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忍冬嘴里还剩有很多酒, 张口的瞬间,酒从她嘴角溢出来, 沿着清瘦分明的下颌、颈线勾出一道蜿蜒的痕迹。 她放任着, 将清理干净的手指在口中仔细浸润。 浸透了,才能让臂弯里的人多醉一会儿。 翟忍冬湿润的手指贴上去。 指肚神经迟钝, 触感远不如唇明显,纪砚清那一抿过后也懒怠得不愿意再动, 翟忍冬就只是抵着她被迫张开的唇瓣,一寸一寸, 抹过去。 她的动作被纪砚清呼吸之间浓重的酒气催烧着, 慢而重。 慢让她看起来内敛克制, 重则显得恣睢无忌。 她动作里强烈的矛盾感和瞳孔里深黑汹涌的浪潮交织在一起, 透着可以让一切沉沦的蛊惑力。 只是可惜,纪砚清闭着眼睛。 翟忍冬一息尚存的理智开始尽职尽责地提醒她, 再深入就是趁人之危。 她听进去了,一点点抽离出瞳孔里的深黑, 抚平浪潮,放轻动作,彻底退离之前,醉过去的人却忽然像是渴了贪水一样,伸出舌头在她湿淋淋的指尖上舔了一下,湿滑柔软,伴随着一声不是那么舒服,但也不是完全无法接受的轻哼。 这一声翟忍冬似曾相识。 像那夜梦里梦到的手往深处推时,她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 那一声不同于卫生间里的悄无声息,她没办法控制梦,就没办法控制自己声音,和纪砚清刚刚的声音叠着,她一顿,脖颈里无声无息的红顷刻就变成了炽烈难抑的血气。 ———— 翌日清早醒来,纪砚清的头又晕又疼,沉得她想动手卸了。 正愁没趁手工具的时候,门板上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叩,叩,叩。” 纪砚清警惕地抬头:“谁?” “老板。”翟忍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纪砚清一愣,脑子里忽然放空,怎么都想不到翟忍冬这么早过来找自己的理由。 以前,她们没什么需要停在房门口的交流,最近也只会在一起上楼时,对接下来的长夜随意说点什么——早点休息,明天见,明天吃不吃早饭…… 明天,昨晚。 纪砚清的记忆回笼了一点。 昨晚她去集市的饭馆陪翟忍冬过生日了 翟忍冬一直吃菜,她一直喝酒,后来…… 后来她好像命令翟忍冬给自己打一壶酒带回家??? ……就床对面的台子上放着。 纪砚清不知道怎的,心态莫名有点崩溃。 原因倒不是她让人办事,还用命令的口吻。 她和翟忍冬之间的相处时至今日也还避不开挑衅,对她用这语气再正常不过。 她就是觉得,醉酒加要求翟忍冬那种怼天怼地,不擅长像谁低头的人给自己办事,有种无理取闹的矫情,偏还被对方毫无怨言地接受了。 她都这把年纪了,怎么突然就被人宠了。 “???” 疯了吧。 什么是宠? 翟忍冬那种人会宠人?? 翟忍冬那种人宠起人来会带着强烈的反差,任谁都无法抗拒,但这个不人不该是她,也不该是其他任何人。 辛明萱已经在那儿了。 纪砚清呼吸沉闷,闭了一会儿眼睛,感觉头更疼了。 不久,敲门声再次响起。 纪砚清拧着眉收拢思绪,随后掀开被子下床,简单整理仪容,披着条天青色的披肩过来开门。 “咔。” 纪砚清扶门看着外面的人:“老板,我欠你房费了?” 翟忍冬:“没有。” 纪砚清:“那你一大早跑来敲门?” 翟忍冬提高手里的保温桶:“刘姐煮的解酒汤,不喝我倒后院喂猪了,刘姐等着洗。” 纪砚清:“……” 耐心还能更差一点吗? 纪砚清扶着门走到旁边:“进来。” 翟忍冬顿了一下,才往里走。 同一间房,白天看和晚上看感觉截然不同——晚上纵容任何暧昧成型,白天勒令一切回到原位。 翟忍冬余光瞥见纪砚清坐过的地毯,勾住保温桶的手指往回蜷一下。 地毯是纪砚清之前在老街买的,厚实柔软。 翟忍冬记得自己接她往下倒的身体,膝盖猛地跪上去的时候,没有任何硬物磕碰的不适,但回到房间,脱下衣服,她膝盖上的红怎么都褪不下去。 …… 纪砚清关了房门,脚下一拐,往卫生间走:“我刷个牙再喝。” 翟忍冬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延迟“嗯”一声,把保温桶放在窗下的小方桌上。 卫生间里很快传来水声和悉悉索索的刷牙声。 不一会儿,纪砚清拨着头发从卫生间里出来,对有地方坐却非要靠在窗边的翟忍冬说:“翟老板,你当初开店,让人在窗下放那么大一张罗汉榻是用来看的?” 翟忍冬:“嗯,我精挑细选,你们时看时新。” 那纪砚清无话可说。 纪砚清走过来,脱鞋上榻,盘腿坐在小方桌边,拧开保温桶给自己倒了一杯解酒汤。 热腾腾的汤水下肚,纪砚清的五脏都好像舒展了。她轻叹一声,放松坐姿小口抿着解酒汤,神色渐渐在热意的抚慰下变得慵懒。 反观靠在窗边的翟忍冬,纪砚清笑了声,支起一只手托着下颌:“大老板,你只是站着不吭声就已经很酷了,不用再刻意凹造型。” 翟忍冬放空的目光轻闪,偏头看向纪砚清:“你昨晚喝多了。” 这个话题开始得很突然,对头还很疼的纪砚清来说很劲爆,她托在下颌的手指本能一蜷,端起杯子说:“我酒品怎么样?” 翟忍冬仗着纪砚清垂眼喝汤,目光笔直地打量着她。 她的表情看起来很正常。 回想刚才让她进房间的反应,也很自然。 她应该不记得昨晚的事。 翟忍冬悬在空中的心脏晃了晃,落下来,然后继续往下落。她在细微但绵长的失重感中转过头,重新看着窗外的街道:“路走的直线,回来就睡。” 纪砚清听到这话,不露声色地吐了口气,心说还好,颜面尚存。 纪砚清放松地喝了口解酒汤,说:“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翟忍冬:“走。” 纪砚清:“从集市一路走到镇口?” 翟忍冬说:“还想往外走,被小四叼嘴里叼回来了。” 纪砚清一愣:“你说真的?” 翟忍冬直起身体往榻边走:“假的。” 纪砚清:“……你这张嘴到底怎么生的?” 翟忍冬拧上保温桶的盖子,提在手里说:“这得问我妈。” 纪砚清抹在杯沿的手指一跳,转头看着往门口走的翟忍冬。 她提起已故母亲的时候很自然,好像这件事真的已经时过境迁。 那辛明萱又为什么要在郭大姐因为没找到女儿失望得口不择言时,说翟忍冬帮她是寄希望于她,想借此为45岁就早早离开的母亲做点什么? 狼群,滑坡,如果不是遗憾太重,翟忍冬会做到那个程度? 纪砚清注视着翟忍冬,无端想知道她身上有什么故事。 念头一起,立刻被她打消了。 她都已经把翟忍冬咬了,也没有告诉她半句自己的故事,又怎么好意思去探问她的心事。 她已经在不知不觉欺负翟忍冬了。 这算朋友? 没有一点平等和真诚可言。 纪砚清蹙眉,看到翟忍冬的手触到门把时,脱口而出一声:“等一下。” 翟忍冬回头。 纪砚清却忽然后退了,她的故事一点也不光彩,和网上那些光鲜亮丽的评价可以说是截然相反,她不确定说出来之后是会被嘲笑,还是被同情,只知道不论哪一样,她都不想要,尤其不想要翟忍冬的。 纪砚清握着杯子的手指缩了一下,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对翟忍冬这么苛刻,明明翟忍冬在她失控发火,想摔药油瓶子的时候稳稳握住了她的手。 她替她在阿旺跟前保住了颜面,还没有给她任何一点异样的目光,事后更是只字不提。 她该是最好的聆听者才对。 纪砚清百思不解自己的苛刻,忽然觉得心里烦闷。 翟忍冬还站在门口等着她的下文。 纪砚清只好随口抓了句,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纪砚清问:“你有没有电脑?” 翟忍冬的目光停驻在纪砚清脸上,片刻,说:“没有。你有用?” 纪砚清:“阿旺那儿,基础动作已经纠正得差不多了,我想导几个视频到手机里,让她观摩学习,加深感觉。” 这是真话,纪砚清便说得自然而有底气。 翟忍冬:“柜台的电脑行不行?” “你觉得呢?”纪砚清说:“办入住那晚,我要是没有看错,你们柜台的电脑连最基本的客房管理系统都带得艰难,你一点,直接跳回到首页了。” 纪砚清的话让翟忍冬呼吸微微一顿。 翟忍冬没想到纪砚清会观察到那么细节的东西,那天,除了从厨房门口转身,猝不及防和纪砚清对视上,她始终没有主动抬眼看过她。 原因…… 就当她脾气差。 她没看纪砚清的时候,纪砚清竟然观察过她。 会看到什么程度,看见什么。 她不得而知。 但能从纪砚清突然放下筷子,冷着声对她说“贵姓”的语气里判断,应该不是什么好印象。 翟忍冬眸子微微颤动,对上纪砚清,没说柜台的电脑是今年才换的,性能很好。 说了要解释系统为什么会突然跳回首页。 但原因,不太好说。 是她听见了纪砚清那句“只要付钱,是不是就可以一直住下去”的后半句,手抖点错了。 那时候,她没想过这辈子会有和纪砚清面对面的一天,更不敢想她会在她能看到的地方一直住下去。 翟忍冬润了一下唇缝,说:“任姐店旁边有家网吧,黎婧拉小丁去那儿打过游戏,配置还行,要不去那儿?” 纪砚清闻言目光猛地一沉,又停在半途,如常地说:“网吧几点开门?导进手机里的视频要先转格式,我还想剪辑一些经典片段,花的时间会很长。” 翟忍冬看着她的脸,说:“二十四小时开门。” 纪砚清:“半小时后,楼下见。” 翟忍冬深黑的眼睛在纪砚清身上停留片刻,应了一声。 翟忍冬拎着保温桶下楼。 黎婧端着早饭问:“你一大早提个桶干嘛?” 翟忍冬暂时放弃对纪砚清最后那个的眼神深思,回黎婧:“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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