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婧立刻蹿到纪砚清跟前说:“纪小姐,求签名!” 纪砚清:“不签。” 黎婧:“为什么啊???” 纪砚清:“我现在是无业游民,签名不值钱。” 黎婧:“我不嫌!” “纪小姐,纪小姐……”黎婧招魂一样跟在纪砚清屁股后面喊,喊着喊着跟网友统一起了步调,“纪老师,就签个名字嘛,别的不用写!” 纪砚清拉开椅子,在炉边坐下:“不签。” 黎婧:“纪老师好狠的心!” 黎婧以手捶胸,往后倒。 “昂?” 黎婧抬头,猝不及防对上她老板低垂的视线,冰溜子似得,吓得她赶紧从翟忍冬身上起来,往厨房跑。 炉边只剩下翟忍冬和纪砚清。 翟忍冬打开炉门加了点柴,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 纪砚清看了她一会儿,问:“休息四天,伤怎么样了?” 纪砚清的声音来得突然。 翟忍冬眼皮一动,脑子里闪过阁楼逼仄的卫生间和那夜荒唐的梦。她默了两秒,说:“差不多。” 纪砚清哼笑一声,看着她修养了四天,竟然比之前还要差的气色说:“差不多快进鬼门关了。” 翟忍冬睁眼。 纪砚清说:“看我干什么?我说错了?不信去照镜子。” 不用照。 翟忍冬清楚自己现在什么脸色。 这几天她一直在尝试调理自己的心态,成功了,但成功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她的代价是反复回忆一段漫长的过去,精神被凌虐。 纪砚清见翟忍冬不吭声,磕了一脚她的鞋,说:“我今天要是迟回来一步,你是不是就答应每天帮人接送孩子了?” 翟忍冬:“是。” 纪砚清冷脸:“你自己什么情况,心里没点数?每天五个小时的车开下来,胳膊还要不要了?” “我准备用左手。”翟忍冬坐起来,左手拿火钳子动了两下,“我虽然不是左撇子,但右脑优势比一般人明显,这只手还算灵活。” 又拽。 这次是让人上火的拽。 纪砚清看了眼翟忍冬骨节修长的手,不咸不淡地说:“要不我现在直接打断,省的刘姐动手?” 刘姐在厨房门口问:“动什么手?” 翟忍冬用火钳子怼上炉门,说:“没什么。” 刘姐眯着眼盯她两秒,威胁道:“你最好是。”然后进去厨房。 旁边,一不小心又把翟老板给围观了的纪砚清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说:“翟老板也有怕的人?” 翟忍冬:“是尊重。” 纪砚清:“你怎么不尊重我?我也比你年长。” 翟忍冬盯她两秒:“呵。” 纪砚清:“……” 如果有时光机,她第一件事就穿越回造字的年代,把“呵”从里面划掉。 翟忍冬弯腰,拉着炉子下面的拉手调整进风大小。 金属摩擦声在空荡荡的大堂里响起。 翟忍冬透过炉门上的孔,看着炉膛里橙红的光说:“为什么要教阿旺?” 纪砚清看着翟忍冬一笑:“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翟忍冬:“真话。” “因为你。” “……” “的胳膊。” 纪砚清大喘气式的说话在翟忍冬心上掀起一片波澜,但还好,很快就被已经有了经验的她平息。 波澜引起躁动的还在。 纪砚清和骆绪的那个电话里,翟忍冬清清楚楚听到纪砚清说跳舞从头到尾就不是她喜欢的事。 她在说那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厌恶。 现在却因为她……的胳膊,选择继续。 她的偏待,她买的补品不遗余力地在翟忍冬心上推波助澜。 翟忍冬安静了片刻,握着火钳子问:“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 纪砚清笑了:“我不是你,没有菩萨心肠,更不爱助人为乐,积德行善。我挑人。” 纪砚清说:“我在拿到后备箱里的东西之后迟迟不出来,是在等你拒绝阿旺母亲,可你没有,那我只能另找一种办法。” 纪砚清话到这里,短暂的皱了下眉,手指无意识攥住,再开口,声音略低,“翟忍冬,我这人其实挺冷血的,存在我身边很多年,距离很近的人和事我都没有想过关注,更不必说是关心。我对她们只是利用。” “利用”两个字骆绪虽然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都是这个意思。 都说旁观者清,纪砚清在某个瞬间想,她可能真的不是什么值得被爱,被跟从的好人。 对她这种人,翟忍冬会怎么看,她还不了解。 纪砚清攥着的手指无意识压紧,炉边一片沉默。 片刻,翟忍冬在沉默中反问:“为什么要关注,关心?” 纪砚清微愣。 翟忍冬说:“没人规定人际关系必须主动的,独善其身有什么不好,少麻烦,多空间。” 纪砚清:“……” 纪砚清怔怔地看着翟忍冬。 她随性的话和态度像无形的手,在纪砚清胸腔里轻柔地抚摸着,像安抚——纪砚清陌生到无从想象的东西。 这让她隐隐的有些惶恐。 纪砚清偏头笑了声,哪里感觉到酸,她没去找,而是尽快找了个话题,揭过现在这个:“翟老板,对于我跳舞跳得还不错这件事,你一点都不惊讶?” 翟忍冬说:“惊讶。” 表情和语气没有一丝变化。 纪砚清笑出声来:“翟老板,有点敷衍了。” 翟忍冬没吭声。 炉膛里的火忽然窜了起来。 翟忍冬看两秒,说:“以后真的不再跳了?” 这个问题完完全全是有关纪砚清的私人问题,还是翟忍冬从电话里“偷”听来的,其实不适合放在明面上问,但她不问,黎婧那个嘴把不住门的迟早会问。 那还不如由她来开口,至少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下,日后黎婧想起来追问,她也知道该在什么程度打断。 纪砚清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她伸出一只手在炉子上烤着:“不跳了。” 翟忍冬:“舞团也不要了?” 纪砚清:“舞都不跳了,还要舞团干什么?” 翟忍冬说:“为了别人,舍弃自己的东西不值得。” 纪砚清收回手看向翟忍冬,半晌,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懂。” 自从开始学舞,她就没再有过任何一个完整的周末,没进过任何一个游乐园,她的整个童年、少年,除了上学就是跳舞,后来为了舞团,她有几年拼命接商业活动,四处演出,没日没夜连轴转才让舞团在入不敷出的处境中存活下来,再一点点成为国内古典舞的中坚力量。 所以严格来说,跳舞和舞团她的事业,退出,等于放弃了自己的前半生。 但不放弃,她又能怎么样。 辛明萱有句话说的好,人不可能干得过天灾人祸,命运捉弄,尤其是面对自己厌恶的东西的时,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拱手相送。 …… 纪砚清垂着眼眸捏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指,后知后觉记起黎婧那句“纪小姐,您明明这么厉害,为什么要说自己是无业游民”。她手上一顿,抬头问翟忍冬:“怪不怪我对你们有所隐瞒?” 翟忍冬把被“你不懂”分走的神收回来,说:“怪的话,有没有九十度鞠躬的道歉?” 纪砚清挑眉:“多喝点热水吧翟老板,脑子都烧干了。” 纪砚清说完,黎婧就跟算好了一样,从厨房里窜出来喊翟忍冬:“老板,刘姐喊你喝热水!” 纪砚清一愣,偏开了脸。 黎婧懵逼:“纪小姐,你笑什么啊?” 纪砚清:“我笑了吗?” 黎婧:“从你住进来到现在,笑得最开心的就是这会儿。” 纪砚清拖着声:“啊——可能吧——” 黎婧不明所以地挠挠头,准备催她那个坐着一动不动,跟粘在椅子上一样的老板。头一扭,她噌地往后一跳,抱住自己说:“老板,你的眼神是不是想刀了我?我做什么了你就要刀我?” 翟忍冬站起来,淡淡地说:“你活着就很让人一言难尽。” 黎婧:“???” 打一架吧,生死之战,不然这遭罪的日子没个头。 黎婧跑过来,把翟忍冬刚才坐的椅子当成她,一屁股怼上去,蹾得她腚疼。 黎婧龇牙咧嘴地扭了两下,看到她老板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对纪砚清说:“开心就好。” 什么开心就好? 黎婧纳闷地扭头看向纪砚清,看见她眼睛里闪过很明显一瞬震惊,然后慢慢浮起笑容。 不是,她老板的嘴也不是“开心”开关啊,怎么说一句“开心”,纪老师就真开心了? 黎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缩在椅子里幽幽地观察。 她老板走了。 纪老师脸上的笑只剩嘴角了。 “唉。”纪砚清突然出声。 翟忍冬回头。 纪砚清说:“大老板,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翟忍冬:“你开心就好。” 加了限定字“你”,翟忍冬这话就有了十足的分量。 纪砚清可以将这句话延伸出无数个定语:不管别人怎么看,不管你怎么选,不管你冷血还是热心,不管你杰出还是平庸……你开心就好。 这么多年,从没有人跟说过“你”开心就好。 纪砚清“呵”一声,头偏向无人的那边。 那里光线不好,翟忍冬的眼睛就能长久地注视着,从纪砚清泛红的眼尾一路往下,停在她绷直发抖的嘴角。 那一秒,翟忍冬在卫生间里靠一只手达到过的放空瞬间从她脑子里一闪而过。 她回忆着那种仿佛与世界剥离的飘然、迷醉,将过去这四天反复的警示搁置,冷静又疯狂地想:是不是找一个空无一人的角落,抵住纪砚清的身体,钳住她的双手,抬高她的下巴,蒙住她的眼睛,用最激烈的舌吻让她叫,让她哭,让她沉迷,让她求饶,让她要生要死,然后颤抖着陷入空白,她就能暂时从这个让她不快乐的世界里得到解脱。 翟忍冬能清楚地想象到那个画面。 迎着被道德愤怒鞭笞的强烈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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