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婧理智已经完全崩溃了,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放着翟忍冬那句“我一个学医的”,怎么都不敢相信。 小丁哭着说:“你老是吐槽老板三天两头不在店里,什么事都不管。她哪儿是不管,是要做的事太多,路又远,她忙不过来!” 黎婧像被电击了,眼泪失控地掉:“我,我不知道……” 翟忍冬:“不知道你就逼我!她不让我去,你让我去!你们都在逼我,全都逼我!我不会痛苦吗?!是不是非得我承认我不去找她不是因为答应了她,而是我不敢!是我嘴上说着能,其实根本接受不了我在冬天喜欢了一个人,她有可能死在春天!” 翟忍冬歇斯底里吼出来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闻讯赶来的刘姐愣在门口,手里的铁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惊得她快步走过来抽了黎婧胳膊一巴掌:“你要死啊!” 黎婧歉疚得恨不得掐死自己,连连后退着道歉:“我不知道,对不起,没人告诉我,对不起……” 刘姐看着翟忍冬,心疼得泪眼模糊,小心翼翼叫了声,“忍冬。” 翟忍冬血红的眼睛里掉下眼泪:“黎婧说的其实没错,我是怂,我没那么冷静,没那么多算计,更不是听她的话,我就是怕了,才不敢去找她。” 猝然掉落的眼泪是拦截情绪洪水的闸口,在翟忍冬心里死守了二十一年,今天猛地被打开,她的冷静一瞬间就溺亡在了残酷咆哮的洪水里,找不到一点求生的办法。她弓身蹲靠在刘姐腿边,失声痛哭:“刘姐,我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第85章 翌日上午, 医院。 温杳陪了纪砚清一晚上,刚刚在窗下的沙发里睡着,病房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蓦地听到动静,温杳一个激灵惊醒, 快步走到床边:“纪老师?” 纪砚清沉重的眼皮动了动, 一点点睁开。 温杳担心了一晚上, 神经骤然放松下来, 情绪反而绷不住, 一开口哽咽得厉害:“纪老师,我们尽快做手术好不好?你的身体不能再拖了。” 纪砚清知道,即使能拖, 今天也是她给自己最后的期限,是她唯一能活下来的机会。 她还是没有把舞编好, 但没有那么大的执念了, 那位老板比她想象得坚强,可能是一次又一次的磨难把她痛感搓顿了, 可能那里真是个好地方,再凛冽的寒冬也藏得住。不管怎么样, 她正在往出走就好,她的舞…… 她不需要了。 纪砚清夹着监护仪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偏头看向窗外的暴雨:“手术方案有了?” 温杳:“有了, 骆绪……” 温杳欲言又止。 纪砚清:“说。” 温杳看着纪砚清的侧脸, 小心道:“骆绪刚刚被叫去做术前谈话。” 手术的必要性、过程、难度、风险、术后效果和恢复等, 骆绪会被一一告知,最终由她一个人, 或者回来和纪砚清商量商量,一起决定要不要做这个手术。 纪砚清不语, 平静地看着玻璃窗上一道一道快速滑落的水痕。 很久,纪砚清说:“带我过去。” 翟忍冬不在,字她自己签,结果她自己承担。 温杳借了轮椅,推着纪砚清往过梁轶办公室走。 梁轶办公室的门关着,但因为走廊安静,还是能隐隐约约听到里面的声音。 梁轶说:“心脏自体移植简单了说就是把患者的心脏和肿瘤一起切下来,在体外进行肿瘤的切除和心脏缝合,然后重新放回患者体内。这个手术本身就有很大的难度,她的肿瘤位置还罕见得刁钻,自身的过敏情况也是潜在风险,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骆绪:“成功的几率有多少?” 梁轶:“我们会尽全力。” 办公室里陷入沉默。 “叩叩。” 纪砚清被温杳推进来,说:“做。” 梁轶:“风险你清楚?” 纪砚清:“我还有别的退路?” 把那位老板安顿好,她就没什么事需要担心了,只这一样还在等着她做决定。 没得选的一样,那还说那么多干什么。 “时间您帮我安排。”纪砚清说。 梁轶:“好。” 从梁轶办公室出来,纪砚清被温杳推着去做各项术前检查,重新评估手术指征。 CT室外,温杳把纪砚清推到清静的窗边,说:“纪老师,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交检查单。” 纪砚清“嗯”了声,开开关关,反复按着手机电源。 “砰——” 手机不小心从腿上滑落,掉在地上。 纪砚清愣了愣,回过神来,想去捡手机。 身体刚一动,低垂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熟悉的黑色高跟鞋。 骆绪在纪砚清跟前蹲下,帮她捡起手机,递了过去。 纪砚清没动,面无表情地盯着骆绪。 “让一让!让一让!” 危重病人被平车推着,快速往过跑。 骆绪转头看了眼,一手扶着纪砚清轮椅的扶手,一手撑在她身后的墙上,用脊背替她把扫过来的平车挡了。 “咚”的一声。 纪砚清看到骆绪脸上没什么反应,一如她这个人给她的印象——没有感情。她唯一一次有情绪似乎还是很多年前那个跨年夜,她因为脚扭伤,错失一次重要的演出机会,惹怒了纪远林,还对他冷嘲热讽,轻蔑无视,激得他打了她一巴掌,骆绪当场还了他一个更重的。就是那次,她在骆绪脸上看到了怒气,发现了不一样的表情,一闪而过,很难在她记忆里留下深刻印象,她就忘了,直到现在,骆绪又一次护着她。 推病人的家属没发现平车撞到了人,已经走得很远。 窗边重新恢复安静。 纪砚清一言不发地接住骆绪再次递过来的手机,偏头看向窗外的暴雨。 骆绪往旁边走了一段,站在能看到纪砚清,纪砚清发现不了她的拐角。 不久,温杳交完单子回来,说:“纪老师,我们至少要排半个小时,要不我先推你回病房?” 纪砚清:“不用。” 温杳想劝说,看了会儿纪砚清投向窗外的视线,把话都咽了回去:“那我们去里面等着吧,这儿冷。” 纪砚清还是那两个字:“不用。” 这儿视线好,能看到楼下正在冒绿芽的树。 她恍恍惚惚想象着那个镇上的春天——被冰雪覆盖的山坡会生出无边无际的绿,夹着五颜六色的野花,风一吹,整个山坡都会像海浪一样起伏,温柔又浪漫。 野花会不会在风里飘香? 宝石一样的湖水会不会被风吹得皱眉? 都会吧。 那里有最纯粹天然的风景和最质朴笨拙的人。 她今天在做什么? 治病救人? 会在哪座山上? 纪砚清握着冷冰冰的手机,思绪忽然宕机,什么都想象不到。 空白的脑子让她烦闷焦躁,一阵阵的呼吸困难。 她默不作声地忍耐着,没有让温杳发现。 骆绪发现了,什么都没有做,只在一个年轻女孩儿被同行医生捏得惊叫时,评估了她走的路线。 不会撞到纪砚清。 “啊!王倩姐,你轻点捏啊!疼死了!”女孩儿龇牙咧嘴地嚷嚷。 骨科医生王倩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的胳膊说:“又跑去见义勇为了?上次下巴磕得血丝糊拉,今儿直接把胳膊摔折了。唉,你说你妈知道了会不会当场打断你的腿,逼你从警校退学?” 女孩儿:“你不说,我妈怎么可能知道?” 王倩:“我为什么不说?我又不是你姐,处处惯着你,把你惯得高考志愿都敢改。” 女孩儿叹气:“我不是学医那块料,真落我妈手里,一定比生不如死还恐怖。” 王倩:“那倒是,你妈带了那么多届学生,就你姐是在她的肯定声中过来的,强得不像正常人。” “话说回来,你姐现在在哪儿呢?”王倩问。 女孩儿的脸猝不及防垮下来:“西北的一个小镇。” “以后一直在那儿?” “可能吧。” 王倩叹气:“可惜了。我们那届出的人才不少,你姐那水平的少之又少。小数,小数?” 王倩叫不动突然停下不走的任数,奇怪地顺着她发直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目光冰冻的纪砚清——微博上的消息发酵之后,医院几乎没人不知道纪砚清,王倩自然也知道她。 王倩看看纪砚清,看看任数,莫名觉得这俩人认识。 想想也是。 任数母亲是梁轶,梁轶是纪砚清的主治医生,认识很正常。 王倩捏了下任数骨折的胳膊,企图让她回神。 不想她像是突然不知道疼了一样,抿着嘴,扭头就走。 走了没两步,被骆绪挡住。 任数警惕地盯着骆绪,语速飞快:“你干什么??” 她已经听到身后的轮椅声了。 超级近! 任数步子猛地一扭,就要让过骆绪往后走。 骆绪人高腿长,又一次堵了她的路。 任数急得脸发红:“你让开!” 王倩发现不对,连忙走过来问:“认识?” 任数:“不认识!不认识!我不拍片了,你随便给我打个石膏就行!快走!” 任数说着话,就拉住了王倩要走。 王倩想说不拍片,她打不了石膏,话到嘴边没出口,身后传来一道声:“我们见过,你不记得了?” 任数一僵,人都要崩溃了。 王倩则对纪砚清的事惋惜不已,一听她的话,立马把任数拉回来说:“大人问话,好好答。” 任数想钻地洞。 纪砚清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任数说:“13年前,跨年夜的急诊,你送过我一块蛋糕。” 任数当然记得。 纪砚清那会儿二十出头,长相和现在没太大差别,又是名人,还是…… 任数挫败地垂下了肩膀。 这人还是忍冬姐姐的心上人,她受姐姐所托给她送蛋糕,拉来她妈一个心外的医生给她看脚,那一晚上忙忙碌碌折腾到快两点,差点没困死,怎么可能忘记。 就算忘了做过的事,她也忘不了姐姐敢爱不敢言,不敢露面的隐忍模样。 现在她的心上人生了这么大的病,不知道她又会是什么模样。 任数垂头丧气地说:“我记得。” 纪砚清:“那天真是你的生日?” 任数想按照翟忍冬十几年前的叮嘱说“是”,话到嘴边,偏心地想:她姐那么好一个人,帮她参加家长会,教她做题,闯祸了,还帮她背锅,好得几乎人尽皆知。这个人不知。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现在她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了,再不告诉她这世上还有个人一直站在角落里注视着她,就来不及了。剩一段不为人知的爱情给忍冬姐姐,她多可怜?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没有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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