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房去,宁夫人给你做了很多好吃的,都在炭火上煨着。” 桃枝拿过云葳手里拎着的小木箱,揽着小人往府中走去。 云葳的头皮突突直跳,生怕撞见文昭那个活阎王,是以小腿儿捯饬的飞快。 入了房中,云葳自以为逃过一劫,推开门便长舒一口气。 哪知下一瞬,她就对上了两双犀利的眸光,一时愣在了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文昭和宁烨早就在她的卧房里候着了。 碍于文昭在场,宁烨还得控制着自己的心绪,她瞧见干瘦的云葳,揪心的酸楚便萦绕着心怀。 小小年纪,重伤方好,便去受那份罪,宁烨实在是怜惜的紧。 文昭也得顾念这人的生母在侧,不好多言,只轻声吩咐: “你应考归来,孤与宁夫人给你接风洗尘,去净了手,过来坐吧。” 云葳小心翼翼地躬身一礼,“谢殿下。”说罢飞速绕去了里间,磨蹭了半晌才硬着头皮出来落座。 “晚些会有宫里人过来查探你的情况,这次是齐太后派来的女官。”文昭淡然的给人夹了块鱼肉: “补补脑子。你机灵些,表现得越虚弱越好,反正你如今的模样,瞧着就足够病弱。” 果不其然,云葳早便猜到宫中不会善罢甘休,她垂着眸子低声应承:“是,记下了。” “说话也可以横冲直撞些,只要别坏了礼法即可。”文昭不放心的继续提点: “深宫重规矩,讲分寸。若你没心没肺,来此的吴尚宫也会心生动摇,或还可发发善心,给你去元太后那儿说说情。” “是。”云葳可算是犯了难,从小到大,她别的不行,装乖绝对可以拔得头筹,但装傻撒泼,好似不在行。 宁烨见她拘谨,便一直闷声不语的张罗着往她的碗碟里添菜。 “吃吧,别愣着。”文昭见她不动,便催促起来: “吃饱了才有力气控告你叔父生前的罪过。孤的书房里,还候着人呢,怪孤不顾你身在孝期,迫你去应考,坏了规矩。孤嘴皮子说破了,也不如你亲口说。” 云葳算是懂了,这些日子,文昭大抵没清静过,找茬的人一波又一波。 想到这儿,多日没吃上热饭的她,抱着饭碗闷头吃了好些鱼肉鸡鸭,山珍海味,为午后的恶战积蓄能量。 瞧着云葳吃得香甜,宁烨的心里涌动着些许慰藉,这满桌的菜色,都是她亲手做的。 “惜芷,”宁烨忍了半晌,还是主动与人搭话了: “我和殿下商量了,若是他们对你紧咬不放,我就把你的身世公之于众。如此一来,云相总会被动,我们就能打一场翻身仗了。” “若真如此做,殿下和云相就在明面上势同水火,动静是否太大了?”云葳放下碗筷,温声软语的回应。 “没你服毒出逃的行为跳脱。”文昭冷哼一声,想起先前她做得好事,心底就一股子无名火作祟。 云葳哑然,咽了咽口水,一个字都没敢多嘴。 “别再如此行事。”宁烨如今想起还觉得后怕:“毒药怎可乱吃?再说你二人出逃,遇上危险怎么办?” 宁烨的话音入耳,云葳悬了多日的心忽而放入了肚子里,想来文昭并不知道她有人接应,真当自己只带着桃枝就要溜之大吉呢。 “嗯,知道了。”云葳装得很懂事:“若不成,我还可以出家的,做比丘尼也行。” “…咳咳咳…” 宁烨被她一句话呛了个好歹,文昭更是毫不留情的剜了她一记眼刀。 这小祖宗不说话便罢,偶尔憋出句话来,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气人的本事留着给京中来的人用,孤无福消受。”文昭阴损的出言讽她。 云葳瘪了瘪嘴,没再言语。 午后,云葳先见了来查应考事务的学政,本就被困在逼仄号房里多日,压着一股子憋闷的火气无处发泄,她逮到可以骂得光明正大的机会,便好生发泄了一通。 云葳哭得梨花带雨,把叔父骂的狗血淋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叔父的恶行,让学政听得脸上尴尬尽显,巴不得提着衣袍跑路躲清静。 待宫中的人抵达府内,云葳刚哭过的大眼睛通红一片,脸色蜡黄,脸颊深陷,一眼瞧去就是个病弱非常的人,怎么看好像也没法启程往宫里送。 老尚宫耐着性子问了好些话,云葳只傻楞地杵在一旁,直勾勾盯着地砖不言语。 吴尚宫无奈的摇摇头,脑海里浮现出云葳胸口狰狞的伤疤,再掂量一二她木讷的性情,深觉元太后命她入宫随侍,是在胡闹。 时近黄昏,两拨人马都被云葳打发走了,文昭听得随侍转述的盛况,一双柳眉的弧度却是愈发曲折,直接扶着额头陷入了沉思。 云葳这小东西当真是逢场作戏的一把好手,表面瞧着乖觉老实,没想到应付生事的外人,各色本领信手拈来,并无一丝怯懦畏惧。 文昭深觉,自己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云葳了。 韶光转瞬,小半个月倏忽流逝,文昭晾着云葳,未曾召见便罢,也没把桃枝给人还回去。 京中得了尚宫传回的消息,也知云葳病弱,若逼迫人上京半路真的出了意外,总归是把事情做得太难看,是以暂且放弃了这个举措。 九月初十日,襄州府乡试张榜,文昭派人去问过结果,微微勾了唇角,凤眸一转便计上心来: “着人备马车,叫云葳去府门候着。”
第24章 使诈 凝霜晓雾翠色残, 鹧鸪轻啼远山遥。 云葳方起身不久,安坐妆台前,由着槐夏把她当个小玩偶一样,日日换着花样给她上妆施粉黛。 她几乎足不出户, 槐夏的这番心思白费, 也不知折腾一圈儿能给谁看。 秋宁挎着长剑信步走来, 立在门边, 抱臂俏皮的揶揄槐夏: “某些人真悠闲啊。别忙活了,殿下叫云姑娘出府一趟, 赶紧着吧。” 槐夏轻柔地摆正了云葳的小脸, 手上捏着螺黛,一本正经的给人描眉: “那不正好,稍等, 马上就好。” 云葳不解其意, 僵着小脑袋微微转了视线:“秋宁姑娘可知道, 殿下唤我出去是为何事?” 秋宁摇了摇头,无意相告。 “走吧。”槐夏放下妆盒,给人理了理空青色的罗裙裙摆, 打趣道:“这是谁家的俏娇娥呀,真俊。” 云葳可是一丝玩闹的心思都没有,她估摸着,大抵是放榜的日子到了,是生是死,就在今日尘埃落定了。 揣着心事缓缓踱步去了府门处,文昭早已负手立在影壁后等着了。 余光扫见一袭墨色的立整锦袍, 云葳抿了抿唇,恭谨的给人见礼:“殿下千秋。” 文昭今日的打扮十分干练, 高高的马尾束在头顶,墨锦衣白玉冠,顾盼生辉朱唇柔,只容色却偏生清冷不可近。 云葳立在身侧时,文昭转头便朝着门外的马车行去,竟没与小丫头说一句话。 待文昭探身上了马车,秋宁撑起小臂来,给云葳递了个眼色:“扶着我的胳膊,上车去。” 云葳提起碍事的裙摆,垂眸钻进了马车,拘谨的坐在靠近门边的位置,能躲文昭多远便躲多远,一路更是不曾对视,不曾交谈。 “殿下,到了。” 马车幽幽的行驶了不过一刻的光景,秋宁的声音就在外间响起。 随着车门大开,云葳先一步下了马车,入眼的景象却令她望而却步。 明晃晃落入她眼眸的,乃是“襄州狱”三个大字。 呆若木鸡的立在马车边,云葳的大眼睛转瞬黯然失色,一双小手不安的捏着裙摆,有些手足无措。 她早该猜到的,以自己小小年岁,又恰逢病弱之时,能考取功名,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文昭下车后,直接伸手拎起了她后脖颈的衣领,扯着云葳就将人拽进了牢狱。 走在幽深昏暗的廊道里,云葳能听见不远处囚犯撕心裂肺的喊叫告饶声。 她活了十几年,这么阴暗恐怖的地方,还是生平头一次见。 “…殿下…” 云葳的声音细微而胆怯,甚至染了讨饶的哭腔:“…臣不跑了,再不敢了…” 文昭不为所动,依旧拉着她往更深处走去,一言不发。 云葳越走越怕,双腿好似被人抽了骨头,有些软绵绵,可怜巴巴的唤着文昭:“殿下…” 文昭以余光瞄了一眼云葳的反应,那小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一双杏仁眼里水波潋滟,翕动的雪白鼻尖和因惊惧而抿得紧巴巴的绛唇一侧,渗出了些微浅淡的薄汗,只一眼,就让人心疼不忍。 文昭陡然加快了脚步,绕了几个弯,总算到了地方。 她顿住脚步,松开自己钳制着云葳的手,垂眸看着身侧战战兢兢的小东西,故作冷漠: “里头的人能否安然无恙的走出去,全在你一念之间。” 云葳定定的望着不远处被关押在牢中的观主,烦乱的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 “现在说,还是给你找个刑房说?”文昭咄咄逼人,誓不罢休。 云葳的呼吸转瞬凌乱而破碎,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颤声讨饶:“殿下息怒,您问什么臣答什么。” “孤什么也不问,你自己看着说。” 文昭背着手幽幽审视着她,勾唇哂笑,转眸吩咐身侧的随侍:“给孤搬把椅子来。” 云葳见她如此反应,算是彻底傻掉了。 出逃那日她一直晕晕乎乎的,观主怎就被文昭抓了,她一无所知;桃枝为何没能带她与接应的人汇合,反被文昭带回了府里,她也毫不知情。 怪不得文昭一直扣着桃枝不放,原是怕桃枝和她暗中串供。 今日以观主做要挟,便是要她心里没底,恐慌之下,大抵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随侍搬来了靠椅,文昭悠然落座,仰靠在椅子上,不疾不徐的出言: “耗着吧,孤今日有的是时间。但孤一会儿若是恼了,就换个地方,前面尽头那间,孤看着就不错。” 云葳下意识地抬眸瞧去,尽头的墙上悬挂的琳琅满目,张牙舞爪的物件令她转瞬打了个哆嗦。 “臣…臣给自己的汤药里加了料,想着借故生病,桃枝定能想起观主医术卓绝,如此一来,臣就能回观中。” 云葳羽睫闪烁,伏着身子颤声回应:“回了青山观,那里臣很熟悉,应该有机会逃出去。臣不想入宫,所以就…就从观中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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