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品区,巧克力芭菲的图片精致诱人。 但游纾俞早已没有食欲。 她瞥了一眼对角线方向,冉寻点了咖啡。 美式,不加糖。 与她相反,冉寻喜欢苦的饮品。从前处处迁就她吃甜食,现在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冉寻也拾回自己的喜好。 反倒是游纾俞这几年越来越喜欢苦茶,快要活成冉寻的影子。 “不用麻烦,我们坐一会就回去。”游纾俞答。 冉寻没有强求她,抿了口咖啡,眉眼依旧盈着笑意。 旁边,同事看两个人皆不声不响,哀其不争,很快找了个话题。 “冉小姐半月后是不是有场归国音乐会?小游老师特别喜欢你,我之前送她票她都不收,唯独……” 游纾俞打断她,“邓老师。” 冉寻看见女人交叠在身前的手纠缠在一起,不复冷静疏离,现出最真实的模样。 她眸子弯弯,说:“能让游老师喜欢,我很荣幸。” 不多时,同事接了个电话,临时有事离开,走前叫她们多聊一会。 蒋菡菡本就如坐针毡,也找借口溜走,“老师,姐姐,我去实验室了。” 还算宽敞的西餐厅霎时只剩她们二人。 望着小姑娘仓皇出逃,冉寻撑腮,“小蒋真爱学习呀。” 又去看游纾俞的墨眸,笑了,“像你,因为是你的学生嘛。” 游纾俞看冉寻搅弄杯中苦涩液体,兀自垂眼,声线清冷:“我出现在这里,把她吓到了。” 也让冉寻不愉快,全程对她摆出事不关己的客气态度。 “游老师是在暗示,这次碰面是巧合吗?”冉寻问。 她抿口咖啡,苦涩在舌尖迸溅,却觉得畅快。 游纾俞不语,只是默然看她,半晌开口: “你容易失眠,少喝清咖。” 冉寻望向她的眸子,从中看到自己微笑脸庞。 因为这张脸,她连发脾气都没什么威慑力。 也或许是,她对游纾俞向来没办法生气。 连六年前离开都是悄悄的,她怕看见女人在她面前难过。 “谢谢关心。”冉寻语气依旧温和。 “上次的护腕还没道谢,又愿意来支持我的音乐会,游老师想要我怎么回报呢。” 她饶有兴味地前倾,看游纾俞眸光微闪,却不言也不语。 放下杯子,轻巧落在桌上,声音不大,与冉寻逐渐平静的声线重叠。 却不似往常温软,涂抹上层瓷釉般的冷质地。 “该不会,是还想要我陪你玩玩?”
第14章 对面的人表情依旧,没有半分诘责意味,温和得像在说“今天的云很好看”。 但游纾俞知道冉寻在生她的气。 “我不喜欢揣测游老师。毕竟很快就要搬走了,离开前体面一点也不错。”冉寻把玩杯耳。 “但你快要让我还不清了。” 游纾俞在听见“离开”两字后,无声蜷紧指尖。 不想让自己的窘态被看穿,她将手藏进袖子里,声音轻且低:“搬家,具体会是什么时间?” 冉寻弯唇。她擅长迂回取敌,于是只静静望着女人,“游老师文不对题了,先回答我的问题,好不好。” 语气逐渐递进,循循善诱:“想要我怎么还?” 末尾语气温软,却无形之中将游纾俞的出口堵住。 像猫抓鼠的游戏。 叫冉寻还什么? 游纾俞全然没有想法,只希冀第二天还能再看到她。 再见一面,然后再靠近一点。 为此,她策划一切在外人看来可能蹩脚的借口。 冉寻却不过笑意盈盈,明知故问,存心想看她露出难堪的一面,要她承认。 游纾俞静默很久,久到西餐厅门边风铃叮当吹拂,店外的学生经过又离开。 鲜活的人流,与她们之间停滞的气氛,像两道矛盾的界限。 她总算抬眼,肯撞入冉寻眸光中。 “没什么需要你还的,冉寻。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嗯?”冉寻嘴角笑意略略散去,喝口清咖,遣词也沁透苦涩,变得让人难以招架。 “是指在相亲途中,还和我拉拉扯扯?” 这也是直女的乐趣之一吗? 游纾俞像被骤然揭露难堪痛处,墨发低垂,不声不响。 “……你误会了。” 为自己辩驳的言语本该论据分明,却显得格外苍白。 想再说一些,但喉间不受控梗着。旧日回忆与杂乱琐事一并缠绕,有些喘不过气,视野边缘也应激般地泛白。 愈解释越空洞。 “是,我误会了。”冉寻温和应。 “六年前就误会游老师,认为你和我一样,只是羞于承认。” “没什么需要我还的就再好不过,也少些负担。不过,搬走前,我会兑现和游老师的承诺,去看奶奶。”话音轻松不少。 李淑平。这也是她最后的牵挂。 咖啡饮尽,再说不出口咄咄逼人的苦涩言辞。 游纾俞很久都没有出声,冉寻整理一下手边杯具,暗怪自己刚刚将女人逼得太紧。 这原不是她本意。 在冉寻心里,体面、不纠缠,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游纾俞现在和她没有关系,更该礼貌。 取出手机看了一眼安排,很快收起来。 “不然,我们今晚陪奶奶一起吃饭吧。晚上六点,这个时间游老师方便吗?” 也算最后的晚餐。 她知道游纾俞晚上没课,蒋菡菡八卦时和她说的。 “方便。”游纾俞果然回答。 “我晚上来接游老师?”冉寻嘴角弯起弧度,又问。 游纾俞瞥冉寻一眼,像有些许无措,没料到她会提出这种请求。 冉寻才想起来她不喜欢外人看到她们亲近,于是退让,“那我们在奶奶家集合就好。” “不用。”游纾俞抿唇,很快答。 “你方便的话……可以的。六点,在学校南门。” 她们从前就常约在南门见面。前几日意外遇见,分别时也是南门。 冉寻用视线描摹女人眼中的情绪,看了很久,发觉不似作伪。 她也微笑妥协:“好。” 既不坦诚,却又矛盾地想靠近,甚至允许她来接。 这直女也挺拧巴的。 离开西餐厅后,冉寻送游纾俞回办公室,短暂地并肩同行一阵。 虽然只是没人经过的小路,但若是放在从前,也算稀奇体验。 游纾俞目送冉寻去钢琴教室的方向,让自己不要再多想。 但下午的工作效率却实在算不上是高,论文只批了一小部分,热泡茶包放了很久,苦了都没察觉。 喝下去,一股她难以忍受的涩。 游纾俞不明白那么爱笑爱撒娇的冉寻,怎么会喜欢苦到极致的咖啡浓茶。 终于熬到傍晚。第八节课结束,校园路上充斥成群结队的学生。 这个时间点人很多,游纾俞与陌生人擦肩而过,看见冉寻的车停在隐匿角落里。 是顾及她,才选的这个位置? 客气地拉开后排车门,坐进去,冉寻懒懒倚在驾驶座,安全带松垮,在和谁打电话。 “好,那就后天吧,你那天不是很闲嘛。” “这么想我住过去呀?嗯,快了。” 游纾俞心情一瞬跌至谷底。 “下班了?”冉寻很快挂了电话,车内后视镜里映出一双弯弯眸子。 游纾俞不语。 很快,她听见发动机启动的声音,冉寻向来礼貌,从不让其他人等待太久,也不苛责她冷淡的态度。 挂电话的速度很快,存心不让她听见似的。 肯定是关系很好的人。 说不定……快要更进一步。 可冉寻一切如常,开车时还心情不错地找话题活跃气氛,侧脸被灯光映得时明时亮。 游纾俞盯着镜子里那张明媚面庞看了许久,最终视线挪向窗外。 一句对一句,不咸不淡回答。 冉寻浑不在意,抬眼从镜中瞥一眼后座,话音依旧带笑。 只是话题频率低了许多。 难得一起回来,路上却没多少对话。 上到九层。游纾俞去按门铃,冉寻就站在门边乖乖等着,等李淑平开门第一眼就看到她。 很快就得到屋子里老人的回复:“谁?” 安静的空气中隐隐传来轮椅转动的声音,李淑平似乎费劲地探长了身子,在猫眼中瞧她们。 不多时,房门开了。 冉寻摆出乖巧的笑,“奶奶,我是小寻,来看您了。” 李淑平头发斑白,倚坐在轮椅上,谨慎地扒着门,看了她好一会儿,甚至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 半分钟后,她犯糊涂似的,眼神困惑起来,小声问: “我不认识你。你是哪家的小姑娘呀?” 游纾俞匆匆闯进老人视野,“奶奶,是我。” 李淑平依旧思考很久,才仿佛恍然大悟,“小俞回来了,这是你带来的朋友吗?快进来,今天有糖醋鱼呢。” 冉寻觉得内心像破了个窟窿。她试图弯唇笑,可是有些失败,只能在情绪上维持最后的体面。 “奶奶好,我叫冉寻,是游纾俞的好朋友。”她将自我介绍的速度放得极慢,试图唤醒老人的记忆。 从前,她第一次与李淑平见面时也是这句话。 那时的老人神采奕奕,正在嘉平几公里外的小镇上教高中物理,笑容蔼然。 但现在却坐在轮椅上,眼神困惑而犹豫,戒备地盯着她看。 “先进去吧,冉寻。”游纾俞隔开她与李淑平的视线交集,神色稍黯,“奶奶可能是累了,她平时……不这样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累了。 冉寻知道女人想盖过这件事,纵然鼻尖酸涩,也不多问,去推老人的轮椅。 到客厅,她乖乖在沙发上坐好,拿出随身的小摆件。 游纾俞雇的家政阿姨离开了,厨房摆满做好的饭菜。她将菜上桌,出来时便看到这样一番景象。 冉寻握着李淑平干瘪瘦弱的手,轻轻抚摸小摆件上的黑白琴键,弹出一串简单悦耳的旋律。 “奶奶,这是什么曲子?”她笑着问。 李淑平支吾着想了一会,答:“好听,但是不知道。” 游纾俞沉默将饭菜放在桌上,听冉寻耐心解答,又取出手机,号码熟稔于心一般拨通李淑平的电话。 李淑平的简易老人机响起铃声,《卡农》,乐曲舒缓婉转。 是从前冉寻录给老人充当生日礼物的曲子,有一段还是她们的四手联弹。 李淑平的双眼逐渐发亮,专注倾听旋律,脸颊泛起红晕,像年轻了好几岁的小姑娘。 “小寻,是小寻弹的。” 冉寻便笑,牵着老人的手,“奶奶,你在找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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