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寻看见她睫毛垂下去,避开眼神交集。 冷白指节蜷进家居服袖子里,因为紧张,整洁得无一丝褶皱的睡裙微微被拽得翘起。 像是没藏好尾巴却装作自若的松鼠。 这些变化都太细微,外人肯定不会察觉,可冉寻离得实在很近。 她笑了一下。 这些小动作落在一位大学教授上,略显可爱。 “觉得为难可以不回答的,那就跳过。”冉寻贴心打圆场。 所以,这两件事总有一件是蓄意。 故意让她看见信,或者故意住在她附近。 冉寻从前自诩从前对游纾俞的心思了如指掌,可如今也不能断定。 时间跨度那么长,她们早就逐渐看不透对方。 杯子里的水由热转温,柑橘片悬在杯壁上,滋味酸涩的水珠滴落,不上不下,进退两难。 “那……事不过三,最后一个问题,辛苦游老师解答。”冉寻以手指摩挲杯子,浅浅朝她笑。 游纾俞敛眸,整理好睡裙,静静看她一眼,示意她问。 桌前的白炽灯以每秒钟一百下的频率闪烁,或许屋中人的思绪也无声变动多次。 最后一个问题。 游纾俞试图从冉寻的表情中剥丝抽茧,可惜,她实在读不懂。 窗帘拉起来了,桌上的一小片圆形亮域好像黑暗中的月亮。 但游纾俞今晚的月亮就坐在她面前,盈盈笑着,思忖着最后的问题。 “奶奶还会在这里住多久呢,一周左右?”冉寻将玻璃杯放回桌上,视线掠过游纾俞薄但好看的唇形。 “如果我愿意在这一周的时间里不搬家,游老师能否配合我演场戏?” 游纾俞觉得胸口隐隐有什么在跳快,耳廓也逐渐升温。 她还是习惯将自己收敛,声线平淡而乏味:“什么演戏。” 穷举法设想出很多可能性,再用概率分布计算,可唯独没有这一种答案。 “之前说过的。”冉寻接住送上门来的探究视线,眸子弯起,不在意游纾俞表现出来的兴趣缺缺。 “如果游老师想的话,我们随时可以玩玩。” “仅限奶奶在的这一周。” 她想知道,游纾俞究竟是因为李淑平才处心积虑,还是有其他原因。 让女人难以启齿、守口如瓶的背后原因,没有人会不好奇。 “这一周你都不会搬走吗?”游纾俞忽声问,嗓音很低很轻。 冉寻拢了一下发丝,让自己整整齐齐的,好被女人看入眼中。她乖乖点头,抿唇笑,“是。” 游纾俞想起刚才返程时冉寻和那个人的通话。 虽然得到肯定答复,情绪却摇摇欲坠。 所以一周后,还会搬走。 “玩玩”。 她不懂这两个字,冉寻对待感情的态度始终和她不甚相同。 “那游老师就先考虑一下。”冉寻起身,礼貌地补充,“困扰的话,不回答也没关系。我这一周还是会来陪奶奶的。” 光线降落,打在她的腰身处,脸颊笑意被涂抹得像是即将没入云层的月色。 月亮离开,游纾俞觉得指尖温度正在褪去。 “我就先回家了,今晚好好休息。” 声线温软如绸,告别却陈词滥调,像一句对所有人的通解。 “等一下。”冉寻听见背后的清冷声音响起。 卧室里只点了那盏桌上的白炽灯,剩余的部分被黑暗占据殆尽。 冉寻转身离开的脚步停住。 她看不到身后人的动作乃至表情,却能察觉到被一股木质调气息拥住。 冷淡疏离,又矛盾靠近。 紧接着是实体的触感。 游纾俞的手环过她腰际,收紧冉寻的风衣腰带,掌心压在她的打底衣处。 力度很轻,温度很凉。 可吐息却是热的,轻轻落在她耳根后。 冉寻微微弯唇,视线下移。 空调开了26度,脖颈连带着耳垂却被热风拂得发痒。 她难得听见游纾俞那颗理性规律的心脏在无序跳动。 “游老师?”冉寻含笑开口。 背后的人被她突然唤,无措,良久没有回音。 “奶奶还在隔壁,你要继续抱着我吗。” 嘴角陷起小小的窝,冉寻面朝黑暗,存心打趣身后的人。 “还是说,你不希望我走了?” 她向来对这种撩人的话得心应手,也知道游纾俞应付不来。 可这次却被击溃。 薄红的耳垂像被羽毛撩过,有人无声地将唇贴过去。 她似乎想将内心情绪通过肌肤接触传递给冉寻,却又临阵脱逃,使得这个吻很轻。 像是错觉。 臂弯收紧,游纾俞额头靠近冉寻肩膀,轻飘飘倚住。 “……嗯,不希望你走。” “我答应。”
第16章 空气寂静良久。 黑暗中,游纾俞听见一声温软回复,“好啊。” 胸口被敲得发酥,大脑在又为自己清醒状态下的出格举止而羞臊。 她埋着头,想说什么回答冉寻,却又说不出来。 这么容易么? 内心隐隐绽出几分无法言说的欣喜,以及恐慌。 “看来是真的不想我离开。”冉寻微叹,“抱得好紧。” 游纾俞匆匆收手,脸发热,却无意瞥见冉寻转身后弯起的眸子。 哪里来的抱紧,明明只是拉着她风衣腰带而已。 过度反应让游纾俞有些懊恼,她掩饰性地转身,“很晚了,你走吧。” 冉寻将女人的一切微表情都尽收眼底,但贴心地没戳穿,答:“好,那我上楼了。” 走出房间,到玄关,背后传来家居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 冉寻不意外,一如往常和跟过来的人挥手告别。 不会过分亲昵,也不生硬,是她对待其他人的标准态度。 游纾俞站在客厅中央,身形颀长,在昏暗中现出前所未有的单薄,身着睡衣,可姿态并不松垮,反倒端庄。 她轻轻摘掉眼镜,眸光变得钝然柔软。没有出声告别,只是静静望着冉寻。 冉寻看出女人的欲言又止,笑,“明天见?” 隔着朦胧光线,游纾俞瞥一眼门外人微扬的唇角。 “嗯,晚安。” 今晚的一切都打破她预设的规则与界限。 游纾俞回卧室,将桌上的白炽灯调暗了些,想了想,坐在刚刚冉寻起身没多久的位置上。 余温仍在。 今晚还有论文要批改,怪她下午效率实在不高。 点开文档,时有几条她之前留下的零散红色批注,语气不怎么好。 “闻所未闻。” “写得好,都是正确的废话。” “…………” 仿佛浸透了她最近的消极情绪。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游纾俞反思自己实在太不理性客观,竟然将情绪带到工作中,任由那些杂乱念头牵引着堕落。 或许是从送冉寻护腕那晚开始。 那晚,她斟酌无数次,坐立难安,在微信界面输入陌生的一串数字,又删掉。 六年,冉寻换了新的联系方式,游纾俞有心理准备。 反复如此,很快便记住了。 配上觉得啰嗦的验证信息,终是按了发送键。她知道,冉寻会嫌弃护腕上的刺绣难看。 可申请石沉大海。 一整天过去,再度过枯燥的今天上午。好友申请像她单方面的臆想,没掀起一丁点水花。 可游纾俞却意外在学校西餐厅遇见冉寻。 彼时的她正和蒋菡菡聚餐聊天,放松且愉快,手机就放在桌前。 会是没看到吗?概率不高。 只可能是存心略过。冉寻不想和她再扯上关系,于情于理都符合她们如今的处境。 护腕想必也丢到角落里了。 冉寻表面温和礼貌,和谁都能聊得来,内心却长着密密软软的刺,冷淡不近人情。 这种温差感只有和她待久了的人才明白,游纾俞是其一。 只是她从前被冉寻蜜语甜言包裹着,就算碰到刺,和对方吵了架,也不疼,只是麻麻酸酸的。 像被小猫用收敛了倒刺的舌头舔舐,结局总是对方撒娇求和。 白炽灯的光线微弱浮动。游纾俞觉得电脑屏幕刺眼,垂眸歇了几秒钟。 桌上的手机嗡振,这个时间,应该是有学生发消息过来。 点开来,却不似真实。 [你已添加了RR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上面的验证信息停留在护腕的话题,游纾俞觉得耳根发烫,迅速移开目光。 那边却很快发来新消息。 [RR:谢谢,护腕很实用,会戴的。] [RR:明天见~] 消息后很快缀了一个动态的猫猫表情包。 游纾俞攥了一下指节,想起刚刚告别时冉寻消失在门外笑意盈盈的脸。 她打了几个字,想了想,又删掉,径直将手机关机收好。 桌上放着本《亲密关系》,最近的睡前读物,每晚读十页。 书签夹在其中某一章—— “你所看到的认为的每件事的态度,都是你内心的投射。” 加好友或许只是礼貌,而没什么特别目的与情节。 冉寻不像从前那样需要追求她,话中的亲昵,大概率只是自己心中假想。 何况,好友申请被晾了整整一天。 游纾俞完成预先划定的工作量,关掉笔记本,循规蹈矩洗漱完,戴上蒸汽眼罩,准备休息。 不回复才正常。 - 给游纾俞随手发了几条消息,冉寻把手机放在旁边,取出独奏会的曲谱册,倚在床头,时不时用铅笔勾画两下。 背着背着,有些走神。 游纾俞提醒得没错,她嗜睡,却又容易失眠。下午咖啡喝得多了,如今大脑异样地开始容光焕发。 回来时很晚,临近凌晨,眼皮打架,思维却如同勒不回缰绳的野马,有种猝死美感。 睡也睡不着,不如找些事做。 冉寻又拿起手机。 那边没回复消息,或许是女人工作辛苦,早早休息了。 漫不经心略过这个事实,她打开instagram。托腮想了一会,开了个LIVE直播。 德国那边应该是晚九点,恰巧人多,Sarah又嘱咐她多在社交账号上除除草,索性短暂试播一场。 这个账号从前是冉寻自己在玩,但陆续工作多起来,她就交给助理打理了。 很久不上线,粉丝量已经达到了某个惊人数字。 直播刚开没几分钟,就有很多观众涌入,评论区排满了刷屏的emoji表情。 冉寻笑着用德语打招呼,顺手向镜头展示自己手里的曲谱,上面画着随意抽象的线条。 她其实不算什么正统钢琴家,凭借比赛打响名声前,也只是个会在平台分享生活、控诉练琴枯燥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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