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干什么?”水萦鱼窝在被子里瞧着她,“找个位置坐下。” 她坐到床边梳妆凳上。 “又回来干什么?” “想和鱼鱼说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可以吗?” 水萦鱼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轻哼一声,“都已经做出了决定再来问我的意见,黎微,你怎么这么聪明?” 黎微不敢反驳,弱弱地“嗯”了一声。 “不得不参加的会议。鱼鱼的母亲也会参加。” 听到水浅出现在黎微嘴里,水萦鱼的反应很平淡,“我知道。” “我早该知道,你们本来就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互相认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水先生是行业鼎鼎大名的前辈。” “不用恭维她,我和她没什么关系。”水萦鱼说,“最深的关系就是她为我的诞生提供了作为alpha那方生理上必须提供的某些东西,然后和我妈一起,把我给创造出来。” “这算什么母女。你不用安慰我,也不用说这种恭维的话。” 水萦鱼用冷硬的口吻一股脑说完一大通,发泄似的,然后两人齐齐沉默起来。 “她还有多久?”她突兀地出声询问。 “差不多半年的样子。” “这些时间对于她来说够吗?” “远远不够。水家势力太散太杂,这事每个大家族集团都会有的弊端。” “你想怎么做?”水萦鱼问她。 黎微顿了顿。 “说实话,我不会生气。” “作为商人,自然是争夺所有能够争夺的利益。” “但作为鱼鱼的alpha,鱼鱼想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说得挺好听。”水萦鱼哼笑一声,“我只是个戏子,演戏的,不懂你们这些东西。” “鱼鱼想要我怎么做?”黎微诚恳地问道。 “我不知道。”水萦鱼直言不讳。 “水浅是我的母亲。”她自嘲地笑笑,“现在她快要死了,我却在这里和你讨论该怎么抢夺她死后留下来的东西。” “做人总是这样的。谁也躲不开这些苍白的灰黑的事情。”黎微安慰她,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竟然别有几分脉脉情深。 水萦鱼绵绵地靠着枕头,对她的注视回以无所谓的笑。 “可是我还是很难受。她要死了。” “她还什么都没做,就要死了。” “半年前我们见过一面,她还是叫我小鱼,把我看成她陌生的女儿,她和我说抱歉,用的是以前从没对我用过的温柔语气。” “她以前见我都是冷冰冰的,好不容易有一点温柔的好转,她又要死了。” “她死了我该怎么办。”水萦鱼茫然无助地问道。 她问的是坐在身边的黎微,但其实问的人是谁根本无所谓,她只想随便找个人倾诉一下,那人叫黎微是个alpha,或者那人叫黎轻是个omega,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永远不是黎微这个人。 “黎微。你能懂我的感觉吗。” 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滑下来,落在她按着胸口的手背上。 “这里好疼。”她捂着心口,“很疼很疼。” 她知道黎微能懂,这才是最重要的。 黎微站起身,走上前去轻轻抱住她。 尚未消散的寒气逼近,激得人精神一阵,紧跟着一阵眩晕。 哭泣的冲动跟着忽然的头皮发麻占领此时的感观。 “我妈让我做出选择,可她说她还有两年。” 她抬起头,眼眶里水汽盈盈,“我以为我们还有机会。” 还有机会相互认识相互了解,相互弥补曾经遗漏的一切。 可是水浅快死了。 “没事的。”黎微轻轻安抚地拍打她的手背,哄小孩一样的动作,“没事的,还有我,还有很多人,没关系的。” “没有很多人。”水萦鱼抽噎着说,“只有你了。” “为什么啊。”她说,“为什么我们就这样只剩下彼此,为什么会这么匆忙啊。” 黎微轻声说道:“一直是都这样的。没关系。” 她说:“至少我们还有彼此。” 正月初一黎微留在水萦鱼那儿又过了一晚,晚上她们弄了很久,两个笨拙的年轻人,在黑夜的遮掩下进行生涩的尝试。 水萦鱼在这种时候话很少,黎微话也不多,但她喜欢说一些甜蜜的话,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的像个啰嗦的老婆婆。 之后她们并排躺在一起,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脸,水萦鱼闭着眼睛,黎微睁着眼睛。 “黎微,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一定会的。” “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当然。” “我只剩下你了。” “我一直都只有鱼鱼。” “帮帮水浅,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吗?” “如果鱼鱼想要我这么做的话。” “我会让她把我应该继承的东西都转交给你。”水萦鱼说。 她是水浅死后家族的继承人,她将继承数不清楚的资产。 而现在,她准备把它们全部让给黎微。 “不用这样,鱼鱼,你应该把财富权力这一类东西牢牢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随便相信一个空口给出承诺的alpha。” 水萦鱼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出声,漫不经心地。 “你这是在说你自己?” “举个例子,当然还有很多别的类型。” “比如?” “多得数不清楚,鱼鱼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水萦鱼问她:“你不是说你会保护好我的吗?” “不一样的。”黎微说,“鱼鱼继承能够继承的所有资产,我会帮忙打理,但这所有的权力都应该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水萦鱼自己赚到的钱早就足够一辈子衣食无忧,她不是个爱钱的人,在金钱利益这方面看得很轻。 “随你。” 她又闭上短暂睁开的眼睛。 黎微斟酌了下言辞,有些害羞地说:“鱼鱼,军区信号是封闭的,我们会有一段时间联系不上。” “我知道。” “道个别好吗,趁我们都还是清醒的时候。” “想怎么道别?” “说一点道别的话,可以吗?”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不用太紧张,安全第一,就算赔本了我还有钱能养你。” 水萦鱼说一大串,最后停下来,在黑暗中扭头看向黎微,“这样可以了吗?” “可以了。” “现在到我。”黎微翻身撑着坐起来把她压在身下,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送上一个虔诚的吻。 “我爱你。” 忽然就说到了我爱你。 水萦鱼偏开脑袋,试图回一句与爱有关的话,却又发觉自己实在没这份说情话的天赋。 简单几个字在嘴边徘徊许久,最后在黎微沉沉睡着时,化成轻轻一声叹息,落在她耳边。 - 那天水萦鱼特意开车出门买的药,一直放在卧室床头柜上,放了半个月也没吃。 那种类型的避孕药有效避孕时间只有七十二个小时,七十二个小时之后,事情就成了定局。 对于水萦鱼来说,这七十二小时其实并不难熬。 她已经打定了不吃药的主意,只是时不时心里生出一点怀疑,对自己的怀疑。 她知道这事对于所有人都是麻烦,包括她自己。 但她就想这么做,等水浅死后,这世上与她相近的人又少了一个,她为此感到深深的惶恐与不安,下定决心要做出点改变。 而这将要到来的小孩就是改变。 算不上意外,水萦鱼的妊娠反应来得很早,不知道是不是自小体弱的缘故。 正月十五那天晚上,她坐在暖气依旧没修好的客厅里,捧着一碗自己给自己煮的元宵,无所事事地看电视里播放的访谈节目。 第一颗元宵露出芝麻的馅料,芝麻糊里藏的油腻像被她的鼻子用显微镜百万倍地放大,毫不收敛地一股脑从鼻腔冲到胃里。 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立马一口吐了出来,顺道失手打翻了装着元宵的碗,象征着团圆美满的元宵撒了一地,有些露出了黑色的馅,沉默悲寂地往外流淌。 她来不及惋惜,捂着嘴慌慌张张往卫生间跑。 她趴在盥洗台边上吐得没完没了,嗓子着火一样烧得疼,整个口腔也被翻上来的胃酸腐蚀得疼得发麻。 吐到后面小腹隐隐约约有些疼,她不敢再吐,用力忍住,忍得眼眶直泛酸,几滴生理性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砸在瓷砖上。 趴久了本就酸胀的后腰更不舒服,刚站起来时脑袋供血不足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水萦鱼扶着墙歇了好一会儿,在确保自己迈出一步不会摔倒之后才慢吞吞地往前走。 她把手放到小腹上,无比确信这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小孩,虽然现在还是胚胎,但以后慢慢就会长大变成她的小孩。 她坐到沙发上,拿出手机,地上的残局还没有收拾,但现在她更想与谁分享这个喜讯。 黎微已经有两个周联系不上了,母亲慕念不是像是会为她高兴的人,其他的还剩下一些浮于表面的友谊。 似乎没谁可以通知的,她本来也一直一个人,以前也没人能够分享喜悦,只是感觉像新生命降临这种神圣美好的事情怎么也不能像别的那样无人问津。 坐在沙发上愈发感到寒冷,她给自己加了件羽绒外套,又在腰间盖了条毛毯,这几天暖气越来越不够,客厅冷得冻人。 她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呆,因为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受不住,于是上楼回卧室开空调。 睡前照例是检查手机消息,和往常一样,无波无澜的信息栏,冷漠地辟出一隅沉寂的天地。 今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明明是该高兴的一天,但这一整天好像都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甚至连个元宵祝福都没有收到。 就在她坐床上愣神时,经纪人张娅发来一条消息,是个剧本合集,问她有没有兴趣,有兴趣就去试镜。 毕竟刚拿到金河马奖晋级三金影后,这时候向她抛出橄榄枝的剧组数不可数。 水萦鱼:最近不想接剧本。 张娅:怎么了?节日已经结束了,大家依次复工,咱们也得赶紧,趁热打铁。 水萦鱼:身体不舒服,接不了。 张娅:怎么不舒服,去医院看过没?您得爱惜身体啊,身体可是革命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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