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去看冉寻的眼睛。 没有让她惧怕的嘲弄情绪,反倒弥漫着一片柔和,专注望她,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你等一下。”她垂头,转身离开。 再回来时冉寻放松倚着房门,正抱着臂,看小猫小口舔着牛奶。 刚经历了一场骤雨的人,此刻融入厅室静谧灯光,透着自然恣意的慵懒,让人挪不开眼。 游纾俞无声走近,稍倾身,趁冉寻低头的瞬间,拿出刚才藏在身后的毛巾。 轻抚对方被雨水打湿稍显凌乱的发丝。 冉寻顿在原地,任由女人给她擦头发。 忽然,牵住对方清瘦的腕,脸颊贴过去,蹭了一下柔软馨香的毛巾。 游纾俞动作僵住了,虽然对方很快撤手,佯装无辜地静静看她。 之后的擦拭匆忙不已,偶然与冉寻对视,总能看见对方眸子里盛着愈来愈明显的笑。 盯着她家居服袖子滑下后,手腕上的那条细红绳。 送对方出门,游纾俞将手背在身后。 凉气涌来,她才发觉,刚才隔着毛巾接触到冉寻脸颊的那只手在发烧。 她递给对方刚刚的透明伞,“路上小心。” 冉寻很听话地嗯了一声,问:“那我之后还可以来吗?” 游纾俞沉默几秒,避而不答,“我会替你照顾好小猫,等你来接。” 冉寻不强求,点头朝她笑,“好呀,那拜拜。” 室外雨下得小了一些。 她走出去时,撑起游纾俞给她的透明伞,发觉夜空清澈深邃,像刚刚女人眼睛的模样。 冉寻走到游纾俞曾经常手握一杯热咖啡,仰头望她的那个地点。 深色窗帘被挽起,她看见一道清冷倚窗的侧影。 - 自此,两个人之间可分享的事又多了一项。 冉寻没有如约来找游纾俞要回小猫,像是极不负责任的甩手饲主,但通话里却不时询问猫猫的境况。 再将话题拐到游纾俞身上。有时候问她早餐种类,有时诚恳求她推一本最近看过的书。 终于某天,很自然地问:“定下之后的工作了吗?想去哪座城市。” 游纾俞没有回答。 她想选择宁漳的生化研究所。 冉寻恐怕结束嘉平的琐事后就会回宁漳。游纾俞不愿告诉,是因为有纠缠之嫌。 她害怕冉寻将她当做朋友,而她却误解了这几天对方的亲近,插足对方和别人的感情。 她无需让冉寻知道,只在远处看一看,就很知足。 但那道身影却好像总要悖游纾俞的预想与期待,在她即将离开嘉大的那一日,潇洒自由地出现在校园。 那天难得放晴,游纾俞去学院签完最后的手续,看见冉寻穿着衬衫与浅灰色短裙,被人群和摄像机环绕。 在录一档实地探访类综艺。 她本想规避的,因为那边的氛围与她毫不相称。 她刚离职,也推掉了学院给她举办的送别饭局,早就不再是所处的高等学府的一份子。 可冉寻不一样,她曾在嘉大就读,现在也是受众人簇拥的钢琴演奏家。 但游纾俞还是在冉寻即将离开时,跟了上去。 一直到艺术学院,到作为拍摄场地的钢琴教室。 演奏于冉寻而言更像宣泄情感的一种途径,她总能随时随地进入状态,得心应手。 无论是在台上,还是镜头前。 却在余音将止之际睁眼,忽地透过打光板与重重摄像机,看见人群中某道熟悉的人影。 愣了一下,旋即,唇边扬起笑意。 游纾俞低头避开视线。 耳边吵嚷,她只听见人群中央的冉寻礼貌问: “我可以弹一首特别的曲子吗?因为灵感来源就在这里。” 所有人都以为“灵感来源”是嘉大。 没人会认为是在现场的某个人,在当初,让钢琴家产生谱曲的冲动。 修长手指在黑白琴键波浪间沉浮,那道熟稔于心的旋律响起。 游纾俞不敢去看冉寻演奏时的模样。 在身边人屏息赞叹的时候,背身仓促逃离。 她想驻足,可她已经听不了这首曲子。 怕到单纯听了几个音,就觉得跌入宁漳咸湿海风里的那个夜晚。 冉寻没有听她弹那首返场曲,而是极度宠溺地给身边小姑娘庆祝,弹了一首《爱之梦》。 也间接宣告她出局。 眼前是总练到凌晨的勾画曲谱,而期待陡然翻转为窒息,心如死灰。 - 冉寻录完节目后,给游纾俞打了几个电话,始终没人接。 她有点着急,原本已经离开嘉大了,又返回办公室找,却只看见女人已被收拾得干净空荡的办公桌。 曹斐告知她,今天是游纾俞离职的日期。 冉寻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之前对方就不肯告诉她日后的安排,今天又只看了她一眼就走了,甚至没听完她弹的曲子。 会不会,从此她再也找不到游纾俞了?就像六年前那样,只不过处境翻转,不告而别的成了对方。 冉寻赶到月亮湾,敲了敲门,游纾俞不在。 她开始懊恼,那个雨天竟试图用一只小猫捆住女人。 她以为自己被雨淋透,伪装成湿透的小动物,便能轻易赢得游纾俞的垂怜。 可游纾俞却在宁漳连绵骤雨里,忍耐她的冷言冷语漫长一周。 最后被她伤透,黯然离开。 手机忽然响了,冉寻看了一眼显示,匆忙接通。 听见游纾俞的声音落在空旷夜色中,“冉寻,今晚你还想和我散步吗?” “我在中心剧场附近的广场。” 冉寻拦了一辆计程车。 赶到时,游纾俞坐在路边长椅一角,姿态端正,手里拿着两杯咖啡。 她语气刻意放得轻松,“怎么了,忽然今晚邀请我过来。” 游纾俞起身,递给她一杯咖啡,“处理完手边的事我就要走了,离开前,想和你告别。” 冉寻不明白女人是怎么以平静语气说出这样的话的,“一定要走吗?” “嗯。我会把小猫交给同事养,你可以随时抱走。”游纾俞交代,“之后别再联系了,你该向前看。” 冉寻不打算同意,与女人并肩,在缄默中绕进广场附近的花园。 换了个话题,轻声问:“今天在嘉大艺术楼,你为什么忽然走了?是不想听我弹琴吗?” 游纾俞撇开视线,整个人脆弱异常,好像被戳到痛处。 “不是。”她答。 冉寻心疼又困惑,追问:“那是我弹得不好吗?之后你来琴行,我给你弹你想听的,好不好?” “我不会再去云水了。”游纾俞语气很明显地轻下去。 “你应该对其他人负责,冉寻。我不想你再走错一次路,这对你,对她,都是消耗。” 冉寻起初还不明白女人的话,直到夜色掩映下,她发觉游纾俞侧身望她。 眼尾薄红,平淡语气之下掩藏汹涌,“回宁漳吧,冉寻,那里有人等你。我们,不算合适。” 心尖好像被掐住,悬在半空,喘不过气。 冉寻想起她撒的那个拙劣的谎言,想起这几天游纾俞刻意控制她们之间的距离,想靠近,却又压抑自己。 从不想忘记,却违心祝她日后幸福。就像邮件里那封给她的信一样。 她走到游纾俞面前,抚摸女人被夜风吹凉的侧脸,“我不管什么宁漳。我只知道嘉平有人在等我,就来了。” “你在说什么‘她’呢?现在,我就只有纾纾一个。” 游纾俞怔怔望她。 很快别开视线,眼中藏着黯然,“我已经从嘉大离职了,冉寻,你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从来没有虚度时光。”冉寻牵起游纾俞的手,定定望她。 “你傻不傻。不是教授,我就不喜欢了吗?” “就算你没那么多成就和光环,下一餐食不果腹,我还是会在那个春天喜欢上你,念念不忘,直到现在。” “我喜欢你,从来无关身份。”
第74章 过于直白的话经由层层铺垫被说出口, 依旧让人耳廓温热。 冉寻手心肌肤细腻,像生怕人跑了似地用力牵紧游纾俞,浅琥珀色眸子专注诚恳。 令游纾俞联想到许多柔软的物什, 比如她在早晨出门时还抱在怀里的小猫。 又比如,她像被冉寻吸入了蜂蜜色的眼底旋涡,心跳起伏间都翻涌起甜。 她还是艰难地把手一点点从冉寻那里抽出来。 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只好说:“你的咖啡要凉了。” 冉寻蜷了一下空荡的掌心,将正经撇到脑后,扬唇,“好, 我尝尝。” 喝了一口, 趁着沉默的工夫,两个人又朝前走了一段路。 味蕾触到苦涩液体,迅速给出评价, 是她喜欢的口味。只不过,糖度有些不对。 “好喝。我猜猜, 这杯是半糖,还是全糖?”冉寻有被甜到,去翻杯签。 “该不会是因为今天见到了你?还见了两次,味觉都失灵了。” 话说出口,去看游纾俞,发现对方神情微顿。 很快垂眸,耳垂却越来越粉。 掩饰般地抿了口手中咖啡, 用杯子遮住失态神色。 不知怎么, 忽然蹙了一下眉。 清冷嗓音融在晚风里, 很轻,“……拿错了。” 咖啡很苦, 苦到难以掌控表情。 刚才坐在长椅上心烦意乱,心情如天平两端起伏拉扯。 一不留神,竟然将错的咖啡递给了忽然出现在她视野里的冉寻。 冉寻内心在尖叫。 被游纾俞的反应可爱到,又觉得女人的语气是在向她撒娇。 她一定还有机会。 “那我们换一下?”很正经地提议。 游纾俞瞥了一眼她沾上口红印的纸吸管,默了半晌,“不用,你不喜欢咖啡就扔掉,不要勉强自己。我先走了。” 狠心撇下冉寻,离开公园,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 但还是按捺不住,转弯时,无声回头去看。 她看见冉寻喝完了全糖咖啡,依旧朝她走来。 步履本来很急,发觉她看过来,立刻在原地立定站好,不想讨她嫌。 对视后,稍微歪了歪头,像只尾巴高高扬起,掩耳盗铃的黏人猫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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