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旺:“我想!我想!谢谢纪老师!” 纪砚清“嗯”了声当是回应。 “今天就这样了,回去早点休息。”纪砚清垂眸看着阿旺,沉声道:“阿旺,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三次。” 阿旺无比坚定:“嗯!我一定好好休息!” 阿旺很快抱着自己的东西出去。 纪砚清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几天下来,她有点累了。 心里累。 记忆很多时候都比直面的创伤更加让人难以承受。 纪砚清身后,翟忍冬维持着单膝下蹲的姿势没动。 她的呼吸很轻,脑子里清晰地回放着一个词:离开。 纪砚清一直都记着客栈系统里录入的退房时间…… 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响。 是隔壁教室在放热情奔放的民族乐。 纪砚清回神,吐了口气,准备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步子刚一动,脚踝上猝不及防传来温热的紧缚感,她惊了一跳,迅速回头。 翟忍冬松开她的脚踝,往手心里倒着药油说:“给你也揉点。” 纪砚清五脏震动,狠狠愣住。 “你说什么?” “瓶子都拧开了,给你也揉点。” “我今天没跳几次。” “保健的东西,用了最多无功,不会有过。” 纪砚清静着,眼神直白到像是放空。 有人能给她抹上一点药油,让她好过一点,是她做梦都在希望的事。 可过去三十多年,除开那些必要的理疗,她没有任何一天梦想成真。 她不得不自己去学。 学到手法接近专业的理疗师。 今天……就这么成了……? 纪砚清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一动不动地看着蹲在自己脚下的人。 翟忍冬久等不到后面的话,抬头看向纪砚清。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离纪砚清太近了,一次两次,积攒着,真到纪砚清走的那天,她不确定自己会以什么样的心态送她离开。 或者干脆不去送,反正她的遗憾已经抹不平了,再多一样又什么关系。 可纪砚清不一样,她说了,真心想和她交朋友,而且这辈子应该就她这一个。 不想让她带着遗憾离开,她就不该主动走进她,甚至只是走近。她该维持着良好平稳的心态直到她走的那天,然后心平气和的跟她说声再见,让她走得轻松自在。 她知道什么是正确的相处之道,但她还是选择了错的,选得几乎没有犹豫。 她就是有点疯。 从小就是。 “给畜牲接生,有时候需要按摩。”翟忍冬看着纪砚清说:“我手上不只是打针的手艺,按摩也行,纪老师放心。” 纪砚清静止的瞳孔里有微光渐渐浮现,克制的,感动的。她自上而下打量着翟忍冬和站在她眼睛里的自己,很久,倏地笑了一声,曲腿在翟忍冬跟前坐下,把右脚伸出去说:“那就谢谢翟老板了。” 她最终还是被嫉妒打败了。 因为嫉妒有她的弱点作为把柄。 翟忍冬说:“你先帮的我。” 帮她教阿旺是一次。 还有她到离开也会不知道的很多次。 翟忍冬的手覆上纪砚清的脚踝。 掌根下的脚背微微绷起。 她手一按,抬起纪砚清的脚放在自己压低的膝盖上,精油随着她掌心的移动,从脚踝到脚跟,再是脚掌、脚趾,轻握,推动,反复旋转按揉。 纪砚清在酸痛与放松反复交织的感觉里做了一场视觉的梦。 梦到小时候的那个自己终于在被子里哭出声来。 现实却极为寂静。 纪砚清一瞬不瞬地看着握在脚上的那双手,忽然说:“大老板,能不能让我咬一下你的胳膊?” 翟忍冬一顿,抵在纪砚清脚心的食指和中指关节继续向脚趾方向移动,到头,她用来固定纪砚清脚跟的左手抬起来,横在她面前说:“怎么咬?” 纪砚清笑着推开她衣袖,看了眼她劲瘦有力的胳膊,低头咬上去。 很用力。 翟忍冬蹙眉,痛感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她手臂上迅速堆砌。终于忍不住手抖的时候,有水光自纪砚清眼中猝然坠落,暴裂无声。 那个瞬间,翟忍冬感到地动山摇,手臂上的所有感觉都在一瞬之间消失殆尽,她竭力回避,但似乎无济于事的心围笼着眼前的人,发了疯地想拥抱她。
第26章 翟忍冬的目光漆黑笔直, 像悬崖边的狂风,又冷又野,没有任何的掩饰和收敛。她搭在膝头的手动了一下,想立刻抬起来扶住眼前这个不断发抖的肩膀。 看到手上的药油, 看着眼前紧守喉咙, 一声也不愿意让谁听见的人, 翟忍冬的手最终还是只能紧紧握成拳头, 垂在膝边一动不动。 时间在极致的静默中悄然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 纪砚清松开翟忍冬,拉下她的袖子,风平浪静地把脚从她腿上收回来, 起身说:“走吧。” 她的背影依旧挺直骄傲,步子平稳均匀,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剩转身前没抬起来的头,没看向翟忍冬的眼睛在告诉她, 她刚才的确经历过一场情绪的崩溃。 翟忍冬还不知道缘由,不知道怎么解决。她看了眼被拉得服帖平整的衣袖, 去拿放在地板上药油。 手摊开,翟忍冬后知后觉掌心一片刺痛。她低头扫了眼, 手心被掐出了一片红印, 几乎破皮出血。 …… 翟忍冬洗过手, 站在教室门口等去换衣服的纪砚清。 不一会儿, 她出来,翟忍冬和往常一样接过她手里的包, 和她并排往出走。 两人默契地选择不讨论教室里发生的一切,但该存在的必定会在那里, 该变质的也在悄然背离她们设定的初衷,只是有的人因为无力抵抗,不得不接受这种变化带来的拉扯,而有的人,还没有深究的意识。 外面大雪漫天遍野。 翟忍冬坐在摩托车上踩启动杆,只一次就打火成功。她换了档,单脚撑地,转而去拿头盔。 手刚碰到,还站在路边的纪砚清忽然开口:“翟忍冬,你晚上是不是拍我头了?” 如常的语调,说话时微微挑眉,看起来带着些挑衅。 她的情绪已经恢复了,从离开教室到这里,只用了短短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 翟忍冬却找不到能将自己有了裂痕的理智打回原形的东西,她转头看着面前的人,只想得到她崩溃忍耐的样子,一遍遍扎着她的心脏。 “有吗?”翟忍冬说。 纪砚清不答反问:“左手还是右手?” “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右手,你当时从我右边过去的。” 纪砚清的视线移到翟忍冬右手上。 她还没有来得及戴手套,手从头盔那儿收回来之后,手腕顺势搭着摩托车的把手,手掌和手指自然下垂,骨骼感强烈的手背上落了几片雪,几乎和她皮肤的白融为一体。 纪砚清看着,脑子里无意识还原那只手拍在自己头上的感觉。 很轻。 似乎还,揉了一下。 纪砚清微愣,眼里的挑衅慢慢淡下去,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握住了垂在身侧的右手。 翟忍冬察觉到纪砚清的神情变化,眸光往下落了一瞬,扫过她握住的手。 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翟忍冬搭在摩托车把手的手也想握。 过去之后,她的手腕摩擦过把手,撤回来装在口袋里说:“拍你头了又怎么样?” 纪砚清闻声一愣,恍然回神似得松开手:“你说呢?” 翟忍冬不语。 纪砚清上前一步,抬起手,不紧不慢地向上拉着手套:“手伸出来。” 翟忍冬动了一下嘴唇,却没说这句话。 片刻,翟忍冬伸出离纪砚清更近的左手。 几乎同时,一声“啪”响在风雪里。 翟忍冬手心一麻,狠狠拍了她一巴掌的纪砚清则勾唇一笑,垂眼俯视着她说:“大老板,以后在姐姐面前注意点分寸。” “姐姐”两个字纪砚清说得很挑衅,她不是真把自己当姐,而是一种位居上风的警告。 翟忍冬听得清楚,心里却仍然因为这一声“姐姐”变得不那么痛快。她现在理智像危楼,摇摇欲坠。 翟忍冬脸上没什么表情,抬头盯着纪砚清一动不动。 纪砚清回视着,风吹着她松散的发髻,雪在她们还叠在一起的手上无声堆积。 翟忍冬盯到纪砚清蹙眉,快察觉出不对的时候,开口说:“叫姐有什么好处?” 纪砚清蹙眉的动作顿住。 她之所以会主动开始这个话题是刚刚一片雪飞进眼睛,她下意识眨的时候感觉到了明显的酸涩胀痛,这些感觉强势地提醒她不久之前教室里发生过什么。 她的骄傲露出慌张,命令她立刻想办法解决。 她就顺手找了一件可以让那个旁观了她的脆弱的人处于下风的事,一路说到现在,完全没想到一向嘴不饶人的她会这么接。 沉默突如其来。 纪砚清悬在空中的手感到酸时动了一下,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还压着翟忍冬的手。她立刻想要撤回,却被有所预料一样的翟忍冬捏住指尖,猛地往自己跟前拉了一把。 纪砚清没防备,面露惊愕,微微向前踉跄了一下。 翟忍冬依旧单脚撑地,稳稳地坐在摩托车上。 纪砚清看着她,说不上来哪里怪,但就是哪里很不顺畅。 “要不要在外面吃饭?” 纪砚清刚站稳,就听见翟忍冬说。 说完松手,干脆利落,留下反应不过来的纪砚清手还伸在半空。 翟忍冬说:“今天我生日。” 纪砚清手指轻颤,慢半拍记起翟忍冬的生日是1月3号,和她差一个月。 纪砚清蹙了一下眉心,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心里躁躁的,刚那股怪异的感觉在她胸腔里游来游去。她捻了捻被翟忍冬捏过的指尖,松开手指。 是她今天太放纵了。 她发火,咬人,还哭,把自己弄乱了,才会觉得哪里不对。 但是,乱得感觉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呵。 纪砚清在心里嘲讽自己的突如其来的软弱,接着勾唇,笑了一声说:“没给你准备礼物,这饭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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