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昭掩去眼底复杂的眸色,修长的指尖落在了云葳的领口处,轻轻一扯便给小人儿剥了皮。 云葳身上惊起了一阵寒颤,感受到逼近胸口的一阵滚烫,她近乎绝望地阖了眼眸,双拳紧握,指尖扣着掌心,贝齿也已然咬上了下唇。 “呲——” 又是一阵火星四溅,文昭愤然丢了手中唬人的利器,背着身子长叹一声,轻声问着云葳: “两个选择,弃了阁主的身份,留在朝堂;或弃了官身,一世布衣,此生不准再归京,选哪个?” 云葳并未等来预料中撕心裂肺的痛楚,正颇为意外的大口喘着粗气。 听得文昭的话音,她惊讶甚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此轻拿轻放的处置,令她燃起近乎报复程度的侥幸,大着胆子虚弱的开口反问: “陛下,臣的身份无人知晓,不干宁家的事,求您莫怪罪他们,可好?” “回话。” 文昭背对着她的眸子里闪过须臾苦涩,语气却平平无波。 “臣…屡次欺君犯上,愧对陛下,没脸留在朝中…” 文昭忽而失笑,不待云葳把话说完,便转回身来,脸上的神情似恼非恼,似笑非笑,唇角眉梢勾起的弧度透着三分诡异: “朕早该猜到,你满脑子都是出逃的小算盘。朕厌恶欺瞒,自不会让你如愿,想走?那从今以后,不准你再踏出大兴宫半步。” 闻言,云葳傻在当场,战栗的身子牵扯着锁链碰向石墙,传来些微金属对撞的脆响。 “若要宁府和桃枝无事,你最好乖乖听话。” 文昭染了些微愠怒的指尖有些冰,掰起云葳深埋的脸颊,逼人与她对视的力道也有些狠。 云葳乌黑的杏眼里不安与愧疚交缠,对上文昭犀利的眸光,顷刻便要将视线别去一旁。 “看着朕!”文昭有些恼了:“再躲一个试试?回话!” 云葳不习惯直视文昭深不见底的幽沉眸光,不自觉地咬着下唇缓解局促与忐忑,颤声道: “臣…听话。” “为何舍了功名利禄不要,也要躲着朕?朕待你不好么?若换了旁人,你觉得此刻还有命在么?” 文昭语气清冷也落寞,透着感伤:“念音阁比你的命都重要?为了他们跟朕叫板?他们许你什么了?怎不见你为朕做过什么?” 文昭不解,她记得云葳上元节放飞的愿景。 那般宏大的愿望,难道不是唯有追随她,立身朝局,才能实现的吗? 既心有所愿,又为何一意孤行的为了所谓的念音阁,弃她,弃朝堂实官不选呢? 文昭直白的问话入耳,云葳垂了眼睑掩盖自己的促狭与一抹意图逃避的愧色。 “睁眼。” 文昭沉声警告,手上的力道紧了紧,温热的鼻息拂落云葳的侧脸:“第二次了,事不过三。” 云葳被文昭盯得发毛,眼眶里涌起了层层水雾,浓密的羽睫翕动如蝉翼,眼波流转间,只余一声脆弱的哽咽: “臣…没有…不,臣不想瞒您,可取舍不由臣决断,瞒着秘密会愧疚,您对我越好,越…不如不见…” “怎叫取舍不由你,说清楚些?”文昭不免意外云葳的回应,好奇心唆使她追问不休。 “阁主身份是如此,官身也是如此。” 云葳满眼委屈:“臣问哪边都不肯松手,臣只能自己纠结,左右为难。领了职责便要对差事负责,臣没得选……” 文昭骤然失笑,直接松开了手指背去身后:“就你?一个蠢透了的小傻猫,念音阁把你当宝贝,供着不撒手?” 云葳没说话,攥着她不撒手的,只怕不是念音阁一家。 文昭嘲讽旁人的时候,大抵把自己给忘了。 “再给你个选择。”文昭一脸玩味地打量着沮丧的云葳: “是与朕联手肃清朝堂,去住宽敞的宫殿;还是留在猫笼子里,当你这落魄的阁主,嗯?” 云葳懵懵地眨了眨眼睛,如此良机不顺竿爬,更待何时? 傻子才留在牢狱吃苦,左右文昭对念音阁一无所知,她一骗一个准儿。 “臣,听陛下的。”云葳老实的耷拉着脑袋,语气软柔中带着讨好的意味:“求陛下开恩。” 文昭险些没能憋住呼之欲出的笑意,赶忙转身步伐生风的朝着外间走去: “来人,放了她!”
第58章 窥测 “噼…啪, 噼啪——” 狭窄的廊道里回音清亮,火炭迸裂的声响敲击耳膜,直捣心弦。 云葳顺着石墙无力滑落在地,靠着冰冷的墙壁深呼吸缓了许久, 揉捏过酸麻的肩头, 这才双手环抱臂膊, 瑟缩着身子朝外走去。 算是劫后余生了罢——她垂眸走在廊道里, 心下存了一丝侥幸。 文昭先一步出了掖庭狱,在门口吹着夤夜的簌簌冷风等了半晌, 也未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等得不耐烦, 诧异回眸去瞧,一眼便见了云葳那傻丫头在捡牢门处丢弃的衣衫。 “不准穿!” 突如其来的一声呵斥吓得云葳缩回了手,她低头瞧着身上单薄的里衣, 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云侯, 这衣裳不要了, 得烧干净,晦气。”秋宁上前搀着她往外走,柔声给人解围。 云葳并不这么认为, 她依依不舍的从衣衫上挪开了视线,心底却在破口大骂: 二月春风一点儿都不舒爽,分明冻得人透心凉!衣裳就是被你秋宁扒了扔在那儿的,隔了一晚也照样御寒… 文昭看着云葳走一步三回头的傻样儿,颇为无奈,只得解下了自己的披风,不由分说给人搭在了身上, 还不忘讽刺挖苦: “出息。没住够现在就回去,朕不拦着。” 云葳识相的将披风拢紧了几分, 垂首跟上文昭的脚步,却又下意识与人保持着三丈的安全间距。 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着了寒凉,她觉得脑袋不时传来阵阵眩晕,有些昏昏沉沉,头重脚轻的。 “磨蹭什么?” 文昭已然放慢了脚步,却还是不见云葳追上,只当小丫头存心与她怄气,便颇为没好气的顿住了脚,回身询问。 见文昭不走了,云葳也停了下来,局促立在路边,小声嗫嚅:“臣认得路。” 您可别等我,不自在。 文昭回馈了寂寂长夜一个圆润的白眼,复又折返回去,拎了云葳的胳膊扯着她走: “慢慢吞吞,属蜗牛的?” 秋宁在旁跟着,看着二人的背影,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先前两年,文昭也没少扯着云葳走,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离远了瞧去莫名温馨,还挺好玩的。 可今时云葳身量已与文昭一般无二,搭眼一瞧,颇有勾肩搭背,打情骂俏的亲昵意味。 秋宁赶忙给自己的脑袋来了一巴掌,暗道一定是近期话本子看太多,这等跳脱想法都敢有,大抵活腻歪了。 云葳闷闷的不吭声,双腿虚浮,实在无甚体力,文昭步速太快,她感觉自己要被文昭提起来了,眼前迷幻的虚影也愈发不真实,宫墙好像都在打弯儿。 文昭拽的有几分吃力,不由得腹诽,云葳是真会省力气,就差挂在她的身上原地起飞了。 费时与费力选一样足矣,是以文昭悄然加快了脚步,以求早些回到寝殿,缓解大臂的酸胀。 云葳忍不了,往后抻了抻小胳膊:“陛下,臣自己走。” 文昭不免纳闷儿,顿住脚步疑惑地望着云葳,松开了拉着她的手:“又耍什么花招?” 松手的一瞬,云葳好似风中摇晃的树叶,兀自左右晃荡了两步,险些栽了出去。 “不舒服?”文昭眼疾手快地伸胳膊拦了一下,才让云葳免了与土地神紧紧相拥。 “头晕。”云葳已然顾不得什么君臣礼数,唯有借着文昭的力道才能稳住身形。 文昭眉心蹙起,垂眸打量着云葳萎靡的神态,眸色顷刻黯淡下来:“秋宁,叫御医,快些!” 说罢,她伸手将云葳揽过,挑起她的膝弯儿就把瘦弱的小人抱走了。 秋宁一愣,却也没心思多想,小跑着去禁中对角线的位置寻当值的御医。 “您…我,不合规矩,您放我下…”云葳晕乎乎的,被文昭抱着一步一晃,话都说不利索了。 文昭负重深感吃力,呼吸愈发急促:“闭嘴,死沉死沉的。” 即便头昏脑胀,但云葳深知,自己清瘦无肉,人皮包着细骨架,绝对不重的。 文昭就是个拧巴人,没人逼她抱着,是她自己主动,可好心做好事,嘴巴又说不出好话。 漏夜的深宫里四下无人,文昭连颠带跑的把云葳抱回了自己的寝殿。 凌晨抱着个半死不活的肉球满街跑,自打当了皇帝,她从未如此狼狈过;或许准确说来,她这辈子都未如此狼狈过。 身子挨到了软绵绵的锦衾,云葳觉得惬意多了,转着滴溜圆的大眼睛四下观瞧了一通,还不忘跟人掰扯:“这不是臣的寝阁。” 待到她看见自家卧房里的箱笼时,又满面惊诧道:“臣的东西怎也在这儿?” 文昭立在床榻边默然无话,她在怀疑,云葳方才是否在装晕。 现下这人躺在床上,大眼睛不灵不灵的,怎么看都不似生病不适的模样。 云葳见文昭无意理她,抿着小嘴翻身下了床榻,直奔那熟悉的箱笼而去。 “做什么?”文昭迈了一步挡在她身前,垂眸审视着她,话音肃然好似警告:“这儿是朕的寝殿,凡事朕说了算,没准你四下乱窜。” 云葳瘪了瘪嘴,垂眸小声嗫嚅:“木箱里有臣的药,服下就好了。时辰不早,臣不该搅扰陛下休息,不必请太医来此,臣回自己的阁分就是。” “你的阁分?”文昭勾唇哂笑,与她打趣: “你哪儿来的阁分?云阳侯在宫中有自己的阁分,让外人听了,得生出多少揣测?” “臣…”云葳被文昭问懵了,羽睫飘忽:“臣早先住的那处,不行吗?” “你若想让朝臣知道朕把你抓来了禁中,你就大大方方的去住你惦记的小阁。” 文昭脸上带着一抹玩味的笑靥:“明早出来定有人问起,你缘何留宿宫禁。朕可不给你瞒着真身,他们喊打喊杀,你自己应付。” 云葳哑然,她还不想出这个风头,自寻不痛快。 “回去躺好,等着太医来。”文昭淡淡丢下一句话:“那两箱东西,没有朕的允许,你不准再碰。杂七杂八的毒药配了一堆,你还真是好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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