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葳瘪了瘪嘴,悄然倒退了两步。 “准你出去了?”文昭冷声追加了一句,话音不太妙。 云葳石化当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大抵有人存心找茬,怎么着都是错。 “臣知错。”云葳俯身在地,声音微弱又透着小心。 文昭漠然看着她的反应,眯起的凤眸再未恢复以往的柔和,把人晾在那儿半晌,一句话都没说。 云葳在地上趴了许久,总觉得头顶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吓得她一动不敢动,身上的骨节都僵硬的嘎嘣作响。 文昭闲庭信步,缓缓踱去了她的身前,垂眸扫过她颤抖不停的耳畔碎发,不由得勾了勾唇角,忽而俯下身去,将手穿进了云葳的臂弯,蛮力把人提了起来,脸上却是笑眯眯的: “快起来,云侯这是做什么?地缝里有金子?” 云葳的嘴角又抽了抽,不为别的,文昭的魔爪正捏着她小臂的软肉,疼得她只敢吸气,不敢呼气儿。 “让朕好生瞧瞧。” 文昭莞尔轻语,将手绕去了云葳的脸颊处:“长高了,快追上朕的身量了。气色尚可,毒解了?” 话音入耳,云葳瞳孔一震,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她方才与宁烨确认过,中毒的事宁烨从未与任何人说起,文昭不可能知道。 毒…解了?这问题…… 难道,文昭是给她下毒的人?若真如此,又为何明目张胆的问她呢? 云葳惊骇的反应被文昭尽收眼底,尽管暗卫与派出去的太医没有查出云葳中了和她一样的毒,但这人方才的慌乱绝非伪装。 果不出她所料,云葳突然称病,不是真的生病,而是中了毒。 这毒是哪儿来的呢?毒云葳做什么?就因为小丫头被她搁在身边宠着就要遭罪吗? “臣没明白,什么毒?” 云葳的牙关都在打颤,垂着眸子极力掩盖着眼底的惊恐,打算装糊涂,试探文昭。 “朕糊涂,”文昭状作恍然大悟:“记错了,你是病了,不是中毒了。病好些了吗?” 嘴上与人柔声攀谈,文昭心底暗暗给云葳记了一笔,一回来就跟她装傻充愣,年岁大了胆色也愈发渐长。 “让您挂心了,臣已无碍。” 云葳身上冷汗涔涔,心下还在思量,若文昭方才是故意恐吓她,那这人究竟要干什么? 总不至于费劲巴拉把她拎回来,就灌她一杯鸩酒吧… 文昭敛眸遮掩了眼底的霜色,略显敷衍地点了点云葳的脑门: “如此甚好。一载不见,与朕生分了?” 文昭指尖点落时,云葳身子激灵一下,抖得分外明显,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瞧得见。 显而易见的恐惧入眼,文昭的脸色沉了几分,未等云葳挤出回应,便背过身去,先一步吩咐: “来人,传膳备酒,朕给云阳侯接风洗尘。澜意,你留下作陪。” 舒澜意抑制住心底急于逃之夭夭的冲动,甚是不情愿的应了句:“是。” “一路风尘,先去偏殿更衣罢。” 文昭回望僵在原地的云葳,话音极尽温存,轻声开口:“槐夏,好生伺候着。” “谢陛下,臣告退。”云葳脚步虚浮,躬身退出了大殿,外间冷风拂过,又是一阵寒颤。 文昭的视线从云葳走远的背影处收回,转眸对舒澜意道: “她在怕朕,是骨子里流露出来的惊恐。以前她表面恭谨,胆子却没有这样小。一会儿席间你尽心些,选些放松的话题逗一逗她,将人灌醉,朕有话要问她。” “臣尽力。”舒澜意应承的十分勉强,这个差事不好办。 不多时,殿内长桌酒菜齐备,糕点馨香扑鼻,云葳也自偏殿折返。 文昭眉眼含笑的招呼:“都入座,无需拘礼。” 舒澜意与云葳一左一右,入席坐在了文昭下首的位置,一个比一个规矩板正。 宫人上前斟了酒水,文昭举杯笑言: “朕先提一个,云葳离京一载有余,今日病愈归来,朕心甚慰,第一杯酒便庆贺云葳平安返京。” “谢陛下。” 云葳匆忙起身,却并不端酒水,反而俯身于地:“恳请陛下恕罪,臣日日进药,医嘱在前,不可饮酒,望您海涵。” 文昭的笑容僵了须臾,复又柔声发问:“方才不是说无碍了么?怎还在服药?云侯莫不是故意推脱,不肯与朕同饮?” “臣不敢。”云葳抿了抿嘴,倏地起身拎了酒盏在手,声音发颤:“谢陛下,是臣唐突。” 见人扬头就要灌自己酒,文昭眼疾手快,伸手抚上了她手中的酒盏,一阵寒凉却让她蹙了眉: “手怎生这么凉?快起身来。” 文昭扯过云葳的手攥在了掌心,云葳挣脱不得,顺着力道被人拐带去了身边。 文昭抽离了她手中握着的酒水,凝眸端详着战战兢兢的小人,温声轻语: “到底哪句是真?喝没喝药?朕今日高兴,给你接风,饮酒助兴,又非逼你。” 云葳垂眸:“臣的确在服药,陛下恕罪。” 文昭眸色一沉,哂笑道:“是朕疏忽,来人,酒水撤了吧,换些清淡的吃食来。”
第53章 拉扯 大殿内的宫人进进出出, 玉液琼浆自长桌撤下,取而代之的,是味道醇厚的药膳汤羹。 文昭感受着手掌心里另一双柔荑半晌捂不热的湿凉,明眸含了雾色, 视线与语调一并飘忽: “有话直言便是, 朕不喜朝臣客套虚伪的话术。你在朕身边的日子不短, 朕的规矩你该清楚。朕非善变之人, 一载光阴罢了,何须如此生分?入座吧。” 舒澜意咂摸着文昭的口风, 眸光微转, 忙站起身来: “陛下,臣本欲讨杯酒喝暖身,现下怕是不成了。今日臣糊涂, 衣衫过于单薄, 可否准臣回府去换身衣裳, 也好不耽搁午后当值。” 文昭瞄了一眼身侧这个逮到机会就跑的小狐狸,摆了摆手道:“快去快回。” 舒澜意如愿以偿,趋步逃离了宣和殿的魔窟, 她想好了,今日才不要回来充当多余的人桩,晚些递话进来,染了风寒,不便伴驾就是。 “臣感念陛下圣恩,但臣身体有恙,亦不可食荤腥, 恐搅扰陛下用膳的兴致,可否准臣去外间等候?” 云葳见舒澜意走了, 殿内只有她和文昭,久未共处一处,不免心下慌乱,只想逃离。 文昭冷嗤一声,仰靠在椅背处,抱臂吩咐着宫人:“巧了,朕今日也没胃口,既如此,撤了膳食,尔等悉数退下。” 待宫人合拢了殿门,云葳彻底没了方寸,仿佛身处之地,是阴沟地府。 文昭凝视着扶光照射下的暗尘,沉声道: “既没外人,朕就不卖关子了。云葳,你不声不响的出走一年,给朕个理由。是染病还是中毒,把话说清楚。你和宁烨定有一人在欺君,朕一直包庇隐忍,未免过于窝囊。” 话音入耳,云葳不敢慢怠分毫,复又矮了身子。 “想清楚再说,朕心底的火气压了一年,掂量掂量自己受不受得住信口开河的结果。”文昭扫了她一眼,沉声提点。 文昭心里思量,今日氛围在这儿,吓唬吓唬,应该能套出实话来吧。 云葳心底小鼓敲的咚咚响,在自我投放的紧张惊惧促发下,大脑已是一片空白。 冬日枯树的枝桠斜影借着扶光盈落窗槛,麻雀啁啾悄然添了早春将近的希冀。 扶光暖晕包裹着云葳瘦弱的身躯,小东西闷头伏地良久,大殿内静得出奇。 文昭一载都等了,也不差眼下这一会儿。 她施施然起身坐去茶案旁添了杯热茶,修长的指尖捏着天青小盏,悠然晃动漂浮的茶沫。 “陛下,”云葳把心一横,索性横冲直闯,“臣的毒可是出自您手?” 文昭刚抿了一口清茶,还未来得及下咽,这么一嗓子过耳,险些让她将茶水悉数喷出来。 “你脑子被毒傻了?”文昭咬牙缓了半晌,才挤出了这么一句嘲讽。 文昭嫌怨的口吻令云葳疑窦丛生,她抬起脑袋诧异反问:“那您怎会问臣,毒解了没?” “是朕在问你话。” 文昭后知后觉,分明是自己再等她给个答案,怎还让这臭丫头反转时局了呢? “陛下容禀,臣恐惧,以为是您喂臣毒药,这才出走寻医不敢回的。” 云葳半真半假回了话,心里的大石头却是落了地。 听着云葳话音干脆,好似也没了方才的怯懦小心,文昭捏着杯盏沉吟了须臾,眸光一转便计上心来。 背着手幽幽踱去云葳身前,文昭冷眼审视了她良久,直教云葳心底发毛,小鹿乱撞。 “嘶——” 文昭找准时机,抬手揪起云葳警觉支楞起来的耳朵,将人拖拽进了宣和殿最里侧的一个小房间。 云葳从未来过此处,房中帷幔四下掩映,另有屏风遮蔽,屋子里的光线昏暗至极。 小耳朵被文昭扯了很久,她下意识抬手捂住发烫的耳廓,缓解着酸疼的感受,耷拉着脑袋窝在地上,心下惶惶难安。 文昭懒得管她的小动作,纤长的指尖点落云葳深陷的锁骨窝,用力往下一滑,扯开外侧大袖的装饰盘扣,直接给云葳剥了一层皮下来。 厚实的外袍滑溜溜地垂落,云葳不由得瑟索了身子,搞不清文昭的用意,她慌乱之下,把耳朵上的手挪开,试图去捡落在地板处的衣衫。 “别动!” 文昭轻声斥责的话音暗藏不满,手上的动作愈发快了,食指微勾便解去了云葳胸口处襦裙的系带,随着襦裙“哗啦”垂落的空当,她没有一丝犹豫,顺势捏上了云葳里衣小袄领口处的蝴蝶结。 “陛下!” 文昭的举动实在反常,云葳懵了个彻彻底底,不管不顾揪紧了自己的领口。 再脱就只剩一层肚兜,文昭到底意欲何为?她已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知晓羞耻伦德,怎可如此? 文昭冷嗤一声,一手捉过她蜷曲的小爪子攥紧,一手轻而易举挑开了云葳的里衣。 一狰狞的伤疤泛着暗红色,在云葳胸口处若隐若现。 文昭凝视着那道疤痕良久,略显寒凉的指尖点落其上,以温热的指腹轻柔地摁了两下,恣意勾勒着伤痕的轮廓,话音柔缓却沉稳: “朕当年未曾与你细说过,你叔父缘何狠心取你的命。这道疤留在此处,何尝不是划在了朕的心口?你若未曾在余杭救朕,或许不会招致这番灾祸。朕为何要给你下毒?恩将仇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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