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常年与冰冷数据与概率打招呼,实验失败也是常有的事,本想把这次也当作一次拙劣的试探,不抱期待。 但冉寻似乎总是那个不稳定的变量,将她预设好的一切打乱。还微笑地盯着她,像是在说—— 我知道游老师想做什么。我允许了,请进。 可就算事事允许,也只是陌生人之间的礼貌与客套。 就像从前,冉寻从不会把她独自晾在这里。 冉寻吹好头发,换了一身睡衣出来,像是考虑到游纾俞,这次没有露出太多皮肤,只能隐约看出窈窕身形。 她拢着裙子坐下,空气里弥漫着栀子精油的味道,忽远忽近。 很像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房间里空调度数开得很低,只有22度,在三月的嘉平过于激进了。 耳廓得到物理降温,游纾俞别开视线,“洗过澡后,空调最好开高些,会着凉。” 冉寻抬眸看了她一眼,笑着答“好”,将温度升高了些。 26度,正正好好的省电数字,也是游纾俞喜欢的温度。 但若是放在从前,冉寻绝不会乖乖听她的话。小猫一肚子坏水,邀她来这里本就目的不纯。 她会压着游纾俞在沙发上亲许久,直到她呼吸紊乱,脸颊燥热,随后在耳边无辜软声问:“这下姐姐不觉得冷了吧?” 空气陷入沉默,但冉寻擅长调节气氛。 猜测女人明天还要工作,她没有倒茶,给游纾俞倒了温开水推过来。 接着笑得双眸弯弯,揭开食盒盖子,叹一声“好香”,问,是玉米猪肉馅的吗,她很喜欢。 很刻意很程序化的举动,就像对待朋友。 游纾俞嗯了一声,瞥过冉寻每次都扬起角度刚刚好的唇角,答:“喜欢就好。” 从前,她还没有和冉寻那么亲密时,曾经很嫉妒冉寻和朋友之间的相处模式。轻松欢快,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完全不像她和自己独处时,情绪转变快,黏人,却又患得患失。 现在才知道,原来被冉寻当成朋友是这种滋味。她开始看不透冉寻心里在想什么。 “游老师和奶奶什么时候方便?”冉寻握着小勺,轻声询问,“走之前,我想去见见她。” 原来请她进来是为了李淑平的事。她们如今的仅存的联系,也只剩下奶奶了。 游纾俞抿了口水,舌尖有些涩。 “奶奶一直都在家,这几周,你随时可以敲门。” 冉寻了然点头,“嗯,好的,我会去的。” 她吃完最后一枚小馄饨,满足地摸摸肚子,朝游纾俞笑,“谢谢。我去把盒子刷了还给你。” 游纾俞想说不用。 但冉寻显然没有征询她意见的意思,端着食盒去了厨房。 游纾俞起身,跟了过去。她总有种预感,如果不这样做,她与冉寻之间的话题只会集中在奶奶身上。 直到对方搬走。 “怎么过来了,很快就好。”冉寻双手浸在流水中,白皙好看,刷洗动作十分娴熟。长发吹干,披在肩头,恬静而温柔。 也对,都那么久,独自住在国外,她已经学会照顾自己了。 可游纾俞私心觉得,飞舞在琴键上的手,是不该做这些事的。 从前同住在一间双人宿舍时,冉寻不会做饭,常点外卖。游纾俞觉得贵,便尝试买食材,在宿舍自带的小厨房里做饭。 冉寻回来后闻到香味,总凑过来蹭饭。 那时她们刚刚在一起,小猫惯会撒娇,吃了她做的糖醋鱼,便开始预约下一场,还缠着她写“愿望券”,冉寻专用。 拿到后,冉寻就许愿,要她之后也给她做糖醋鱼、椒盐排骨、玉米冬瓜盅。 游纾俞答应后,冉寻通常那一天都十分乖巧,有求必应。 但小心思却怎么都藏不住,让游纾俞想起那句话—— 装模作样几分钟,荣华富贵一辈子。 终于有一天,小猫原形毕露。 “这样我就不用再学做饭啦。”冉寻眨着浅色双眸,伸出她修长白皙的手炫耀,“我可要保护好自己的手。” “为了弹琴?”游纾俞问她。 冉寻把人扑在沙发角角里,卷发蹭得她发痒,嗓音一听就是害羞了。 “才不。” “是为了姐姐的终身幸福。” 晚上,冉寻便凭着报答给她做饭的借口,要了一次又一次,还坏心眼地抵在她耳边低语:“弹琴哪有这个好玩呀?” 耳边水声停了。冉寻洗干净餐盒,正用厨房用纸擦去手上的水珠。 刻意摘掉眼镜,游纾俞看不清具体细节,却觉得冷却下来的耳廓又开始升温。 余光瞥见厨房有几个装得很满的购物袋,应该是冉寻采购的生活用品,她问:“需要帮忙吗?明早想吃点什么。” 冉寻回过身,把餐盒递给她,微笑恰到好处,“不用麻烦。” 游纾俞接过来,沉默了一会,嘱咐: “袋子里的牛排需要放进冰箱冷藏,想吃的话,最好现在就腌制。还有粥……” 冉寻嗯了一声,礼貌点头,不露声色打断她:“好的,游老师回去也早些休息。” 前言不搭后语,游纾俞知道这是在逐客。 她总被冉寻刻意营造出的气氛引诱,可却忘记六年的时间尺度下,她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游纾俞维持着最后一丝体面,直到离开前的告别,“这么晚,打扰到你了。” 她们之间,最后也成了打扰。 冉寻送走游纾俞,注视着电梯显示屏。 从10变成9,不过几秒钟。 她回到家,本来立刻就进房间休息的,想了想,游纾俞的话在耳边盘旋,推着她走进厨房,将袋子里的牛排放进冰箱。 游纾俞做菜很好吃,听她的应该不会有错。 女人离开前的身影依旧浮现在眼前。 冉寻想起她脚踝已经贴了膏药。这次倒还听话,懂得照顾自己。 游纾俞性格冷淡,日常穿着都是禁欲通勤风,说话也很无趣,却总爱做些有的没的勾引她。 譬如刚刚,家居服的扣子没有系到最上一颗,瓷白色锁骨就那么露在空气里。腰间带子束得很紧,窈窕曲线看得一清二楚。 尤其是递给她食盒时,耳朵上弥漫着的红晕。 勾得冉寻不知怎么就侧了身,邀请她进来。 本不该的,这样晚上会失眠。 胃被妥帖填满,冉寻闭上眼,鼻息间隐约是那股她觉得陌生不已的木质幽香。 她想,下次再不让游纾俞进来了。
第09章 自从得知李淑平住在楼下,冉寻练琴克制了许多,怕打扰到老人晨眠,她取消了早七开始的基本功时间。 收到Sarah消息,说琴晚上就可以托运送到,到时联系她,冉寻笑着回了句“谢谢宝贝”。 吃过早餐,她坐在沙发思考人生。 具体是,要怎么度过不能弹琴的上午。 这种体验对她来说很罕见,她自幼就被按着坐在琴旁,无论寒暑,琴键由冰凉弹到温热,幼时记忆都是黑白二色。 父母不想让冉寻走钢琴这条路,只是想她培养一门兴趣。但却以近乎严苛的标准要求她,跟随汤家妘学习,每天练习8小时以上,报昂贵的大师课。 最终冉寻叛逆了一次,考进华国著名学府嘉大。但没选金融,学了艺术。 她喜欢弹琴,内心的声音这么告诉她。喜欢就该争取。 结局就是,家里人再没联系过她,除了二十岁前按时打进卡里的生活费。 冉寻不在意,她靠教钢琴课维系生活,还挺滋润,而且每天都能弹琴,何乐而不为。 桌子上静静立着钢琴小摆件,她拿在手里把玩,弹出不成调的音,俏皮灵动。 ……如果说后悔,还是有点。 她后悔在嘉大喜欢上一个人。 后悔那个春天,追上游纾俞,和她搭话。 收拾了一下,冉寻准备去出国前熟悉的琴行蹭琴。想必老板不会介意。 八点出门,在电梯到九层时,偶遇昨晚才悄悄熟悉起来的人。 心道怎么这么巧。她给人腾位置,顺道打招呼:“游老师,周六也上班?” 笑得眸子弯弯,有点假。游纾俞不会看不出来。 电梯里还有一位遛萨摩耶的老先生,游纾俞没多说什么,也不像昨晚情绪外露,只是朝她颔首,简单嗯了一声。 这样看上去,她们邻居间关系还挺融洽的。 冉寻用指腹摩挲着车钥匙,一圈一圈,安静看女人背影。 今天周末,女人大抵是没课,穿着便没有那么正式。 一身柔软的黑丝绸裙,低跟皮鞋,臂弯夹着款式简约的通勤包,锁骨微展,长发规矩束起,衬得面颊白皙,高挑知性。 戴上银框眼镜后,比起昨晚气质变了许多。 不再是那个会教她将牛排放进冰箱的人,反而……很有距离感。 到一楼,秉持着尊老传统,让遛狗的老先生先行离开。 萨摩耶摇着尾巴,整个像一团大棉花糖,也从两人之间跑走。 像迫不及待从狭窄压抑的小空间里逃离。 狗狗都能感受出来的气氛,冉寻不信游纾俞体会不到。 她们没有像昨晚那样并肩走,一前一后,互相避之不及。 依旧是那一条路,到地下车库,周边逐渐变得沉寂冷清。刚才电梯里的熟络假象,变成刻意拉远的疏离。 冉寻也不在意,她想,游纾俞总是有两幅面孔,白天和夜晚不大相似。就像那时,她可以随时从“女朋友”和“直女”这两种身份中转换。 手机忽然响了,拿出来看,蒋菡菡给她打了电话。 “怎么了?小蒋,今天没课,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冉寻笑着接起来。 蒋菡菡听上去有些迫不及待,声音压低,神秘兮兮的:“三寸姐姐,你最近有空吗?” 得到冉寻的肯定答复后,她嘿嘿笑,“那个,我有个朋友,她妹妹想学钢琴,你能不能去教教她?” 冉寻本该动身去琴行蹭琴的脚步顿住,她饶有兴致地问:“朋友家里有琴吗?” “那肯定的呀,随便弹,多久都行。”蒋菡菡火急火燎,“姐姐,你去不去呀,报酬丰厚。” 车库里回声空荡,冉寻矜持了一会,吊得对面眼泪汪汪,才笑答:“好,地址发我。” 又补充一句:“你的那个朋友,她正不正经?” 她直觉向来很准,这么着急,肯定有特殊情况。 那边果然扭捏,很久都不作声,打着哈哈想蒙混过去。挂断前,身边还有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道谢,温柔文静。 冉寻看破不说破,弯起双眼,取出手机查收地址。 不远,也就二十分钟车程,不如帮帮菡菡同学。 她收起手机,准备去提车,再抬眼看时,她和游纾俞之间的距离竟然拉近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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