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砚清勾勾唇。 这是翟老板的人格魅力。 以前被她的偏见挡着,现在逐渐在她心里显露。 纪砚清看了眼翟忍冬一动没动的饭,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 黎婧还在自责,闻言蒙了半天才“唉”一声,盯着已经走上楼梯的纪砚清嘀咕:“一个两个都是仙人吧,吃饭跟耍一样。” 纪砚清一路走到通向阁楼的楼梯,在那里停了几秒,提步往上走。 翟忍冬的房门开着一条缝,门缝里有光,但没有声音。 纪砚清蹙眉,想起她在车上睡着时虚弱的样子。 纪砚清呼吸一顿,立刻伸手推门。 柜子旁边,翟忍冬背身站在那里,上身微向左侧,左侧裤子稍向下拉,左手拿着一次性注射器,正在给自己打针。 突然听到声音,她手上似乎晃了一下,明显推得比之前快。 纪砚清莫名感到臀部一疼,就见翟忍冬已经打完了针。她迅速勾起裤子,“咚”一声扔掉注射器,转身过来说:“有事?” 纪砚清定定神,把注意力从隐隐犯疼的臀部挪开:“除了‘有事’,你是不是不会说别的话?” 翟忍冬:“会。” 纪砚清:“说句听听。” 翟忍冬:“你有事?” 纪砚清:“……”还不如不说。 纪砚清今天约等于开了一天车,也累,懒得和翟忍冬动那嘴皮子,她上来是想看看翟忍冬为什么不吃饭。 现在确认了:她确实不舒服。 “刚打的什么针?”纪砚清问。 翟忍冬:“消炎针。” 其实是退烧针。 翟忍冬觉得没什么必要让第二个人知道,她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但别人未必,尤其是黎婧和刘姐,一个喜欢瞎咋呼,一个天天穷紧张,让她们知道,今晚一个都别想好过。 纪砚清站在门口,盯看着翟忍冬:“确定是消炎针?” 翟忍冬:“不是消炎针,还能是什么?” 纪砚清关门走过来,低头看着垃圾桶里的药剂瓶:“我怎么觉得是退烧针?” 翟忍冬:“……” 翟忍冬的沉默约等于默认。 纪砚清说:“我一开始只是突然想起早上探你鼻子的时候温度不对,后来车上叫不醒,警局说话气虚,真正确定你发烧是在提醒你脖子里有血的时候。” 她手指抹上去的瞬间,被烫得差点没控制住抖一抖。 纪砚清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翟忍冬:“翟老板,搞挺好啊,饭都不吃,躲这儿给自己打针。你把别人的事看得那么重要,怎么到自己这儿全成了糊弄?” 翟忍冬没想到纪砚清发现得那么早,顿了顿,她说:“我心里有数。” 纪砚清反问:“你是医生?” 翟忍冬敛眸:“不是。” 纪砚清:“那你心里的是什么数?阿拉伯数?畜牲身上练针得来的经验数?” 翟忍冬:“……” 纪砚清:“…………” 怎么又把这位老板怼无语了。 今天第三次? 她上来真不是来找事的。 纪砚清轻咳一声,视线落在柜子上。 药箱是打开的,纱布、酒精都单拿了出来,很明显翟忍冬要给自己换药。 纪砚清说:“我帮你换。” 翟忍冬:“不用。” 纪砚清睨她:“翟老板,我也不图你什么,你犯得着拒绝得这么快?” 翟忍冬张口,脑子里有根骤然绷紧的神经扯得疼了一下。疼痛和车上那个予人希望的梦交织着,矛盾、拉扯,让她觉得有些烦乱,她别开眼,把垃圾桶踢到墙边,看它撞得差点翻倒。 “我矫情,怕疼。”翟忍冬说。 纪砚清挑眉。 行。 上一次她确实下手重,但那是因为翟忍冬伤口里有砂砾,不清理干净迟早发炎。 今晚,“我轻点。”纪砚清说。 声音都是轻的。 翟忍冬脑子空了一瞬,忘记反驳。 纪砚清让过翟忍冬去拆棉球。 不一会儿,她蘸好酒精转过来,发现翟忍冬跟站桩似得一动不动。 纪砚清冲她扬扬棉球,说:“等我给你脱衣服呢?” 翟忍冬嘴唇一动,纪砚清突然记忆回笼,侧身把镊子和棉球放下说:“还真得我给你脱。” 纪砚清走到翟忍冬跟前,去勾她的外衣。 手刚碰到,忽然感觉腕上一紧。 纪砚清抬头。 翟忍冬拉开她的手说:“我自己脱。” 话落,翟忍冬放开纪砚清,转身往衣柜方向走。 纪砚清低头,看到腕上有两道清晰的手指印。 衣柜旁边有个木质的立式衣架,挂着一件羽绒服和一条围巾。 纪砚清起初以为翟忍冬是要把脱了的衣服直接挂起来,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位老板的讲究,明明伤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竟然还知道挂衣服。 视线在房间里草草扫视一圈,重新回到衣柜前那秒,纪砚清顿了一下。 那里,翟忍冬弯腰从衣柜底部翻出来件长袖T恤。 脱掉毛衣后,她立刻套上T恤,把自己的身体遮得严严实实。 那么快的动作,那么大幅度,脖子不疼,下颌不疼,胳膊不疼? 下午在疾控中心,纪砚清可明明白白看到了她吃疼的停顿。 纪砚清审视着翟忍冬的背影,忽然想起上一次敲门进来,她把自己误认为辛明萱时的随意,确认是她后立刻拉上衣服的防备,以及刚刚拒绝她时,握在她腕上的力道。 纪砚清无意识攥了一下手,然后笑了一声,靠在墙边说:“翟老板,住这里的第二天早上,我打的那个电话你听见了多少?” 翟忍冬一顿,说:“没多少。” 纪砚清:“是不是听到电话那边是个女人了?” 翟忍冬抓着衣服的手握紧,扯到伤口,一瞬间疼得钻心。 纪砚清没发现翟忍冬身体的颤抖和僵硬,抬头打量着不远处的玻璃窗说:“没错,我是同性恋,但不是是个女人,我就会想和她发生点什么。” 奇怪。 这扇窗狭窄,但意外得透亮。 纪砚清眯着眼打量,嘴里不忘解释:“我今天送你去打疫苗,给你买衣服,包括不打招呼就上来找你纯粹是记着你的伤有我一半原因,还有……” 纪砚清打量不出来名堂,皱了皱眉,收回视线看向还站在衣柜边的翟忍冬说:“我真心想和你交朋友。这辈子应该就你这一个。” 警局,翟忍冬挡在她面前那秒,她更加确定。 确定了,就该有所行动。 双向关系历来不能靠谁单方面付出,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纪砚清看着翟忍冬,后知后觉意识到衣架上的围巾不是她的风格,它和辛明萱很搭。 纪砚清嘴唇动了一下,沉默片刻,压着声说:“翟忍冬,我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翟忍冬知道。 纪砚清一下子给刘姐买那么多身衣服送到店里的时候,她就知道。 现在是她不识好歹。 她的脖子会因为触摸纪砚清变红,会因为她的气息变红,甚至会因为被她看一眼就红得无法收拾。 这是朋友之间会有的生理反应吗? 不是。 它是对一个人藏不住的渴望,无论深浅、形式,它就是渴望最真实的体现。 它那么顽固,哪里藏得住。 藏不住又能怎么办。 它就是掉在地上摔烂了,也不会被谁在意。 就像那句过敏。 那么拙劣的理由,她自己承认的时候都觉得心虚,纪砚清却深信不疑,扭头就送了她两件毛衣。 那么贵。 她可以不感恩戴德,但不能忘恩负义。 翟忍冬紧握着的手一点点松开,回头看着纪砚清说:“胳膊和脖子里的每伤三天换一次药就行了,今天不用换。” 纪砚清微怔:“才想起来?” 翟忍冬说:“晚上没吃饭,脑子被饿空了。” 纪砚清笑了声,直起身体往出走:“行吧,那你早点休息。” 走到门口,纪砚清想起什么,步子忽然一顿,回头问翟忍冬:“胳膊和脖子的药不用换,那背上要不要揉点?” 纪砚清的问题突如其来。 翟忍冬看着她不语。 纪砚清说:“你上午坐车一直不靠椅背是不是背上疼?我当时还以为是脖子的问题,晚上看刘姐给你擦衣服,才意识到你说疼是在她擦背的时候。” “是不是昨晚拉我起来的时候在碎石上磕的?”纪砚清声音微沉。 翟忍冬注视着她绷直的唇,瞳孔里有夜色渐渐汇聚:“是。” 纪砚清霎时握紧了门把:“昨晚只说了抱歉,忘记道谢。” “谢谢。”纪砚清郑重其事。 翟忍冬眼里的暗色堆砌成型,翻腾着,挤压着:“想给我揉药是为了道谢?” 纪砚清一愣,忽略翟忍冬向刘姐承认“有点疼”时的语气——她向人示弱了,说:“是。” 果然…… 果然只是另一种方式的划清界限。 翟忍冬瞳孔里翻腾的情绪一瞬间之间下沉到寂静深处,她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难得纪小姐这么热衷伺候人,不能驳了纪小姐的兴致。” 纪砚清:“???” 伺什么候? 什么叫伺候? 语气还这么冷。 纪砚清想把这位牙尖嘴利的老板摁平在地上,让她对着灯泡好好掉几滴眼泪。 纪砚清折回来,从药箱里找到药膏,拧开盖子,用手指刮了层透明的药膏,对还站在衣柜边的翟忍冬说:“你就这么站着?” 翟忍冬大步走到墙边,给自己拉来张椅子,反坐在灯下。 纪砚清看了眼,把药膏抹在手心,翘着那根手指去勾翟忍冬的T恤下摆。 一直勾到肩头挂着。 翟忍冬青一块紫一块的脊背果然不忍直视。 纪砚清皱着眉另找一张椅子在翟忍冬身后坐下,说:“扣子我暂时解一下。” 内衣的扣子。 翟忍冬静了一瞬,说:“嗯。” 纪砚清抬起手,快速轻扯几下,裹缚着翟忍冬的布料迅速向两边弹开。纪砚清只用小指抵住挂在翟忍冬后背的肩带,快速拨到肩膀以下,然后朝手心里呵了口气,用力搓热说:“我揉了。” 下一秒,翟忍冬身体一颤,纪砚清感到掌下的肌肉绷紧了。 纪砚清润了润唇缝,手覆上一块淤青,反复打圈按揉,直到翟忍冬的皮肤开始发热,才换下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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