙熙攘攘地往正中央的皇宫去。 红日挂上晴空,琉璃瓦泛着光亮,站满各色朝服的大殿肃静,只剩下站在中间的大臣在说话。 坐着龙椅之上的钟徒明,斜靠着扶手,不断揉着紧皱的眉心,脸上的烦闷之色不减。 自从上次大胜梁国,楚国的士气就达到巅峰,在夺来的城池中稍作休整,就已起兵赶往另一处,听探子说,楚国那边已经喊出要血债血偿,让大梁太子为楚国二皇子偿命。 钟觉仁本就在战场上受到不少惊吓,这下更是整夜失眠,让太医开了多少方子,也不见片刻安眠。 此刻他站在众文臣前,是离皇位最近的位置,往日合身的杏黄龙袍现下空空挂着身上,短短几日就瘦了大半,像个骷髅架子似的。 再往下的文臣也满脸愁容,身 为臣子,却只能瞧着楚国步步紧逼,而自己无能为力,怎么能不烦? 唯独太子身后的丞相姿态肃穆,虽也担忧,却更沉稳安定,如同落入百官之中的定海神针,让其他人不至于彻底慌了神。 再看另一边,一半是前朝留下的老将,虽然年老但却莫名壮硕,一件薄宽袍也撑出盔甲的气场。 在他们身后,则跟着面容更年轻的后辈,这些人都是跟着钟觉予建功而归的小将,官职稍浅,甚至没有上过几次早朝,也不专心听着旁人说什么,反正视线就粘在长公主身上,完全听她的安排。 那官员终于说完,钟徒明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松口气,还是继续沉着脸。 难不成还得感谢边境山峰起伏,使楚军这几日进展缓慢,大半时间都耗在路程上? 钟徒明终于开口,说:“楚军越战越勇,看样子,是想将刀锋对准京城了,众卿对此有何解决的办法?” 他话虽这样说,却一直看向底下的钟觉予。 武将之中唯有她着紫袍,虽身姿不似周围人魁梧,却挺直如青竹。 往日被文臣压制的武将,瞧见她站在前头,竟也不像之前一样畏缩,如同有了主心骨一般。 钟觉予正思索着,许是这两日未休息好,脑子比往日迟钝了些,好半天才理清短短两日发生的事。 楚国如今已攻打到青州,青州崇山峻岭,当年太祖皇帝为了打下这块地,着实废了不少功夫,不过后头却也依靠这地方,避开好几次危机,这也是众人还能勉强站在这儿的原因。 钟觉予理清思路,便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楚国狂傲,虽为战败国却借着莫须有的借口,撕毁合约,欺大梁宽容仁慈,伤我大梁百姓,占我大梁城池。” 见她终于站出来,钟徒明腰杆顿时挺起,目光炯炯地瞧着她。 钟觉仁哪怕不肯看她,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而其他人,文臣瞩目,武将挺胸抬头,一副有荣与焉的骄傲模样。 钟觉予直接单膝跪下,便喝:“臣请命,恳求陛下出兵攻打楚军,夺回徐州,替黎民百姓讨回公道!” 钟徒明立马站起,眼尾止不住的笑,便道:“就依你所言!” 而钟觉予身后的几位将领,连忙站出来,大喊道:“臣等愿跟随德宁长公主殿下,讨伐楚军!” 要是往日瞧见这一幕,钟徒明不免恼怒,觉得这些人不懂尊卑,一味跟随钟觉予,且怀疑钟觉予刻意结党营私,要夺了自己的权。 但此刻楚军已逼迫到这种地步,他忧心忡忡一个多月,太子消瘦,他又能好过到哪去? 眼下终于有人能担下重任,他再乱想,也忍不住欣喜。 不等他继续开口,突然有一小太监从殿外脚步匆匆跑进来,若非十万火急的事,早朝是绝不容许打扰到。 钟徒明表情一沉,还以为又是边境出了问题,便双手背在身后,看着那小太监赶来。 那小太监几步跨上台阶,直接俯身向皇帝耳边,继而就是低声几句话。 钟徒明表情从压抑到欣喜,最后甚至忍不住大笑出声。 朝臣们疑惑瞧着,却听见皇帝笑道:“洛公如今终于出山,愿为我大梁效力了!” 话音落下,朝廷瞬间炸开了锅。 “洛公?!他不是说要寄情山水,不肯入朝为官吗?” “是啊,当年陛下亲自赶往他隐居的山林,洛公却闭门不出,不肯见陛下一面,如今怎么?” “如今想来,自从前朝覆灭,洛家已经三代不曾入朝为官,现在却突然……” 不管众人怎么议论,站在高台上的皇帝仍然止不住的笑意。 太祖都做不到事情,他却做到了,而且没有主动,是洛家自己低头,要入朝为官。 他不由得意,世家之首又如何,被皇室打压到现在,还不是得低头称臣,他父皇、太祖就是太过仁慈,才让洛家踩在脑袋上,借势扬名。 “走!都跟朕一起,朕要亲自出宫,迎接洛公!”他笑喝道,竟直接走下台阶。 其余人也连忙跟上,表情是一样的惊喜。 那可是洛家啊…… 各色朝服跟着龙袍涌出门外,走向那白玉石铺成的广场。 而其中唯二的紫色朝服却默契地退到最后面,或者说是丞相不曾紧紧跟随,而长公主殿下故意放慢脚步。 见到对方,孟云山微微正色,喊了声:“殿下。” 虽然朝廷里没有任何交流,但孟云山与钟觉予的关系还算不错,甚至逢年过节,孟云山都会派人送贺礼到长公主府,做足了礼数。 而里头的原因是,钟觉予与先皇后都对他有提拔之恩。 孟云山出身寒门,当年进京赶考时,甚至连考试的银钱都是和好友借的,已打算这次未中举,就返回老家,给一富户的儿子当老师。 其实当年他几乎落榜,他平日只闷头读书,虽有才华却死板,完全不懂如何多添华丽词藻,过分朴实直白地让主考官皱眉。 幸好那日先皇后取来试卷,瞧出他才华,便将这人捞了回来,给了个虽然不是状元之流,但也勉强能留在京城的名次。 而后孟云山在官场中沉沉浮浮,因身世而一直无法真正获得话语权,直到钟觉予出现在朝廷,发现他才华,几次暗中出手帮衬,终于让钟徒明真正重视起对方,并在钟觉予离开前,成为丞相。 故而,孟云山一直极其感谢她们母女,之前钟觉予出兵伐楚,也亏他在朝廷之中周转照顾,否则钟徒明两父子,不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钟觉予便低声开口:“洛公终于松口入朝,陛下必然无比重视,应会先许二品官,再赐丞相之职,以此隆恩,拉拢天下读书人为大梁效力。” 孟云山扯出一抹笑意,勉强道:“洛公有大才,愿意为陛下效力,是大梁之福,百姓之福,只要洛公愿意,本官舍了这乌纱帽又如何?” 钟觉予却挑了挑眉,语气莫名道:“是吗?在孤心中,洛公可不及孟相。” 这话如惊雷落下。 孟云山瞪大眼,刚想说些什么,却看见钟觉予摇了摇头,将他阻拦,又道:“下朝之后,还请孟相慢些走。” “孤好久没和孟相坐在一块喝杯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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