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放慢脚步,整理公文包里的东西,取出钥匙,动作有序简洁。抬眸时,视线扫过她握手机的右手,很快便移开。 “再见。”声音不大,但音色清冷。 附近只有她们两个人,游纾俞显然是对她说的。 说完,她视线已然收回,略略颔首,拉开车门,清瘦身影隐没于驾驶座与防窥玻璃。 冉寻看不清,可也隔着一层茶色玻璃挥手,唇边带笑,维持礼貌。 她想,游老师有时候还真挺端着的。 也不知道昨晚主动来敲门的是谁。 … 游纾俞把车停进学校地下,在驾驶座一个人坐了许久。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今天本该去那家琴行放松一下自己的。她会伴着学生们的琴音,在休息区办公。 这也是她每周六的日常。 可是她却像工作日一样准时出门。为了某个不确定的人,去碰不确定的偶遇时间。 电梯里,冉寻问她“周六还上班”的时候,她竟然荒谬地想解释。 最终还是忍下了。 到办公室,有零星几个同事在工作,见到游纾俞,朝她打招呼,礼貌微笑,并不意外她今天来。 她开始批改毕业学生的论文一稿,可效率始终都提不上来。 车库里,冉寻和通话另一头的朋友,都聊了什么? 她听见冉寻笑了,说会赴约,还问那个朋友正不正经。 冉寻讨人喜欢,朋友总是很多,她有很多选择。 或许,她即将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啪嗒。 误触键盘,失手键入一串奇怪的字符。 游纾俞垂眸,指尖悬在键盘上,良久停顿,才逐字逐字删去。 仍旧在嘉平,但那个人已经不是她。 如行尸走肉般完成今日工作,杯子里的茶愈发苦,喝尽了,傍晚的日暮颜色也漫上肩头。 回家时手机忽然嗡鸣,游纾俞整理好东西,到办公室外才接起来。 “小姨?”那边女孩的声音很乖巧,“你下班了吗?妈妈今晚做了好吃的,想请你来做客。” 游纾俞本能压平唇角,眸光垂落,轻嗯一声。 对常人来说再普通不过的电话,却让她整日的疲惫感有进一步加重的迹象。 “好,会去。”她应下。 姐姐家离学校不算近,她给家里阿姨打电话,麻烦对方辛苦照顾一下家中老人。 晚餐时间不长,很早就能回去,到时她还来得及照顾李淑平。 女孩的侦查电话没有收到游纾俞逆反的信号,不多时,游盈传了几张图片过来,菜色齐全,样式精美。 但只是图片,没有只字片语。 游纾俞神色淡淡,便也流程似地回复: [谢谢姐姐。] - 到临近傍晚的时候,钢琴课才迟迟结束。 学琴的小姑娘已经倚在旁边呼呼睡熟了,任冉寻后续怎么弹,都没被吵醒。 冉寻给酣睡的小女孩盖上外套,静悄悄走出琴房。 蒋菡菡没有忽悠她,这家人的确很好,教学轻松,而且能满足她摸琴的心愿。 女主人正在厨房忙碌,见冉寻出来,颇为礼貌地向她打招呼:“冉老师,留下来吃饭吧。” 冉寻不习惯在陌生人家里打扰,微笑着婉拒了,顺道嘴甜夸赞一番小姑娘很有天赋,练琴也认真。 本想去卧室里找蒋菡菡的,但门被反锁住了,敲一敲,来开门的是个长相文静的女孩,笑起来有两个梨涡,和蒋菡菡年纪相仿。 她歉意地笑,声音放得很轻:“菡菡玩累了,睡了,姐姐要不要先留下吃饭?等会我叫醒她。” 冉寻坐实心中的猜测,摇头,“不了,明天不是周日吗,你们好好玩。” 她肯定被蒋菡菡当作恋爱交换的筹码了。 这个小丫头,都不知道能不能玩过人家,就被骗得稀里糊涂飘飘然。 坐在回家的车上,冉寻想给沈琼发消息报备。但想了很久,还是算了。 虽然她知道沈琼不会介意,但蒋菡菡也该有自己的自由。 但还是调侃给蒋菡菡发去消息: [小蒋,你们在卧室里玩什么呀?] [V我50,封口费。] 弯唇笑了下,冉寻点火起步。 嘉平的天气总是倏忽变化,傍晚下起小雨,细密雨点隐在薄暮中,像是断续针线,缝补起又一个春夜。 雨刷器打开,刮去雨滴,再摆动,视线里隐约现出一道身影。 女人身形清瘦,过路时脸庞轻转,隐隐看向这边,又好像没有。 车灯很亮,透过雾气似的雨幕。冉寻只来得及看清对方光洁的下颔线,接着一切面部细节都被吞没。 但她依旧知道来人是谁。 冉寻把远光灯关掉,升起防窥车窗玻璃,将雨幕中的嘈杂与心绪不宁全都阻挡。 人与车擦肩而过。 但余光无法遮蔽住。 她看见游纾俞撑一把黑伞,背脊笔直,步履平缓。身上依旧是那件早晨出门时的简单丝绸长裙,皱都没有皱。 颇像她一丝不苟的性情。 冉寻思索了几秒。 或许今天不该来,因为墨菲定律,消极的巧合总是遍布于世间。
第10章 偶遇很像故事开端,何况她与游纾俞已经偶遇不止一次。 可惜时隔六年,她与游纾俞都没办法重现从前。这次雨中邂逅更像是上天开的玩笑。 冉寻视线从游纾俞身上收回,打方向盘驶离。 小雨转为骤雨不过几分钟的事。路上堵得厉害,雨声夹杂汽笛声,惹人心烦。 她打开车载广播,准备放点轻音乐听。 但车内却响起傍晚时分的情感电台: “世界很小也很大,好像一转身,就不知道会遇见谁,也不知道谁会消失。” “此时此刻的你,正错过着谁,又或者,正遇见谁?开始或结束怎样的一个故事?” 冉寻倚在驾驶座,没有去关广播,也没有作声。 女主持温柔悦耳的声音流进耳朵里,但是她已经没有心思去听后续,只是想起从前,她对游纾俞许下的某个可笑约定。 那时与如今天气相仿,不过是秋天,一个多雨缠绵的晚秋,她开车载游纾俞回家。 她们在一起的第六个月。 当然,现在来看,已经是倒数分手的日子了。 那个深夜,车上放着深夜情感电台,却都是甜甜的恋爱故事投稿,惹得冉寻昏了头,与游纾俞语调甜蜜地设想未来。 她说了很多很多,说到心脏止不住痉挛,麻麻的发着痒。 她说:“日后我教钢琴,你教理科。我比较闲嘛,一下课就去开车接你,好不好?” 游纾俞没有太大的反应。她静静坐在副驾驶,翻看纸质资料备课。 冉寻于是故意去惹她,脸凑到她前面,可怜兮兮地求饶,“下次我不这么张扬了,姐姐,你理理我。” 在游纾俞终于将视线挪到她脸上的时候,她把安全带扯得长长的,贴过去亲对方的脸颊。 她那时想得很简单。游纾俞不喜欢别人看见她们在一起,她就不露面了。 只要人还喜欢自己就好。 只可惜后来,连末尾那点卑微到极点的限定条件都没办法实现。 只不过短暂半个月,冬季如期来临。她与游纾俞短暂却漫长的“恋爱”结束了。 车流终于涌动,如潮水般退却又涌上,车道如同海洋,让人能从静止的记忆中喘口气。 广播依旧在继续,冉寻把温柔女声当作背景音,专心开车。 现在,游纾俞工作顺利,生活美满,已经不需要她接送了。唯一的不足之处是,没有看清后续的路,仍旧寄希望于她身上。 六年前冉寻可能会觉得憧憬,但现在只觉得困扰。 情感电台讲完了一个故事,先抑后扬,结尾竟然是团圆结局。 末尾,电台主播这样说: “现在有什么想实现的心愿?春天许下,秋天或许会实现。” 冉寻长舒一口气。快要到家了。 可她与游纾俞的故事或许再不会圆满。 那就,之后都不要像今天一样偶遇。 - 游纾俞在雨幕里站了一会,雨水淅淅沥沥,经由伞尖滴落,在鞋边溅起涟漪。 她反复怀疑了很久,最终还是确定自己看错了。 或许是一天都在想,所以连过路时的疲惫幻象都是那个人。 但这份揣测在到游盈家里后却被推翻了。 二楼的钢琴被动过,姐姐的小女儿正兴高采烈地炫耀她今天得到老师表扬,学会了弹《小星星》。 “怎么了?”游盈难得看见游纾俞去琴房,还静静站在门口,听小孩子尚显稚嫩的琴音。 她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女儿,“今天请了位钢琴老师来,是小璇的朋友推荐的,教得很好。” 游纾俞垂眸,轻轻嗯了一声,“的确不错。” 游盈笑了,“你都没见过她,怎么知道的?饿了吧,来吃饭。” 本来有隔隙的两个人,因为无意间发现的共同话题,还有这顿晚餐,关系拉近了些。 除了蒋菡菡。 她坐立针毡、抓耳挠腮,在陆璇旁边默默扒着饭,吓得快哭了。 早知道刚才就不该贪睡,乖乖跟冉寻回去就好了。谁叫陆璇想要和她一起拼乐高,拼着拼着就睡着了。 突然知道恋爱对象的小姨是自己导师该怎么办?挺急的,在线等。 雪上加霜,蒋菡菡在饭桌底抽出手机,看见冉寻发过来的“V50封口费”,欲哭无泪。 正不太礼貌地饭桌摸鱼,耳边忽然传来音色清冷的一句呼唤,叫她“菡菡”。 蒋菡菡本能挺直脊背,看向游纾俞。 游老师从没这么叫过她,听上去还挺心动的,不过更多是惊吓。 游纾俞看上去已经吃完了,用餐巾纸点点唇角,视线扫过面前显然距离过近的两个女孩,没有过多表示。 她挽起一抹笑意,许是在家里,整个人都柔和许多,“谢谢你推荐那位钢琴老师来。” 蒋菡菡愣了几秒,察觉到女人的好心情,也笑了。 “举手之劳。对了,那个老师游老师还认识呢……” 游盈稍显讶异,望向游纾俞,发觉她动作顿了一下。 但很短暂,像是错觉。 “认识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游纾俞喝了口茶水,安静答。 “麻烦她过来一趟,替我谢谢她。” 蒋菡菡噢了一声,总觉得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既然认识,为什么不见个面,叙叙旧呢? 晚上回家,蒋菡菡给冉寻打电话。 转告完游盈一家的谢意,她有些惴惴不安。 “三寸姐姐,你真没把今天的事告诉我姐吗?” 那边背景里有小提琴声,混着嘈杂交谈,冉寻声音含笑,听不出什么端倪,“看你表现,比如,请我吃顿饭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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