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在睡觉。被,被蓝舒叫醒。她说,说......她爸爸,蓝,蓝浩天,要拿点东西......” 记忆似一阵夹杂着冰碴的风,穿进乌黑堆积的云层,经过重重雷电,从天而降,坠入黑玫瑰盛放的荆棘庄园。 苏沁永远记得那个晚上。10岁的苏沁被9岁的蓝舒唤醒,她问: “舒舒,你怎么来了?” 蓝舒眉眼弯弯,全然不知危险:“我听到爸爸说要来你家,来拿东西。我就想,我已经两天没见到你了,就藏后备箱里跟来了。” 苏沁从床上坐起来,揉揉水晶般的眼睛:“哦,这样的啊,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睡觉?我好困哦。” “我不,我要跟你玩王子公主的游戏。” “那个之前不是玩过了嘛?” “可是我没玩够嘛。” “那要小声一点,妹妹她们都睡着了。” “好。” “我去给你倒一杯牛奶。” “嗯!” 然后,苏沁下床,穿好拖鞋去给蓝舒倒牛奶。却在下楼时,碰到上楼的蓝浩天。 年轻的蓝浩天没有发福,体型偏瘦,穿着一件黑色卫衣,下面一条黑色休闲裤,从楼下慢慢上来,像极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厉鬼。 更别提,在他身后,隐隐跟着另几个黑衣人。 “蓝叔叔,你来找爸爸么?” 苏沁停下脚步,右脚往后退了半梯。 蓝浩天挤出一个虚伪的笑:“我不找他,我来找你。” “找我?” “对。爸爸有没有跟你说,最近家里多了一幅画,叫《黑山》呢?” 苏沁瞄了眼楼下几个翻箱倒柜的黑衣人,恐惧扑面而来: “没有。” “怎么会呢?”蓝浩天往上迈了两梯,“见鸿肯定说过,他最近卖了一幅画,然后不小心弄丢了,好不容易找回来。他肯定会放一个地方,好好保存起来。” “他拿走了。” “拿走了?” “他要还给霍叔叔。” “没放在家里?” “没有。” “不可能。” 蓝浩天一步一步往前,嘴角咧开,爬出万千鬼手: “他车上没有画,肯定放家里了。你告诉叔叔,他放在了哪里,不要让叔叔找,好不好?你知道的,你们家画这么多,每一幅都去翻,很累的。” 他的语气愈来愈阴森,正当他逼近苏沁,想把人抓过来时,苏沁却突然掀翻楼道转角的花瓶架。 啪! 花瓶炸裂破碎,满地碎片溅开,吓得他往后一仰,差点翻下楼梯。 “啊!” 他惊呼,被手下扶着站稳,苏沁却逃向楼去。 砰! 房门轰然关上,苏沁无处可逃,只能躲回卧室。 “老大,怎么弄?”手下上前来问。 彼时的蓝浩天已经动了杀心,脸上的肌肉抽搐几下:“我一个人上去,你们接着去找。小声点儿,别惊动邻居。” 黑影蹿上三楼,上楼右侧一共两个房间。一个,是蓝苏和蓝小玉的卧室,另一个,是苏沁的卧室。 先前在楼道,蓝浩天看到右手边房间的灯光,于是用工具撬开了锁芯。 “蓝舒?” 开门之后,蓝浩天大吃一惊。 “爸爸。”蓝舒腼腆笑笑,以为父亲责怪自己乱跑,“你说要过来,我想跟沁沁玩嘛。” 10岁左右的年纪天真单纯,浑然未觉,蓝浩天为什么选择苏见鸿夫妇不在家的时候,带着一群黑衣人登门。 蓝浩天不想破坏自己在女儿心里的形象,硬挤出一个笑: “小舒,你乖,先过来。爸爸有事要问苏沁。” 蓝舒信任自己的父亲么? 当然。 可她也同时爱护自己的朋友。尤其苏沁刚刚逃命一般冲回来,直到现在都在发抖。 “那你问嘛,我陪着她,她好像很害怕,你不要那么凶。” 蓝浩天不愿开口,蓝舒也不愿松手,僵持之际,苏沁推开窗大喊: “救命啊——救命——” 音调高亢的嗓音穿破黑夜,蓝浩天黑熊般蹿上前,粗鲁地捂住苏沁的口鼻。 “住嘴!” 成年男性的压迫感远远超过10岁的少女。苏沁发疯地挣扎,蓝舒也冲了过去。 “爸爸你放手!放开沁沁!” “救命!救命——” “蓝舒你松手!爸爸不会伤害她的!” “你骗人!你放开沁沁!你弄疼她了!放开——” 苏沁死死抓着窗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嘶吼求救,蓝舒在旁边吹打蓝浩天的手。然则,少女的力气远不如成年男性,两人加在一起也没法挣脱。 蓝舒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她知道,她的父亲正在伤害苏沁。她怎么用力也掰不开蓝浩天的手,情急之下,一口咬上他的手腕。 “啊——” 蓝浩天吃痛,条件反射地一推,苏沁从窗框翻了出去。 “沁沁!” 蓝舒飞扑过去抓她,在半空抓到她的手,瘦小的身子飞出窗口,相拥着飞速坠下,如被雨点砸中的蝴蝶。 后来,为了掩盖杀人痕迹,蓝浩天一把火烧了苏家。再佯装发现蓝舒不在家中赶来探视,“恰巧”发现了火灾和惨案。 他不知道,原来苏家的两个小女儿并没有跟着苏见鸿一起去泰国。那个小小的蓝苏,带着妹妹从二楼卫生间外的水管爬了下来,光着脚丫,从天黑走到天亮,找到警察局。 苏沁对蓝浩天的威胁大么? 当然大。 但凡她睁开眼睛,就会第一时间指控他。 这么多年,他有太多太多的时间和机会,杀死毫无还手之力的苏沁。 但,他就会损失一个心甘情愿给他卖命的蓝苏。 人是贪婪的生物。在《黑山》上损失的,他就要用苏见鸿的女儿来还。 “我可以救你姐姐,但前提是,你要为我做事。我要你,成为蓝家最锋利的一把刀。” 可怕的回忆在磕磕绊绊的陈述中结束,苏沁全程死死盯着蓝浩天,握着蓝苏的手用力到发抖。很难想象一个沉睡13年之久的人会有这样大的力气。殊不知,能够睁眼,重新活过来,她的毅力本就超乎常人。 清冷却吃力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一个字一个字地扎进全场所有人耳中。 “蓝,浩天,是杀人凶手......他杀了我爸爸,妈妈,杀了他自己的,亲,生,女儿。是,杀人,凶手......” “啊......” 全场哗然,陷入沸腾的咒骂。 “蓝浩天你真的是禽兽不如!” “那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还骗蓝苏说是救命恩人,让她给你卖了十几年的命!你是人吗!” 蓝浩天没有狡辩的空间,张皇要跑,被左右两个警察控住,随后如过街老鼠般腾一声跪下: “苏沁!苏沁叔叔不是故意的!你原谅叔叔!叔叔是一时糊涂啊!我没想过伤害你!那次是意外!是意外啊苏沁!你最善良了!你是小舒最好的朋友!你原谅叔叔!原谅叔叔好不好!” 他提到蓝舒。 那是在危急关头,为了朋友反抗自己的父亲。甚至在双双坠楼时,用自己小小的手臂抱住苏沁的脑袋,导致自己重伤不愈,昏睡几年便去世的堪比天使的女孩。 苏沁绝望闭眼,豆大泪珠滚落,说出当天最流畅的一句话: “不原谅。”
第175章 雨后初霁(一) 在苏沁的指控下, 蓝浩天承认了当年的罪行。但,不认为自己做错。 “《黑山》是民国的时候, 苏家老爷子画的。一代传一代,一代传一代,这么传下来,不光是苏家的传家宝,更是古画界的传家宝。又不是他自己画的,凭什么他占为己有,还堂而皇之地拍卖出去?” 这一步,原本计划由原告律师继续盘问,但事出特殊, 由蓝苏本人站了起来。 “凭什么?”她反问。 原告席上清瘦的人影似贝加尔湖畔的水杉,顾影自怜,清丽秀挺,寒冷中透着三分傲骨。 “根据继承法,苏家先辈画的画, 理所当然由我们苏家人来继承。你一没有财产转让书, 二没有遗嘱条款。就算这幅画不在我手上, 也轮不到你来横插一脚。” 蓝浩天理直气壮个:“怎么就轮不到我?之前《黑山》丢了, 还不是我去找了暗道把画找回来?他怎么说的?他说,浩天,这次多亏你, 这幅画有你的一半。没过多久,他就卖给霍家!经过我同意了吗!” 荒唐的言论引得观众嗤笑。更可笑的,是蓝苏接下来的补充: “当年, 我父亲为了感谢你,出资帮你成立了一个古董运输公司, 还做了你的担保人。要不是你经营不善,公司不破产,我父亲也不会沦落到要拍卖《黑山》。” “这是他欠我的!他本来就该给我!” “所以你就杀了我父母,害我家破人亡,甚至害死自己的亲生女儿?” 蓝浩天失智大吼:“是他逼我的!我也不想做这么绝!都是苏见鸿逼我的!《黑山》已经到我手上了,要不是他又抢回去!我不会做这么绝的!” 嗙嗙! 法官敲响法槌,警告道:“被告,请注意你的情绪。” 被告律师垂死挣扎:“法官大人,我抗议,原告用词激烈,导致我的当事人情绪失控。” 法官冷冷道:“抗议无效。” 法庭重回平静,所有人定定坐着,看向被告席被两个警察架在中间的蓝浩天。曾经古董界一把手,靠着一套宋代钱币平步青云的一呼百应的古董商,穿着囚犯的黄色马甲,肥腻的脸上胡须拉碴,横肉抽搐,比街边乞丐还要落魄。 在蓝苏的质问之下,他交代了一切。 期间,蓝苏笔挺地站在原告席,声色凌厉,字字尖锐,声讨这个害她遭受13年家破人亡之痛的罪魁祸首。 家属席,霍烟静静看着蓝苏,未说一个字,只是那么看着她。 过后,霍眉欢想起当天种种,总是感慨——霍烟和蓝苏,两个人在一起真的太恰到好处了。 二人童年皆遭受巨变,而这些巨变的幕后黑手,需要由她们本人去审判。 从前,霍烟审判霍衷德时,蓝苏也是默默在一旁,没有插足,没有点评,仅仅守候着,陪伴着,看霍烟自己亲自去解决困扰整个前半生的心魔。 如今到了蓝苏,也是一样。 好看的眼瞳倒映出清瘦的身影,蓝苏站在原告的台式话筒前,一条一条列出蓝浩天的罪状: “13年前,我父亲苏见鸿拍卖《黑山》后,蓝浩天伙同盗墓贼,把画从老爷子手里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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