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散去半晌,文昭没有给她丝毫的回应,周遭的氛围透着诡异的静谧。 云葳怯生生的抬眸瞄了文昭一眼,正好对上了文昭犀利的视线,吓得她慌乱垂首避开了。 文昭不说话,云葳暗道,这是说得还不够。 她咬了咬嘴,又补充道: “府里太医的药渣,是臣,臣让桃枝动了手脚,臣错了。” 文昭摆弄着自己手中的折扇,瞧着分外悠闲,但显然还不满意。 “臣的毒,是从观主那儿学来的,所以观主大抵能猜到,中毒是臣自导自演的闹剧。” 云葳接着倒豆子:“观主受过林老的恩情,答应过林老护臣周全,帮…帮臣也是情理之中的。臣醒来就在山里了,其余的真不知情。” 文昭默然,云葳不语,廊道里只有远处飘来的哀嚎声和一侧火把燃烧时的噼啪声。 等了半晌,见云葳铁了心闭嘴,文昭冷哼一声,语气阴恻: “看来,云姑娘是想尝尝新鲜,感悟下刑具的滋味了?孤提醒过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话入耳,云葳的大脑顷刻一片空白。伏着的脊背上,轻薄的罗纱已经被冷汗浸湿,黏糊糊的贴在了她的身上。 “殿下息怒。”云葳的话音颤颤巍巍的,“臣说得都是实话,再没瞒您了。” 文昭的嘴角抽了抽,暗道云葳小小年岁,好似主意过于正了,外表瞧着胆怯,实则胆大包天。 “来人。” 文昭淡然地招了招手,语气更是平淡:“带云姑娘去刑房。” “…殿下” 被秋宁架起来的时候,云葳的眼角倏地滑落了一道泪痕。 秋宁也是个演戏的好手,拖拉着吓傻的小人,麻利地拎去了刑架前。 “臣说……” 云葳直接瘫坐在地,呜咽了半晌才压制下心头的惊惶,想着只要不招认出念音阁,其余的都不必再瞒着。 若文昭当真动怒,她也好,桃枝和观主也好,无人经得住欺君的罪责。 “最好识相点儿。”文昭背对着她,免得让人瞧见她眼底因耍滑得逞而流露的畅快。 “桃枝意外听到了您和下属的谈话,臣以为您顾全大局,会把臣送入宫,走投无路才设局自救。” 云葳怯生生的招认:“臣先前还扯谎瞒了您,师傅的著述的确留给了臣,都在臣脑子里,臣可以写给您。” “说下去。”文昭眯了眯凤眸,话音轻飘飘的。 “再没有了。臣的身世您都知道了。臣身上的秘密,除了身世,就是师傅的衣钵,再无其它。观主是臣算计出逃的一环,但臣没来得及与人说什么,臣离开的时候还没醒,求您放过她。” 云葳小声抽泣着,哭得一抖一抖的。 文昭想起,那日审问观主,观主只说,桃枝求她帮忙出逃,她给人指了密道,让人往北面县城逃,那里外乡人杂,便于隐藏出逃。 今时狠心将云葳好一通吓唬,这半大的孩子又哭得可怜,约莫是将实情吐露干净了。 “早便如此懂事,何须来此走一遭?”文昭缓了话音,伸手去扶地上哭得抽抽的云葳。 云葳慌乱避开了身子,垂着眸子宛若受惊的猎物遇见了天敌。 文昭的手僵在了半空,尴尬地收回胳膊,以折扇点了点秋宁,温声道: “吓着了,把她抱回马车,先送回府里。” “是。”秋宁抿嘴浅笑,直接将云葳从地上端了起来,还好心的给人抹了把眼泪,逗弄道: “槐夏今早的功夫都白费了,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 云葳用力搂着秋宁的脖子,生怕这人把她给扔地上,半垂的羽睫挡住了自己侥幸脱险时得逞又满足的眸光,继续装作受惊的模样,闷声不吭的窝在秋宁的身上,哭唧唧的打嗝儿。 秋宁步伐沉稳的抱着人一步步往外走,云葳悄然在自己心里一刀刀刻着文昭的暴行,誓要牢牢铭记,留待日后报仇雪恨。 自幼少人疼惜,她感情虽脆弱,却是记仇的很。 回府时,马车里只有顶着红眼框的云葳,文昭并没有跟上来。 待到下了马车,一脚踏入府门,云葳却是愣了。 长主府内张灯结彩,随侍们一阵忙碌,不知有何喜事。 桃枝在旁张罗得起劲,回身时意外瞥见立在院子中的云葳,便快步跑了来,边走边说: “婢子就知道姑娘可以的,看榜回来啦?第五名的小经魁,真给林老长脸…这是怎么了?喜极而泣吗,眼眶怎这么红?”
第25章 怄气 簌簌暖晕载红枫, 迢迢银河漫苍穹。 午后天光大好,秋风不燥。卧房门窗大开,小院里银杏的金黄铺陈满地。 云葳自听到桃枝所言,知晓自己考中功名的事实, 便气鼓鼓地撒丫子跑回了卧房, 倚在窗棱处, 半晌没挪窝。 文昭答应过的, 只要她得了功名,便既往不咎, 可这人把承诺当放屁, 竟把她拉去牢狱耍诈。 云葳气得紧握双拳,小嘴撅起的弧度,可堪与池塘里的锦鲤作比。 桃枝匆匆追着她回来, 又是端茶又是送点心, 在旁引诱了许久, 都没能让她开口说话,不知这人缘何就生气了。 “为什么哭了?告诉婢子好不好?” 桃枝甚少见云葳如此生气的模样,脑子里竟浮现出从前在余杭见过的一尾鱼的模样——河豚。 云葳默然撑着下巴, 只管眺望苍穹。 桃枝大着胆子伸出食指戳了戳她鼓胀的小脸:“笑一个,姑娘把自己气得跟小鱼似的。” 云葳心烦意乱地拂开了桃枝的手,敛眸低语,口吻算不得好:“姑姑别闹。” “殿下着人操持了午宴,给你庆祝。” 桃枝试探出言:“婢子给你上妆?你脸上妆都花了。” 云葳蹭地从窗边站起身来,一骨碌爬上床榻,将锦被蒙过头顶, 闷闷道:“不去!” 桃枝疑惑的将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脚步匆匆去寻送她回来的秋宁。 行至主院廊下, 桃枝拉过优哉游哉的秋宁,正色询问: “你带她去了何处?她到底怎么了?回来就不对劲儿。” 秋宁抿了抿嘴,回应的甚是敷衍:“你问殿下或问她自己去,我没什么好说。” 桃枝转了转满是狐疑的眸子,丢给秋宁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拔腿就回去寻云葳了。 秋宁三缄其口,文昭铁定没干好事。 云葳的红眼框,八成不是被气得,就是被吓得。 桃枝来去匆匆,可她回来时,卧房门窗紧闭,与她走前大相径庭。 不必问,定是云葳爬起来自己关上的。 她猜测,此刻门窗大抵都推不开了。 事实也是如此,约莫云葳在里面落了锁。 时近晌午,意气风发的文昭自外间归来,还领回一匹成色上佳的枣红小马。 入府不过须臾,她便转头吩咐随侍: “把这马打理干净,配副上好的鞍鞭,午后有用。叫云葳来前厅见孤。” 文昭今日心情大好,套出了云葳的话倒在其次,最主要的,云葳得了功名,元太后的懿旨便如废纸。 国朝律例写得分明,无论男女,身有功名可不入内廷。 云葳凭一己实力,让元家与云相的计谋落空,实乃美事一桩。 见文昭归来,秋宁殷勤的给人端茶递水,更衣换妆。 好一番折腾后,过了小半个时辰,文昭却还没见到云葳的影子:“去催催,云葳磨蹭什么呢?” 秋宁领命前去,就见桃枝一脸无奈地立在秋风中,神色比随风飞扬的发丝都凌乱。 “怎么了?”秋宁颇为诧异的与人搭讪。 “拜你家主子所赐,她连我都拒之门外了。”桃枝转头望着紧闭的房门,抱臂长叹。 秋宁眉心一凝,抬脚走去廊下,伸手敲了敲门: “云姑娘,殿下叫您去赴宴,给您办的宴席马上开了,您先出来。” 秋宁等了半晌,里头一星半点的回应都没有。 她转眸去瞧桃枝,桃枝无奈地摊了摊手。 秋宁灵机一动,戳破了窗纸,贴着小孔往里观瞧,寻觅了一圈都没找见云葳的影子,这人八成在屏风后的床榻上。 思及今日文昭在襄州狱的举动,秋宁撇撇嘴,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归来时,文昭正立在回廊下吹风,余光瞥见秋宁孤身回来,她不免意外:“人呢?” “殿下,云姑娘怕是恼了。” 秋宁心虚地垂眸低语:“婢子叫门许久,她一声不应。桃枝都被她锁在了门外,孤零零站在院子里吹风呢。” 闻声,文昭柳眉蹙起,瞧着秋宁满目诧异: “方才分明害怕的紧,这会儿气性如此大?再去,就说是孤的命令。若不听,这几日就关在房里,不必吃饭了。” “殿下?”秋宁不大认同文昭的举措:“当真要如此说?云姑娘的脾性,怕是…” “去说。” 文昭不以为意:“豆大的孩子,还敢抗命不成?文婉都不敢违拗孤的心意,谅云葳没这胆子。” 秋宁腹诽,您妹妹和云葳,那即便都是小豆子,也是一红豆,一绿豆,绝对不可混为一谈。 硬着头皮去传了话,不出秋宁所料,云葳根本无动于衷。 秋宁不过公事公办,脚步轻快的直接回去寻文昭复命了。 彼时管家已前去找文昭询问是否开宴,毕竟膳房的菜色都已备好,时辰也差不多,再不开宴,众人都等急了。 宁烨也被槐夏请了来,此刻正在文昭的书房里静坐喝茶。 秋宁立在廊下,一时有些尴尬,没好意思进去,只冲着投来探寻视线的文昭摇了摇脑袋。 文昭深感意外,凤眸转瞬觑起,食指尖不住的敲击着身侧的扶手,默然良久才轻声吩咐: “开宴吧,云葳今早吹风受了凉,身体不适就不必赴宴了,给人将吃食送去。” 秋宁悄然挑了挑眉梢,自觉主动的接下了这个任务,免得让旁人发觉文昭扯谎。 “殿下,”听得文昭说云葳身子不适,宁烨适时出言: “此事过去,想必京中也不会揪着云葳发难。她身体虚弱,非但不能帮衬您,还给您添了不少麻烦。不如让妾把她领回去,养好身体再给您送来。” 文昭讪笑一声:“夫人这是觉得,孤府上的人照顾不好她了?” “妾绝无此意。” 宁烨有些促狭的笑了笑:“妾只是怕她给您添乱,您对云葳关照良多,妾感激不尽。” “夫人也去宴席凑个热闹吧,孤有些累,就不去了。”文昭半撑着额头低语,直接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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